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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怪的来电(下)

    1

    “脑机芯片的安装可是现在法学院招生的硬指标之一啊。”我半开玩笑地对玛丽说,“而且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记忆力,能够在不用脑机芯片的情况下,就记下这么多程序语言,要是没有脑机芯片,我一定背不下来那么多枯燥的法条。”

    “程序语言是有逻辑的。”玛丽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微波炉发出了清脆的“叮”声,随即,咖喱海鲜粥的香气漫了出来。

    我从微波炉里拿出咖喱海鲜粥,回过头来,注意到玛丽戴着美瞳的眼眸里闪着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她对我说:“我其实没想到你会一点都不排斥脑机芯片,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

    “生活总得继续。”我将粥碗放在了靠近飘窗的餐桌上,释然道,“而且我高考志愿被分配到法学院,不读不行的。”

    “也对。”玛丽拿起奶茶和手机在我身旁坐下,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随之飘来。

    沉默片刻后,她又问我:“我之前听说公司最近要裁员,貌似你在的咨询部整个都要被裁掉。”

    “哦,这样啊。”我心想,看来是要到这一天了——我所在的咨询部是我们公司接触客户的第一步,咨询部的员工会把有意向寻求进一步法律服务的客户转给事业部的律师,由后者具体跟进,提供诉讼或者非讼法律服务,但实际上跳过咨询部,直接在事业部单独设置类似岗位也足够完成公司的业绩指标,这样还可以节省人力,所以,在咨询部工作一段时间后,我并不奇怪这个部门终将被裁撤的命运。

    “如果真那样的话,你会准备全职做梦境剪辑博主吗,就像你前段时间和我说的那样?”玛丽凑近了问我,我也看清了些她灰色美瞳上的花纹。

    “我不知道,现在我在梦交所还只是小透明,剪梦境视频纯粹是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发电。”我的确还没规划好被裁员后的人生。

    玛丽脱口而出:“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出来工作了,每天都累死累活的,康德公司因为宇宙芯片事故赔给你的钱,存银行里每年的利息都要比我们一年的工资高了吧?”

    可代价是我父母的生命呀……我心道。

    玛丽见我没有回答,皱了皱鼻子,试探着问我:“抱歉啊,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都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摆手道。

    一直以来,只要遇到与我父母那起芯片事故有关的话题,我都会习惯性地选择逃避,此刻也是,我的思绪回到了之前那通奇怪的来电,便问玛丽道:“对了,我有个事想请教你。”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殷切道:“你说。”

    “对于那些打电话来咨询但未付款的人,他们是不是不能通过同一个ID再次拨入系统啊?”

    “理论上是不能的,因为公司防火墙会识别并屏蔽未付款来电。”她问,“怎么?你碰到不付款的顾客了?”

    “对,那个人第一次没付款之后,又打进来了一次。”

    “还有这种事?”玛丽皱起了眉头,“你在接到第二次来电前,上报了第一次未付款来电吗?”

    “我上报了的。”我点了点头。

    “我看看。”说着,玛丽从手机里调出红外键盘,并打开手机投屏,接入公司系统就开始操作了起来。

    我刚喝下第一口海鲜粥,玛丽就已经从公司后台里调出了所有我接听的咨询,并在其中找到了那两通标有红旗警告的未付款来电。

    “奇怪!这人还真的是用同一个ID号打进来的。”玛丽扬了扬眉毛,“真没想到有人会为了逃避支付法律咨询费而开发出这么厉害的系统,竟然能跃过公司的防火墙,我先帮你屏蔽掉这个号码。”玛丽刚敲了两下键盘,突然“哎”了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这两通咨询所产生的少得可怜的服务费,叹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是,凌然,我是说……”玛丽指着她的手机投屏对我说,“你看,这个电话的ID不太对劲,我们的ID一般都是310开头的,但这个ID却是XE开头的,而且简直就是一堆乱码。”

    “怎么会这样?”我吃惊道。

    “这个ID我们这边无法回拨的,难道真的是黑客?”玛丽喃喃,“对了,那人问你什么了?”

