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日点灯
暮色四合，四周山林寂静，守在小岔路口的猛虎帮二当家的高忠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瘦高青年能够坐到如此地位，完全是因为早些年肚子里有些墨水，乃至于时常叹惋，依靠读些圣贤书做到猛虎山第二把交椅，已经是他读书生涯里最为顶峰的事情。
前些天老大接了个大活儿，说是开张能吃半年，就挑选十几名精锐弟兄前去办事，看这个情况，估摸着也快齐活了。
猛虎帮在这一带凶名赫赫，作为二当家的，高忠自然也不能养尊处优，趁着大当家的办事的间隙，带着几个兄弟拦在路口，守株待兔，只等那些赶路的商贾小贩经过，以此来勒索些钱财。
选路口亦是有些门道，高忠只带了四个弟兄，自然不能去那些大路口，万一遇上愣头青，岂不是要栽？
于是选了个偏僻些的三岔路口。
遇到识相的，递些银钱就放行了，遇到不识相的，虽然不至于屠杀整个商队，但卸几条胳膊腿还是没啥问题。
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手持三尺铁，一样能杀人。
只可惜今日运气实在太差，呆了个把时辰，愣是没人从这经过，颇有些丧气的高忠长叹一口气，当年在山下做书生，没读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落草为寇，还是没整出个所以然来。
有个随从小弟凑上前来，说道：“二当家的，前面好像来人了！”
高忠谨慎反问道：“什么路子？”
小弟颇有些失望道：“独门独户，是个穷酸老书生。”
高忠大喜道：“那放着我来！”
文人相轻不是没道理的，便是在野路上两两相遇，也都不屑一顾。更何况高忠铁了心做个强盗，自然也得在小弟面前表现出些凌厉手段，以此震慑他人。
以往自然有文人相轻，互相讲道理骂战一方活活被气死的事儿，被人津津乐道，但一方拿剑砍杀另一方，倒真是少见。
那穷酸老书生已经走到岔路口，一袭青衫毫无生气，估摸着也是个失意的落魄文人，尤为特殊的是明明天色未暗，穷酸老书生却手持一盏灯笼。
高忠哪见过这种阵仗，估摸着此人失意之后连脑子都坏掉了。如今楚国大兴儒道，读书人遍地都是，这种落魄文人，打杀也便打杀了。
高忠咬咬牙，提剑拦路，恶狠狠道：“从哪来，到哪去？！”
老书生如实说道：“东洲赵国而来，往南去。”
高忠一看是个外乡人，更加趾高气昂道：“你知不知道过此路要交买路钱？”
老书生摇头道：“不知。”
高忠气急，都什么关头了还故作镇定？历史上多少读书人就是这么没命的，前一秒双手负后滔滔不绝意气风发，后一秒便一命呜呼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一点前车之鉴都没有。
高忠面无表情道：“那便用命抵了！”
愚钝的老书生只顾提灯前行，惹怒了高忠，一剑刺去，老书生未躲，仅是灯笼之中烛火摇曳，连同高忠在内的五名强盗便应声倒地。
本性怯懦的高忠顿时颤颤巍巍，这哪是穷酸老书生，分明不知从哪来的江湖高手啊，当即失魂落魄道：“老先生饶命啊！学生在上山之前也读过几年书，只因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
老书生低声道：“今日已杀一人，自然留你性命。”
老书生提灯而行，一手负后道：“当年游历至中洲，曾听闻’人性本恶‘之说，只觉荒诞无理，后来才觉得十分有理。读书人多也好，少也罢；世道兴也好，衰也罢，都不是你庸碌颓废的缘由。归根结底，乃是心恶所致。”
捡回一条命的高忠听到这些话，神情复杂。
老书生已走远，声音仍不绝于耳：“道理在书上，行义在心中。不义而富贵，于我如浮云。”
