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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兄弟

    京城里,世间香火一等一鼎盛的开元寺,老方丈正带领着一众小沙弥门做早课。偶尔有小和尚走神瞌睡,便会有一板栗轻敲于其头上灵官处。

    还要念叨一句:这个样子,几时能见如来哟。

    此时一看寺俗家弟子前来通禀,说是山门外来了一布衣读书人要与方丈谈玄。弟子原本告诫此人,方丈清修不见客,有怎知这年轻人搬出丞相府来。于是特来请方丈定夺。

    这开元寺的行痴和尚,原本就是极和善,看着眼前依旧陷在名利泥淖中的外家弟子,随手也是一个轻板栗。轻笑道:

    “他不搬出丞相府,你就不通禀?方丈我只是让你们婉拒哪些测算财运权势的达官贵人,几时说不见客?这段时日,倒是这些达官一个没少,想来你们也是受了不少好处。”

    弟子低了头,方丈也不再计较,说道:“请进来吧,就在前禅房交谈。”

    说完抚弄手中佛珠,称了一声“阿弥陀佛”。

    想来张若失还是第一次来这极天下愿力香火的大寺,往日不过京城郊外的小道观,小庙去找老道僧侣谈些野狐禅。

    今日听老师的话来此开元寺,说是小庙有小庙的不经奇言,大寺有大寺的宏法正声,各有各的缘法。

    正好与那传闻佛法高深的行痴方丈深究前日那空无和尚的舍身法。割肉喂鹰反哺自身,究竟是不是佛门正经?

    门房处俗家弟子传来了话,带着张若失去往那禅房之中,早已经焚起清香,方丈已经端坐与蒲团之上。

    张若失行了一礼,言道:“北越张若失见过方丈。”方丈受了一礼,称了一声佛号。

    张若失起初并不切入正题,只是与老和尚天南海北,各种佛家公案地谈了起来。

    如那不修戒律,酒肉过腹,说出:“世人若学我,仿佛入魔道”的济世和尚。那根本不似佛家中人,日日在江上捕鱼捞蚬而食的蚬子和尚。那一手狂书,意气狂发,不顾及一丝佛门清规的自了僧人。背着不知哪出古战场寻到的将士裹尸布,苦行千万里以求超度的行脚僧们。

    方丈也是打着各种机锋,与张若失对谈。

    半日已过,若寻常达官贵人谈这半日,恐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但此二人的玄谈却使得二者皆神色萎靡,看得见得疲惫了。

    张患得又问道一儒家诗句里“僧敲月下门”句:“敢问方丈,此僧可是起淫心否?”

    这暗暗是要拿北荒残余佛脉前来刁难,若是此问答不上来,后面玄谈也就不必了。

    前不久北方曾有佛光映天,南北有些手段的人物无一不知,后面又不知为何又儒家浩然正气刮起龙卷,又隐约又针对儒家圣人的麒麟劫数出现,便猜想是北荒儒释高人斗法。

    在这北荒书院的铁幕高压形成的“黑夜”之中,这残存佛脉尚且胆敢敲响这“月下门”,是否又是起了与儒家一争道统的淫心?

    这是一个相当凶险的机锋了。若是这年轻人是受了李丞相的意前来诘问,南楚佛家道统保不定得自污才得以保全。

    行痴闻此言也是笑道:“空无尊者传闻早已经证得阿罗汉果位圆寂,号称离欲阿罗汉,一手悲天悯人,割肉喂鹰之法早已经被写入佛家经典,贫僧自然是识得的。”

    “却是不知早先几日为何又传来起舍身法出现在北芒山一带。”

    言下之意,这北地佛家出山,还不是你张家父子造的孽?那一江冤魂,不知最后报应道谁人头上。

    “敢问这割肉喂鹰的大慈悲舍身法,是否偏是强渡世人出苦海,入空门?”张若失如此问道。显然是给自家兄长找场子来了。北荒佛脉被严加看守,寻觅不到兴师问罪,便来找找南楚佛门的晦气。

    “哦?可是那空无和尚强渡了公子亲近人入佛家?”老佛自然是有慧根的,很快想到这一茬,也不避讳,直接问了出来。

    “非也,那空无早已是一颗舍利,附在一小和尚手里,行那强行度化之举。”

    说完老和尚便有无来由笑了出来:“这哪里是空无尊者渡人,分明是那小和尚渡人罢了。”

    北荒佛脉讲顿悟,南楚佛家讲渐悟。因此北荒原本佛法兴盛之际,便不乏有几岁的小和尚南下与老方丈对谈经文。

    此等佛子天生佛性,传闻为天上阿罗汉下凡历劫。

    “看来这莲花寺当代佛子有些金刚怒目的手段啊。”

    张若失想到当日眼中怯生生的小和尚,也是恍然大悟。那小和尚倒是好手段心机,这般的脱身法,竟然哄骗了李诡和他张若失。

    不够哪怕真留了下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后续手段了。张若失不是嗜杀之人,李诡看着也不准备动手。

