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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学的上课时间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约束,除了早晨,校园里总是行人络绎不绝。

    狗剩捧着瓶饮料,坐在自动售货机的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钱争强交代完后便进了G111,不久里面传出炫耀朋友和类似奶奶在菜市场“划价”的声音。

    在这举目无友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便是张望着售卖机前的人们的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偶尔抿一口饮料,尝尝里面的酸甜。

    大学生比懵懂无知的初中生要敏感得多,看了眼狗剩的粗糙扮相也权当是某个扫地阿姨的孩子,估计是得了什么病,亦或是不愿去上学,还没到周末就在此休憩了。

    狗剩没能注意到他人眼中的厌恶,只看到“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秀发,借着眼前这番朝气蓬勃,幻想自己方兴未艾的未来。

    城市的四季是模糊的,有的人一年四季可以穿单衣度过春夏秋冬,这几十年来农村与城市好似颠倒了。在农村人人披上长衫的七月流火,城市还是着着简单的衣物,大块可见地露出。

    粗看曲线分明,凹凸有致,优美浑圆,丰润匀称。细看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柔指纤纤,秀颈滑嫩。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修长玉腿配上玲珑巧足晃得狗剩双目干涩,口内漫津,且目光越发无所顾忌。

    饮料见底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钱争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正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毫无自知的他。红霞飞颜,皆为佳人。

    钱争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狗剩的肩膀,揶揄道:“年少轻狂。”

    “不,不,不是,那个,我,我,我只是,只是觉得好奇,他们都有智能手机……”

    狗剩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声若蚊蝇,最后几不可闻。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让钱争强越发觉得有趣。事已终了,闲来无事的他突然心血来潮,低下身子附狗剩头通红的耳根旁,喃喃细语:“你抬头看看他们的眼睛。”

    只见狗剩心虚地抬起头,仅是一眼,便失去了再次抬头的勇气,刚刚还充红滚热的脸颊如同坠入了冰窖,血色全无,苍白的嘴唇发颤着。

    不善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周围品头论足、指指点点的声音入耳,一切就像他刚刚所做的那样。那一双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一如曾经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是下一个金铛之后的老师,充满着悲悯,混杂着失望。

    钱争强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听着周围人的嘲笑,讽刺,污言秽语,这其中一定也夹杂着许多对他的恶意,但他已不在乎这些。他只是牵起粗糙的小手,于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笃,笃,笃……”

    “重症区,脚步轻一点。”护士晃了晃手中的针管,警告道。

    一大一小忙不停地点头。钱争强慢下脚步,可在走廊里响起的声音却丝毫未减,反倒是狗剩踮起脚尖,一副做贼姿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护士狠狠刮了钱争强一眼,却没有再次出口,推着小车不知拐去了哪。

    医院是个魔幻的迷宫,明明哪里都有指示牌,却有一种你会迷路的心理暗示。这或许是医院本身的功能导致,每一位去医院的人,总存在一点点的心虚,对病人来说,这种心虚又会转化为恐惧。配上一眼望去全是素净的墙壁地面,一种孤寂,苍茫之感油然而生,这种恐惧便又被拉伸。

    狗剩很少去医院,农村治病的方针一直是十分简洁明了的:大病小病,无需治疗。感冒发烧,全靠睡觉。疼痛虚弱,热水泡澡。痊愈征兆,厕所放炮。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之类的似是比医院更深得人心。每一位讳疾忌医的农村汉子的背后,都纂刻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八字真言,且唯一能促使他们去医院的唯有免费的体检和攒满钱的医疗保险。所以等到非要就医的时候,直接送太平间、火葬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知道这小房间多少钱一天吗?”钱争强瞥了一眼趴在小窗上的狗剩,恨不得破窗而入的样子,让他心中一阵诽腹,不过又暗自摇了摇头。

    “一百?”

    “加个零。”

    “一千!”突兀的声音炸响在走廊中,惊的监护仪的波动都颤抖急停。狗剩捂住嘴,扫视周围,又开始盘算:一天一千,可抵得上三人一个月了!

    “还只是一个病房的价格,药之类的还没有算进去。”钱争强轻描淡写又抛下一颗炸弹。后面有保险公司,本来要他掏钱的部分也由学校兜底,所以哪怕价格贵上天,他也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值的,值的……”狗剩在自己心里反复念叨,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铛铛姐,也就没看见旁边钱争强的一会儿洋洋得意,一会儿又怏怏不乐的病态。

    “病人要换药了,无关人士别打扰病人休息。”护士不知从哪冒出,厌恶地盯着两人。狗剩对于这眼神的记忆还未淡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中又起惊惧万分。

    钱争强讪笑着,拉走不舍的狗剩。

    眼睛弥留之际,似是瞥到了金铛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不过瞬间就被护士的背影所遮挡……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