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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境

    “沈将军,外面在吵嚷什么啊?”叶清晚揉着惺忪的睡眼,自屋中走出。

    此刻轻甲覆身的来人,剑眉星目,腰佩宝剑,儒雅俊秀的外表之下掩藏一身战场杀伐的凌厉之气,正是镇北王麾下第一儒将,北狄人闻风丧胆的南秦玉面将军,沈景初。

    “叶姑娘仍是睡得不好?”沈景初瞧见叶清晚眼下青影,微微蹙眉。

    叶清晚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左右这些年是习惯了,不妨事。”

    沈景初颔首:“昨夜冉峤率三千人马奇袭北狄呼图王左部,除却俘虏和牛羊,还得了几匹烈马,如今众人正叫嚷着如何驯服呢。”

    世人都晓镇北王一生未娶,麾下唯有三个弟子,大弟子李言蹊如今已是一军主将,独守许阳,沈景初统领右军,常与呼图王所部正面交锋,冉峤年纪最小,虽不曾担任过主将之责,却极擅急行军和出其不意,即便北狄一向看不起女子,在面对冉峤时,却也要谨慎几分。

    冉峤最是个急性子,果不其然,瞧着师兄去喊叶清晚,两个人却半晌不见人影,便急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刮进院子,拉起叶清晚的胳膊便走:“快走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叶清晚随着她快走几步,无奈问道:“什么就来不及了?”

    冉峤抽空回头冲她眨眼睛:“我得了几匹良驹,师父许我自行处置,我留了最漂亮的一匹给你,咱们可得快点,若是叫旁人驯服了,可就不归你了!”

    叶清晚哭笑不得:“冉大将军,过几日我就要回金陵了,即便得了这马也无用啊。”

    冉峤柳眉一竖:“金陵城不许骑马?”

    叶清晚沉默一瞬:“冉大将军,我当年是得陛下恩旨出京养病的,即便是回去为了方便行事,也不能如冉将军这般骑马当街过的飒爽啊。”

    冉峤一拍额头:“哎呀,我忘了,你还是御史府的大小姐呢!”复又撅了嘴有些不乐意,“你在金陵城只能装个病小姐,有什么好的,不如留在北境,我们一起骑马,一起打北狄人。”

    “冉峤。”沈景初的声音并不如何严厉,天不怕地不怕的冉将军却如同耗子见了猫,立刻老老实实缩在叶清晚身边。

    叶清晚笑出声,为免心心念念记挂自己的冉大将军再次被责骂,只好道:“罢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也好。”

    冉峤性子单纯,便又高兴起来,拉着叶清晚便朝营场跑。

    北境的士兵们大多不知道叶清晚的身份,只以为是两位将军的朋友,一向客气,见几人过来便悉数让出一条路来。

    叶清晚在这一片热闹又混乱的场子里,一眼便看见了那匹胭脂马,阳光下如胭脂般殷红,健硕而高大,四蹄翻飞,在不大的营场里奔驰自如,无人能近身。

    “如何?”冉峤凑了过来,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晶晶亮,“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还好还好,如今无人能降服得了。”

    “是极好,这样的良驹,若是不能在草原驰骋,多可惜。”叶清晚叹了一句。

    冉峤观察着叶清晚的神色,低声道:“其实,你也不想回去吧?”

    叶清晚神色温婉而宁静,在阳光下那样柔和:“阿峤,有许多事,并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

    冉峤不知道这一幕为何在她心底印了那样久,但却不愿细想此话背后的深意,扯开话题神神秘秘道:“晚晚,其实你只消说一声,我师兄必然愿意出手替你降服了那胭脂马,保证在北境帮你养得膘肥体壮,只等你回来。”

    叶清晚伸手欲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余光只见一抹红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二人撞来。

    “冉将军小心!”

    “叶姑娘!”惊得众人连忙高喝。

    胭脂马极有烈性,原来是一个小将试图上马时被胭脂马甩开,一时慌乱揪了马鬃,引得胭脂马嘶鸣四处乱撞。

    叶清晚拍向冉峤的手化掌为拳,冉峤以掌相接,两名女子都身手不凡,只一下便各自向后腾身避开了这惊险一幕。

    众人尚未缓过神来,便见叶清晚脚尖轻点,径直跃上了正在惊乱的胭脂马,裙摆翻飞,灼目如火,手中仅一条刚从冉峤腰间扯来的长鞭,双折套在了马脖子上,猛地向右一拉扯,迫使慌乱中的胭脂马脱离了人群,并未有人瞧见叶清晚口中发出奇怪的声响,左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马颈,即便如此,胭脂马绕着营场跑出去五里路才渐渐平静下来。

    叶清晚丢了长鞭,轻夹马腹,这胭脂马便通人性一般向众人行去。

    北境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直至叶清晚骑马行至近前,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胭脂马躁动地跺了跺蹄子,被叶清晚低声安抚。