    时辰已至正午,有小沙弥端来两碗素面,请师傅和这位布衣施主用膳。

    这半日下来,张若失只觉得酣畅淋漓,这老和尚佛法倒也高深,当得起这天下第一寺庙的住持之称了。

    但忽听得门外僧众吵闹,似乎是有人前来闹事。说是有游侠打了寺庙外出收租的俗家弟子,捆了人前来问罪。

    住持惭愧抱歉一声:“让张施主见笑了。”然后便是吩咐监寺去应天府请衙役来此处理事情,自己先脱身应付。

    又过了半晌,两声巨响传来,惊得正在边吃面边回味玄谈的张若失都溅了些汤水出来。只听外面沙弥吵闹更胜,夹杂着什么“山门拆了!”的叫喊传来。

    本不愿多事的张若失也是出门去看看热闹,怎料正被书名僧侣围而不前的圈子中间,站着一粗壮身材的汉子,嘴角挂着轻蔑嗤笑。一女子也是一身劲装,在不远处照料二人马匹。

    女子身前几名开元寺服饰的俗家弟子正被五花大绑于地上。偶尔又来犯者也是被这女侠一脚踢出一丈以外。

    来人正是张患得二人!

    原来张患得与边婴二人子出得北地边沿着栈道往京城疾驰。途径虎镇自然是没有任何阻拦。但就在这京郊附近,却是看到一伙强人拿着棍棒殴打一老庄户,几个贼心重的还妄图对着庄户妻女动手。

    边婴哪里看得惯这些,出手将那手脚下贱的强人打的半死,张患得则处理其余围上来的强人。

    七转霸王,对着这几个不过粗习拳脚的人物,自然是砍瓜切菜。

    不过被殴打的庄户一边千恩万谢,一遍说着两人闯了大祸。这伙开元寺的收租弟子,地位不比宰相门房低多少,有事能直直找到顺天府知府老爷。

    边婴一边劝慰老人,一边横了张患得一眼。

    张患得心领神会,一脚一个踩断了这伙人的大腿,顿时哀嚎声震天,又是捆住那为首弟子,丢在马上,打听开元寺方位,与边婴骑着一匹马狂奔。

    刚到寺庙山门便起了冲突,照例是打了小的来老的,最后护院武僧都是全员出动,张患得也是不管,一遍打退武僧,一边把一边三十六镇魔钉的山门一手一个拆了丢向寺庙之内。

    正打的兴起,却听到一声意料之外的声音。

    “哥!”一声大喊颤抖着从张若失口中喊出。李求乞早已经知会自己,兄长回来一趟京城,没想到在此处见面。

    张患得也是没有想到,连带周遭僧侣也是被这一声“哥”搞得分不清头绪,为何自家主持禅房里的贵客会和这俩北地来的蛮子又瓜葛。

    边婴看着这自家弟弟,却是惊讶张家这粗人堆里怎长出这么个谪仙人模样的书生。

    方丈听闻此言,看了看二人反应,料想其中有些误会,也是吩咐僧人散开,不过双方仍然对峙。但只听门外马蹄声响起,是顺天府的衙役们来了。

    张患得随手丢出王朝赐予功勋武将的金牌朝这一伙官吏丢了过去,金牌斜插进寺庙水墨青石地板。

    大楚官场谁人不识这象征权柄的金牌?原本气焰强势的衙役顿时翻身下马,跪伏在地上,呼喊着“参见大将军”。

    张患得心中想着自家还不是大将军,不过临行前老爹却也是强塞了一份刑州冰河关总兵的册子在手里,称得上一声“小将军”了

    终于是闲了下来。张患得看着弟弟,嘴里却没有好话:“你在这腌臜秃驴窝里干甚?莫不是你来京城好上这口儿了?”

    这俩兄弟从小斗嘴,讲道理,张若失没输过,骂粗话,张患得没输过。

    张若失脸上一阵苍白,却也无奈笑笑:“这其中必定有些误会,咱们回去详谈吧。”

    兄弟没有隔夜仇,更何况这两兄弟此次本就没有摩擦,张患得让为首的衙役拔出金牌送来,又是回头看了那滚胖监寺一眼:“记住,这事儿没完。”

    “走,看看你京城的家。”张患得看着弟弟也是应允道。

    张若失忽然想到那老主持不知为何半天没有现身了,也不多想,带着兄嫂走出已经没了大门的寺门。

    “哥,这位是?”张若失明知故问。

    张患得正欲再开荒腔,被边婴打断,这位准嫂嫂也是见过这位初次见面的小叔子。

    在开元寺后山一死禅洞中,一大耳垂肩头的年轻和尚走出,看着向自己汇报北越两世子行踪的老“师侄”,也是笑笑,

    这京城又要起风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