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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潮起潮落

    张患得逃了不远便发现那读书人原来没有追击上来。

    他眼中乱瞳逐渐恢复正常。短时间内显现两次饕餮虚影,饶是他也吃不消。

    眼下流民谷的局势还不明朗,那读书人不知离去了没有。即使已经离去,他恐怕也无法仅凭自己收服偌大一个流民谷——那五百甲士被自己交代在谷中。加上那名读书人说的几句话,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自己此行。

    张福和鬼书生给自己的“本钱”已经丧失殆尽,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此回去,再从长计议,毕竟恐怕鬼师傅也没有推算到北邙书院竟然在这匪地埋有棋子。

    要么就是再接下来硬着头皮去大伤镇,却也注定只能潜行。原本的计划中,他将在收服流民谷之后,再依靠其势力对大伤镇缓缓图之,但眼下计划已经打乱。

    想着想着,张患得眼前出现一条浩荡大江。与南方那条春枝江不同,这条江水显得黑重,也不起大的波澜,缓缓的由南向北流去。

    江中偶尔会有几条悬挂“商”字旗的大船经过,是大伤镇商家的运船。北地不盛产粮食,因此北越总会会有一部分字南地运来的粮食就是走私贩往北荒。这大伤镇就是最重要的一个中介。

    说是走私,却全在北越幽州将军府的监视之下。粮食毕竟是战略物资,不可能允许某些不安分的人乱来。

    商家家主当年也是因为能够搭上北越幽州凉州两地交易这条线才得以发家。从一个原本在张福军中担任押粮官的小吏,变成了占据大伤江黄金航道的匪首。

    张患得骑着一匹从附近村寨买来的劣马,边想边沿着江边走着。

    一番思量之后,他还是打算前往大伤镇,到了那里打开鬼师傅的锦囊后再做打算。他并不是不知道变通,只是鬼师傅再三交代,到达大伤江之后才能打开锦囊。

    不知不觉已经是夜里,白日里风浪极小的大伤江却变得波涛汹涌。

    大伤江有潮信,每月十五必定到来,极其壮观。算了算,自己从北越出来已经过了月余。自己那弟弟也去了大楚都城数载光阴,不知他现在可好。

    张患得看着潮水,思绪却越加弥散。

    张若失若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兄长在北荒逃亡的过程中还惦记着自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自从邱作相被自己摆了一道之后,便再没有什么人来自己位于大楚都城中的小宅里拜访。

    那一伙在都城中引鹰唤犬的纨绔,似乎也把自己当成了瘟神。偶尔去勾栏听曲,也是没有任何人来招惹自己。如果迎面相遇,必要的寒暄自然不会少。

    若说有什么新鲜事,那便是张若失与各大酒肆的掌柜都已经混熟。全都城酒肆里的伙计都知道,有一位在国子监翰林院任职的年轻相公,每日都会在当值沿途各大酒肆喝上一盅酒,酒钱则是每月底由一个小书童前来付清。

    只喝好酒,且从不讲价。到最后,伙计都会估摸着时间到店门口候着。酒肆老板大多消息灵通,不久便知道这是北边那个王爷家的二世子,入赘咱们都城的,只是具体和那位皇家千金联姻,却还不可知。

    久而久之,都城里面都流传着一个“贪杯郎”的绰号。

    看书,喝酒,喝酒,看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他每天都等着皇帝陛下将自己召见进攻,然后一纸圣旨降下,然自己迎娶某位温婉的皇家千金为妻。以后呢?没有以后,或者说无所谓以后。张若失没有想,更不想去作思量。

    但如今半载已经过去,倒是当今朝野的第一大权臣,同时也是读书人领袖的首辅李求乞来找了找自己。

    早在北越之时,张患得想象过这位传奇读书人的样貌。这位把自己父亲驱赶到这苦寒之地,把几十万大军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大楚军师。等到真正看到,才发现也不过是一个身材高大,样貌有些枯槁的老人。

    张若失第一次面见李求乞是在皇城重那座最大却也最简朴的首辅府邸。这座府邸年岁极长,虽经年修缮,难掩其暮气。

    李求乞亲手从前朝那位官位极大却也郁郁不得志的相国寇洪手中继承。传闻李求乞最初入京之时,独自一人带着一纸问罪折子前往拜访。

    二人还有过一番密谈。至于谈了些什么,又是为何会有这一番密探,恐怕也就李求乞一人知晓了。

    毕竟早在元吉二年的正月年关,李求乞就上呈了寇洪亲手写就的认罪折子。寇洪历数自身罪状,原本一世清名的老相国自污名节,将自己以及自己家族做的一些腌臜事情全部抖搂出来。

    树大猢狲多,即使寇洪极其自洁,难免家族有人被抓到把柄。也许这个把柄早已经被人抓住,这也是为何寇洪在官至首辅的最后几年里面处处掣肘,政令往往出不了中书省。

    李求乞不知是为了给这老相国一个痛快,还是与之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那次兴起了新楚最大的一次牢狱。

    元吉二年,清明刚过。楚京菜市口,李求乞亲自监斩,杀尽前朝官吏八百三十余人,半数追究三族,流放至北地。

    李求乞曾在仅有王朝几位重臣参加的议会中透露,是寇洪主动告诉他这些官员的罪证,只有余漏,绝无错杀。“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仿佛要和前楚一同殉葬的老人在临终之时这样跟李求乞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