    “没问什么,就问了我克隆人的权益,还有克隆人的数字记忆能不能作为证据之类的问题。”我把那名女子说的一些其他奇怪的话也向玛丽提了提。

    “什么?不被监视?还什么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能和你说说话真好,那她怎么挂你电话啊?”玛丽根本不相信这些,并分析道,“我看眼下就这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测试某种黑客病毒程序,所以通话时间都很短,而且说的也都是些或神神叨叨,或无关痛痒的事情,二是我们公司的系统出了纰漏,让这个人在不付款的情况下能够用同一个ID号显示异常的号码拨入,这两种情况都很要紧!”玛丽向我道谢,“凌然,你的发现对公司的数据安全维护太重要了,虽然我接下来有好几天都不在,但我会先把这个情况反馈给我的同事的,等我休假回来也一定会好好研究一下的。”

    2

    周三傍晚,我在老时间乘上了那辆轻轨。

    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果然也在,依旧戴着那副黑色的口罩,孤身一人站在轻轨的车门边。

    今天她穿了一条天蓝色的长裙,显得特别干净。我下意识在车门玻璃的反光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今天凌晨轮休时我不小心溅了一些咖喱粥到我的工服上,就悻悻带回家清洗了。

    现在,我为了省麻烦,就直接穿着这身工服去上班了,所以,和她那一身灵动的装束相比,我在车门里的倒影就显得刻板了不少。

    夕阳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衬得她的双眸如一汪晶莹剔透的琥珀潭,顾盼生辉。

    但是,不巧的是,今天这班列车上我平时喜欢站的靠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了,恰巧在她的对面。

    偷窥者往往不敢若无其事地靠近自己的“猎物”——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至少我有。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站在她的对面,因为,我习惯如此,你们可以说这是某种强迫症,所以,比起站在我不喜欢的位置,我宁愿直面我的“猎物”。

    她兴许是看到有人靠近,短暂地将视线移了过来,我注意到她看到我之后,正要礼貌地转移视线,但却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眼神错愕地盯着我的胸口。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但却只看到了我工服上印的工号“013069”。

    挺正常的呀,她怎么会是那个表情?难道是我的什么举动冒犯到她了?

    我在车门玻璃的倒影里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她戴着防霾口罩的面容平静如水,而我的所有困惑也都埋藏于防霾口罩之下,看上去和她以及整节车厢的所有乘客一样,都是毫无情绪波动的。

    3

    打卡上班后,我本以为今天不会再接到那通已被玛丽屏蔽的奇怪的来电,但我刚开始工作没多久,热线里竟再度传来了那名女子的声音。

    我听得出她很急切,一上来就问我说:“你是不是今天六点左右从大学城路站坐10号线,然后在市中心站下车的那个男生?工号013069?”

    “你说什么?”我彻底惊了,因为那的确是我的上班路线,时间也对得上,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今天一直站在我的对面,我……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温润地荡漾在我的脑电波里,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见我不出声,再次解释道:“我今天就站在你对面靠车门那里,穿着天蓝色长裙,我不知道还有多久,这通电话会被挂断,但我……我想请你帮我……”

    突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巨响,接下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连线的另一端,我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名字,然后是那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随后,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喂?喂?”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从我的心底油然而生。

    从这名女子之前告诉我的信息里,我暗自猜测:难道她是个被人监视的、装了本体脑机芯片的克隆人?然后她不知道用什么通信设备和某个端口相连,每次能打通的就只有我的咨询快线?

    可克隆人不是非法的吗?而且,如果她也是轻轨上的那名女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虽然被人监视,但人身自由未受限呢?只是现在,她的这通电话无法回拨,我要怎么才能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还有,她想要我帮她做的到底是什么?

    对了!我灵光乍现般想到,明天上班的路上,我不是还能碰到她吗?到时候,让我当面去问她!

    后来,事实证明,如果不是这会害死人的好奇,还有一连串梦幻般的巧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甚至根本都不会开始,我的生活也还会像过去一样,是一潭死水般地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