    见大家都一脸期待和好奇,叶清晚无奈一笑,纵身下马,让众人围着胭脂马一饱眼福。

    叶清晚抚了抚手掌勒痕,朝沈景初和冉峤走去。

    冉峤满眼赞赏:“晚晚,你真是太厉害了!果然,这胭脂马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叶清晚闻言回眸,不由好笑,这烈性的马儿竟然甩开了人群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

    沈景初的目光自叶清晚的右手收回:“若你不愿带回去,将这匹马留在北境也好,待诸多事了,再归还于你。”

    冉峤在一旁挤眉弄眼,一脸“你看吧”,却一个不妨被沈景初拍了后脑勺。

    叶清晚笑瞪了她一眼,回首有点心疼地摸了摸胭脂马方才被勒出的痕迹:“多谢沈将军,赤云与我不同,只怕更适合北境的广袤天地呢。”

    “赤云?你已经起好名字啦?”冉峤也凑上来想摸摸,却被赤云傲娇地闪开了。

    二人正瞧着冉峤与赤云你追我躲,便见沈景初身边的副将急急而来:“将军,叶姑娘,方才叶姑娘窗前落了只鸽子,属下瞧见似是携带信筒,担心误了要事,便自作主张带来了。”

    沈景初伸手接过鸽子,取了信件递给叶清晚。

    叶清晚打开暗语信,快速读过,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眉眼带了如冰霜般的冷意。

    “出了何事?”沈景初问道。

    冉峤也不再嬉闹,跑了过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她完全看不懂的信。

    “只怕我要提前离开了。”叶清晚歉然一笑。

    原本当初归还镇北王信物后便要南下安排些事,只是没想到滇西王忽然举兵,战火点燃了整个西南,沈景初和冉峤强烈要求她留在北境,等战火平息再离开。

    此次谋反原本就莫名其妙,滇西王吴濞乃是当今皇后的父亲,真正的国丈,太子登基几乎只是时间问题,谁也没搞懂怎么就反了,更何况太子与皇后尚在金陵,滇西王已然举兵,实在是投鼠忌器。昭仁帝圈禁太子,令派安阳王和右军大都督协同平反,不消一月便押解入京了。

    只不过原本以为是滇西王生变,没想到又在东宫翻出诸多往来信件和一条尚未绣好的龙袍,皇帝对着那五爪金龙吐了口血,就此将太子废黜幽禁宗人府,皇后吴氏闭宫思过。

    “京中有变?”因得了镇北王的命令,整个北境军不曾参与此番事件,连沈景初也所知不多。

    叶清晚闭了闭眼,似是在沉下气息,睁眼才道:“刑部指认家父参与谋反,如今叶家上下被羁押在府,家父与家兄皆在狱中,消息传到了浔阳,这是蒹葭和白露传来的急件。”

    “叶大人只是四品佥都御史,怎么可能参与谋反呢?”沈景初不可思议道。

    “自然是不会,只是如今时局混乱,陛下恐怕无暇一个一个去看罪证,借刀杀人罢了。”叶清晚道,眉眼如锋,略略沉吟,“刑部,刑部尚书迟誉······”

    “你要如何做?”沈景初问道,他知道,叶清晚必然已经有了主意。

    “自然是搜集罪证,进京替父鸣冤了。”叶清晚轻吐浊气,回眸笑看满脸担忧的二人,“原以为还能在北境多盘亘两日,如今是不成了,风云变幻,朝局动荡,二位务必珍重。”

    “我送你。”沈景初并不多言,边城守卫森严,有他相送,叶清晚出关更容易些。

    冉峤上前一步拉住叶清晚的手,难得正经一回:“我们在此不过刀剑无眼,可你在那金陵城,却是明枪暗箭,晚晚,一定要珍重,我——还有赤云都在北境等你!”想了想又道,“你如今提前离开也好,那小魔王据说明日要来右军大营,见了又是诸多麻烦。”

    叶清晚笑了起来:“如今太子谋反,只怕陛下不日就会将那位七殿下召回金陵了,你也不必忍他许久了。”

    冉峤撇嘴:“此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子,师父不敢拿他怎样便罢了,没点真才实干,也敢染指我北境大军,我们北境上上下下都是血战沙场的汉子,才不怕什么七殿下呢!”

    叶清晚打量了这位“汉子”一眼,又同依依不舍的赤云告别,这才打点了行囊,在沈景初的陪同下往南而去。

    原本南方那件事便与迟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翻出来迟誉必然人头落地,若说叶清晚本还有所犹疑,是否要捏在手里等待时机,如今只怕是不能了,叶清晚眼底闪过杀气,迟誉必须死。

    信鸽飞向天际,那位在浔阳城养病多年的御史府小姐,终于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