高忠泪流满面，朝老书生离去的方向跪地道：“谢先生教诲！学生自当铭记！”
又有青衫老书生声音传来，道：“铭记可不是说说而已。”
早已走远的老书生勾勾手指，高忠顿时仰头嚎叫，原因在于右腿骨头筋脉尽毁，怕是后半辈子也只能做个瘸子。
高忠咬紧牙关，满嘴血渍，再不叫喊半声。
余下四人倒安然无恙。
白日点灯的老书生呢喃道：“恶人自有恶人收。”
……
小道之上，薛秦儿虽已换气完毕，但却也是山穷水尽，毫无底气，眼神死死盯着扛刀而来的壮汉，余光瞄向仍旧毫无反应的楚胤。
受肩伤影响，薛秦儿双手枪战力大减，单手枪杀力更是不够，更何况大当家的刘庆福是个三境高手，怎么看都是必败之局。
刘庆福忽然大步向前。
震颤感从脚底传来，薛秦儿忍痛，再度双手握枪，做起手式。
哪知这位杀气腾腾的壮汉，竟没把他当做目标，而是朝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楚胤冲去。
事实上，并非薛秦儿先前举动震慑到刘庆福，而是花钱那人要得就是破袄少年的性命，只是以强盗劫掠顺带杀人，能够更加掩人耳目一些。
不管武夫修士，升境都有不同路子。而刘庆福走的路子，就是将体魄锤炼打磨，坚硬如铁，寻常刀剑无法伤害。
至于升境之时该走何种路子，薛秦儿并未多想，只觉得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本身性格就吊儿郎当的少年，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发愁，毕竟从离开鱼龙村到现在，所见所得，已经十分精彩。
于是薛秦儿拖枪走到一旁，盘腿而坐，看向更精彩的一幕。
楚胤眉头紧皱，大声喊道：“兄弟！这家伙三境实力，快来合力击杀他，否则一会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薛秦儿轻笑道：“比你兜着晚就是了。”
破袄少年抓耳挠腮，一报还一报啊。
人影忽至，而后一柄大环刀当头砍下，楚胤不退反进，身体灵巧前钻，躲过这当头一击，凝力一拳砸在刘庆福腰腹肋骨处，结果后者怒喝一声，挥拳砸来。
楚胤迎拳而上，并非对拳，而是用巧力双手攥握住刘庆福手腕，身体一拧一送，竟将刘庆福直接摔飞出去。
略微得势的破袄少年双手掐腰道：“就这？”
薛秦儿拍手赞叹道：“好！当赏！”
楚胤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赏啊！两个铜板就行，我还没花过铜板呢！”
薛秦儿轻笑道：“买包子喂狗也不给你。”
壮汉刘庆福爆喝一声，提刀再斩。
楚胤以空手对战，身形灵活如猴，且步伐极为出彩，加之刘庆福本就走的是炼体路子，战力不算强，竟让后者一时半会无法得手。
薛秦儿看出楚胤路数，是以近战跤法为主，虽无法“空手接白刃”，但依靠灵活脚步身手，往往可以粘在刘庆福身前，让这势大力沉的大环刀无法发挥效果，同时以“夺臂”这种技巧，反客为主。
这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野路子了。摔跤这玩意，不是市井泼皮玩，就是宫里太监玩，哪有行走江湖靠摔跤出名的？
但薛秦儿不得不承认，破袄少年在摔跤一路上有些大门道。几个回合试探之后，楚胤已经渐渐摸清刘庆福路子，从互有攻防，渐渐变成主动，接连几次将刘庆福摔飞出去。
但即便摔飞几次，对于炼体升境的刘庆福来说，仍旧只是不痛不痒，但他此战极为别扭，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可使。
每每被摔飞，刘庆福都挥刀反攻，双眼通红，誓杀此人！
就在此时，薛秦儿突然嗅到两股异样味道，立马不动声色握紧枪杆。
有一头戴斗笠的黑袍人从天而降，翩翩落在刘庆福后面几丈处。
