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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扬州刺史(九)

    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的青年男子,长相虽算不上有多英俊潇洒,然而一双剑眉生得极好,将那略显平庸的眼睛和鼻子都衬得端正起来。

    收起兵刃之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话客气有礼,态度平易近人,方才出手像是在试探在座之人的反应,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大喊大叫,还是呆若木鸡,还是静观其变,结果还是让他满意的。

    那双凝练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三张高度差不过的脸,自动忽略夜灵犀那张不在水平线上的稚嫩小脸,第一眼便判断出三人都非等闲之辈。

    胡玉涵看似惊讶,眼睛里隐隐透着兴奋之色,宴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夜凌绝这位二殿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夹菜,他来都城后便打听到这位二殿下最受皇上器重,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

    夜灵犀不知道这位古怪兄台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连打量一眼都没有,所以在听到替罪羊三字后,她便热心肠地问了一句,“谁把你诓来的?”

    他这才打量了一眼那张稚嫩的面孔,和蔼可亲地说道:“小孩子别打听这么多,当心以后长不高。”

    夜灵犀:“.”这两者有关系吗?

    “此处不便说话,在下在寒山寺等两位。”

    他的视线在夜凌绝和宴斐脸上各停了一下,两位指的是谁一目了然,话罢,他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言行举止颇像一位文秀书生,还带着点读书人的迂腐,完全看不出是个会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怪人。

    这人低调地离开后,赵策这才大喘了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说对方脑子有病,竟敢谋害他这位侯府世子,要把对方大卸八块云云,夜灵犀一面劝解一面关注着另外两人的动向,胡玉涵笑嘻嘻地劝道,“殿下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听到特别有趣的事。”他的目光又投向宴斐,“宴兄也去看看吧,我要留下来保护公主,世子又吓得魂不守舍,总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吧。”

    听说自己吓得魂不守舍,赵策气愤地瞪向胡玉涵,夜灵犀安抚他稍安勿躁,像是在顺毛。

    “二哥哥,晏哥哥,你们小心点。”

    两人一个点了点头,一个嗯了一声。

    冬墨驾着马车离开了春风楼,马车里蔓延着一种沉默的气氛。

    过了会儿,马车里的沉默被打破了。

    夜凌绝问道:“你三叔最近忙吗?”声音淡若轻羽,听不出喜怒波澜。

    宴斐简洁道:“殿下有事吗?”

    “上次摘星楼的事,你应当没忘吧。”夜凌绝那双桃花眼中掠过一丝冷寂的幽光,面上依旧如常。

    宴斐拧了一下眉,摘星楼的事怎么可能忘得了。就差一点,那个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就没了。

    “那名工匠自尽了。”夜凌绝道,“本宫调查过那名工匠的来历,他是十年前来的都城,在一间铁匠铺里当学徒,两年后娶了铁匠的女儿刘氏为妻,两年后,老铁匠过世了,铺子生意也不好,他便关了铺子,跟着一名姓徐的老工匠学手艺,他学得快,一年后经这位老工匠引荐进了工坊,半年后便能进宫里干活了。”

    “想必此人十年前的过往,殿下也查清楚了。”宴斐道。

    夜凌绝淡笑道:“这正是有趣的地方,此人十年前在兖州边界的一个小镇上当铁匠,这小镇离彭城不过百里,彭城那带有片荒山,山上曾出现天火的事,你知道吗。”

    “听三叔提过。”宴斐道,“十五年前,彭城那带山林被天火击中,成为一片荒山,后来在山上挖出了一种黑色铁块,质地坚硬无比,用这种铁块锻造出来的兵器比普通兵器强上数十倍,这种铁块叫天铁,又叫玄铁。”

    “不错。”夜凌绝淡淡一笑,似乎对宴斐的家学渊博较为满意,“父皇那把玄铁弓便是用这种铁块锻造的,一箭可穿山石,当日父皇用此弓时,只使上了一两成的力道,否则那靶子早就裂了,你收藏的那架十字弓,机簧部分也是由玄铁所造,你父亲就让人造过这样一批玄兵甲,那架十字弓是你父亲留下的吧。”

    “殿下想说什么?”宴斐语气变冷了几分。

    夜凌绝道:“本宫要说的,正是这批玄兵甲,那山上挖出的玄铁共有百块,准备运回都城时却少了一半,当时从都城来运送这批玄铁的是你父亲,不过在他到彭城前,这批玄铁便少了,宴将军只用了三日便追查到了另一半玄铁的下落,将玄铁追了回来,有人出高价收买青州一带的水匪,让他们将这些玄铁运走,这个人,本宫也不知道宴将军有没有查到是谁,有趣的是那名工匠,在这里打了三年的铁,铁块被运回都城后,他就离开了小镇。”

    “殿下是说此人是个细作。”宴斐道。

    夜凌绝道:“一个人既然能在一个地方蛰伏十年之久,怎么会轻易就死,除非,”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似乎想考验一下听的人的才智。

    “这人难不成诈尸了?”宴斐带着几分讥诮道。

    夜凌绝道:“义庄有个守门人失踪了,里面的尸体倒是一具不少,说不定这守门人就在里面充了个数。”

    “殿下已经派人查过了吧,何必在这儿卖关子。”宴斐道。

    夜凌绝道:“本宫还不想打草惊蛇,还有一点,不知你想没想到,此人既然在五年前就能进出皇宫,这期间又探听到了些什么,若是目的达成了,该悄悄离开才是,若是没达成,又为何要主动暴露,”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目光幽深似旋涡,“为何是灵犀?”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宴斐心下也有一层疑窦,一个能蛰伏十年之久的细作明知会被怀疑还要做一件暴露身份的事,除非…他眸光一凛,脸色绷紧了几分。

    夜凌绝道:“除非,锯断栏杆的另有其人,”那双冷邃的桃花眼仿佛能看穿一个人心中所想,“还记得那名失踪的工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