女人味。
与此同时，小路尽头，有一老书生白日点灯盏，持灯而来。
穷酸味。
夕阳西下。
前些天老大接了个大活儿，说是开张能吃半年，就挑选十几名精锐弟兄前去办事，看这个情况，估摸着也快齐活了。
猛虎帮在这一带凶名赫赫，作为二当家的，高忠自然也不能养尊处优，趁着大当家的办事的间隙，带着几个兄弟拦在路口，守株待兔，只等那些赶路的商贾小贩经过，以此来勒索些钱财。
选路口亦是有些门道，高忠只带了四个弟兄，自然不能去那些大路口，万一遇上愣头青，岂不是要栽？
于是选了个偏僻些的三岔路口。
遇到识相的，递些银钱就放行了，遇到不识相的，虽然不至于屠杀整个商队，但卸几条胳膊腿还是没啥问题。
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手持三尺铁，一样能杀人。
只可惜今日运气实在太差，呆了个把时辰，愣是没人从这经过，颇有些丧气的高忠长叹一口气，当年在山下做书生，没读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落草为寇，还是没整出个所以然来。
有个随从小弟凑上前来，说道：“二当家的，前面好像来人了！”
高忠谨慎反问道：“什么路子？”
小弟颇有些失望道：“独门独户，是个穷酸老书生。”
高忠大喜道：“那放着我来！”
文人相轻不是没道理的，便是在野路上两两相遇，也都不屑一顾。更何况高忠铁了心做个强盗，自然也得在小弟面前表现出些凌厉手段，以此震慑他人。
以往自然有文人相轻，互相讲道理骂战一方活活被气死的事儿，被人津津乐道，但一方拿剑砍杀另一方，倒真是少见。
那穷酸老书生已经走到岔路口，一袭青衫毫无生气，估摸着也是个失意的落魄文人，尤为特殊的是明明天色未暗，穷酸老书生却手持一盏灯笼。
高忠哪见过这种阵仗，估摸着此人失意之后连脑子都坏掉了。如今楚国大兴儒道，读书人遍地都是，这种落魄文人，打杀也便打杀了。
高忠咬咬牙，提剑拦路，恶狠狠道：“从哪来，到哪去？！”
老书生如实说道：“东洲赵国而来，往南去。”
高忠一看是个外乡人，更加趾高气昂道：“你知不知道过此路要交买路钱？”
老书生摇头道：“不知。”
高忠气急，都什么关头了还故作镇定？历史上多少读书人就是这么没命的，前一秒双手负后滔滔不绝意气风发，后一秒便一命呜呼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一点前车之鉴都没有。
高忠面无表情道：“那便用命抵了！”
愚钝的老书生只顾提灯前行，惹怒了高忠，一剑刺去，老书生未躲，仅是灯笼之中烛火摇曳，连同高忠在内的五名强盗便应声倒地。
本性怯懦的高忠顿时颤颤巍巍，这哪是穷酸老书生，分明不知从哪来的江湖高手啊，当即失魂落魄道：“老先生饶命啊！学生在上山之前也读过几年书，只因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
老书生低声道：“今日已杀一人，自然留你性命。”
老书生提灯而行，一手负后道：“当年游历至中洲，曾听闻’人性本恶‘之说，只觉荒诞无理，后来才觉得十分有理。读书人多也好，少也罢；世道兴也好，衰也罢，都不是你庸碌颓废的缘由。归根结底，乃是心恶所致。”
捡回一条命的高忠听到这些话，神情复杂。
老书生已走远，声音仍不绝于耳：“道理在书上，行义在心中。不义而富贵，于我如浮云。”
高忠泪流满面，朝老书生离去的方向跪地道：“谢先生教诲！学生自当铭记！”
又有青衫老书生声音传来，道：“铭记可不是说说而已。”
早已走远的老书生勾勾手指，高忠顿时仰头嚎叫，原因在于右腿骨头筋脉尽毁，怕是后半辈子也只能做个瘸子。
高忠咬紧牙关，满嘴血渍，再不叫喊半声。
余下四人倒安然无恙。
白日点灯的老书生呢喃道：“恶人自有恶人收。”
……
小道之上，薛秦儿虽已换气完毕，但却也是山穷水尽，毫无底气，眼神死死盯着扛刀而来的壮汉，余光瞄向仍旧毫无反应的楚胤。
受肩伤影响，薛秦儿双手枪战力大减，单手枪杀力更是不够，更何况大当家的刘庆福是个三境高手，怎么看都是必败之局。
刘庆福忽然大步向前。
震颤感从脚底传来，薛秦儿忍痛，再度双手握枪，做起手式。
哪知这位杀气腾腾的壮汉，竟没把他当做目标，而是朝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楚胤冲去。
事实上，并非薛秦儿先前举动震慑到刘庆福，而是花钱那人要得就是破袄少年的性命，只是以强盗劫掠顺带杀人，能够更加掩人耳目一些。
不管武夫修士，升境都有不同路子。而刘庆福走的路子，就是将体魄锤炼打磨，坚硬如铁，寻常刀剑无法伤害。
至于升境之时该走何种路子，薛秦儿并未多想，只觉得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本身性格就吊儿郎当的少年，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发愁，毕竟从离开鱼龙村到现在，所见所得，已经十分精彩。
于是薛秦儿拖枪走到一旁，盘腿而坐，看向更精彩的一幕。
楚胤眉头紧皱，大声喊道：“兄弟！这家伙三境实力，快来合力击杀他，否则一会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薛秦儿轻笑道：“比你兜着晚就是了。”
破袄少年抓耳挠腮，一报还一报啊。
人影忽至，而后一柄大环刀当头砍下，楚胤不退反进，身体灵巧前钻，躲过这当头一击，凝力一拳砸在刘庆福腰腹肋骨处，结果后者怒喝一声，挥拳砸来。
楚胤迎拳而上，并非对拳，而是用巧力双手攥握住刘庆福手腕，身体一拧一送，竟将刘庆福直接摔飞出去。
略微得势的破袄少年双手掐腰道：“就这？”
薛秦儿拍手赞叹道：“好！当赏！”
楚胤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赏啊！两个铜板就行，我还没花过铜板呢！”
薛秦儿轻笑道：“买包子喂狗也不给你。”
壮汉刘庆福爆喝一声，提刀再斩。
楚胤以空手对战，身形灵活如猴，且步伐极为出彩，加之刘庆福本就走的是炼体路子，战力不算强，竟让后者一时半会无法得手。
薛秦儿看出楚胤路数，是以近战跤法为主，虽无法“空手接白刃”，但依靠灵活脚步身手，往往可以粘在刘庆福身前，让这势大力沉的大环刀无法发挥效果，同时以“夺臂”这种技巧，反客为主。
这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野路子了。摔跤这玩意，不是市井泼皮玩，就是宫里太监玩，哪有行走江湖靠摔跤出名的？
但薛秦儿不得不承认，破袄少年在摔跤一路上有些大门道。几个回合试探之后，楚胤已经渐渐摸清刘庆福路子，从互有攻防，渐渐变成主动，接连几次将刘庆福摔飞出去。
但即便摔飞几次，对于炼体升境的刘庆福来说，仍旧只是不痛不痒，但他此战极为别扭，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可使。
每每被摔飞，刘庆福都挥刀反攻，双眼通红，誓杀此人！
就在此时，薛秦儿突然嗅到两股异样味道，立马不动声色握紧枪杆。
有一头戴斗笠的黑袍人从天而降，翩翩落在刘庆福后面几丈处。
女人味。
与此同时，小路尽头，有一老书生白日点灯盏，持灯而来。
穷酸味。
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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