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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情

    张云鹰打算回老家一趟,后去京城处理公司事务,再转回去过年。

    新开的奶牛场试营业了小半年,快要走上正轨了,京畿周边城市开了两个中型联合农场,专供附近客户需求,至于还停留在设计图上的妈妈牧场,土地大抵敲定,具体投建,还需要和当地仔细商量一下。

    为了打通诸多关节,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梅文辉则准备飞一趟淮西,看看内陆港口以及货运码头,储存油罐等的建设情况。

    梅家老二的生意开始往内陆拓展后,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就是必须涉足的。

    上下游几个沿江开发区、保税区以及重要关卡,都需要打点布局。

    年底了,梅应年忙得不可开交,许多次要的,但不可缺位的工作,就得大公子去主持了。

    好在大表哥梅文辉经过几年的锻炼,初步适应了这样的场合,让他独撑大局,还有点困难,做点辅助工作,已经能稳稳拿捏了。

    当金尚和李萱下了飞机,踏上返回的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是一月十五号了。

    明天就是腊八节,离过年已经不远了,路上的雪撒了融雪剂后,被铲到路边,可见雨雪天气并不仅仅在东北,京城也下得不小。

    “今年格外寒冷一点啊!”

    原本以为到了家会稍微暖和一点,结果想多了。

    气温似乎比北境略高,但空气湿度要更大,体感温度极低,反而更加难受。

    金尚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这年头的出租车,有暖气的极少,大多数有也选择不开,节约能源。

    “等会就到家了,让边叔准备点热汤吧。”

    “已经说过了。”

    出去玩了半个月,几乎将所有事都放下了,优哉游哉地旅游,回去还不知道有多少破事在等着。

    尤其是大过年的,千头万绪,员工们还等着老板去发红包,领年终奖咧。

    两人在后座旁若无人地闲聊,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开始熟悉起来的两位表哥。

    “总觉得,他们和你有点不一样,同样是富二代,身上的压力,似乎比你还要重一点。”

    “你呀……明明情商不太高,在‘读气氛"方面,还真有点天赋。”

    金尚笑着刮了一下女朋友秀气的鼻梁,惹得对方投来埋怨的眼神,

    “虽说是夸奖的好话,但我觉得,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啊!”

    “你就老老实实偷着乐吧……”

    没理会李萱的小情绪,金尚继续解释道,

    “严格说来,二姑夫张华和二舅梅应年,都是富一代,草莽年代崛起的豪强,做大做强后,迟早会遇到挑选继承人的问题。由于根基浅薄,没有底蕴,‘软实力"较弱,对二代目,三代目的要求就格外高一点。你也知道,老子英雄儿好汉,在商业领域,是个例,反而是败家子层出不穷。”

    “我看两位表哥,都还可以啊!”

    “平庸之上,优秀未满,守成尚可,进取就不指望了。”

    接下来,金尚又说了一下张家和梅家的优劣。

    二姑夫家的问题更加严重一点,几个儿女,最小的张云鹫暂时还看不出来,也就张云鹰似乎有点可堪造就的希望,张华的兄弟姐妹都指望不上,看看仓库,守大门,当个跟单员就是极限了。

    二舅梅应年更加有钱有势,但也有自身的问题,航运业务的复杂性,不消多说,往内河航运和商业地产,金融保险领域拓展,固然是眼光独到,可这些领域也是“大鳄”横行的角斗场,水面下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的猛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跨界而来的“过江龙”。

    一旦露出破绽,就有被人生吞活剥,吃干抹净的风险。

    梅文辉是有天赋的,领悟能力还不错,但成长的速度有点慢,跟不上梅应年事业扩展的速度。

    正是因为如此,就导致早年跟随打天下的“老兄弟”,如今在集团内部的话语权很大,梅应年手腕很强,能力突出,可以压得出一帮“骄兵悍将”,梅文辉则未必能办到。

    为了给儿子将来的接班做准备,二舅梅应年在玩“端水”游戏的同时,势必会借用妻族的力量。

    于是,颜书帆那边的亲戚,在北海航运里面得势是必然的,按理来说,继承人能力略显不足,有个强势的“外戚”,对梅文辉是好事。

    可不巧的是,颜书帆并不是半路“上船”的“纯后族”,而是梅应年早期发家就跟随的原始股东,第一桶金,是颜家老爷子给的,还把女儿嫁给了梅应年。

    梅家老大和最小的弟弟都不是经商的,其子女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建树,帮忙说几句话还行,具体的事务,是干涉不了的。

    假如梅应年有所不测,梅文辉撑不住局面,就必须借助母亲颜书帆的力量。

    长此以往,偌大的家业,最后是姓梅还是姓颜都不好说。

    “二代目啊,恐怕是最难的……”

    脚下这片土地上,朝代更迭多次,在二代继承发生问题的比比皆是。

    老秦二世而亡,汉朝有吕氏之乱,三国时期魏蜀吴,一个比一个坑,南北朝就更不用提了。

    更后面的隋炀帝刚愎自用,败光家业,唐太宗玄武门之变,都是前车之鉴。

    这个世界没有,前世赫赫有名的,“驴车战神”赵光义的“斧声烛影”,玩金匮之盟的把戏,明朝朱老四“靖难之役”夺了侄儿建文帝的江山。

    这可都是悠悠青史,做不得假。

    听了金尚绘声绘色地说了许多,李萱若有所悟地说道:

    “所以,你这个外甥,对梅应年来说,出现的正是时候?”

    到底梅文辉和金尚是血脉相连的嫡亲表兄弟,和颜家亲戚不熟,向着谁,一目了然。

    “打开门,这种心照不宣的话,谁都不会说,私底下,肯定有人这么想。二舅妈颜书帆很有能耐,向着大表哥梅文辉是肯定的,但……真到了危险的时候,她也未必掌控得了局面。”

    到底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还是“日月当空”的武则天,谁也说不好。

    虽说武则天最后将皇位还给了李家人,她的那些个位高权重的亲戚,就没一点想法?

    “这才是豪门势族宫斗的戏码,真是有意思,咱老家似乎没听说过。”

    “没人讲给你听,不代表没有,上到公子王孙,下到苍头黔首,道理都是一样的。”

    顿了顿之后,金尚接着说道,

    “好在,二姑夫和二舅都还年轻,正值精力旺盛的壮年,有的是时间培养长子。”

    “二姑夫家,需要你这个正儿八经的豪族子弟帮忙打破上升天花板,二舅家需要你来帮忙平衡内部格局,哪怕只是站台威慑,也足够了。”

    现在梅文辉年轻,还没笼络多少人,时间久了,肯定有人向着他,平庸,不代表无能,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成长,再加上内外基本盘,应该是能顺利接班的。

    当然,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

    未来还很远,现在只是私底下说点闲话罢了。

    “所谓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真豪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家风底蕴什么的,都比较虚,还是成器的子孙太少,守不住家业。不过,你这个异数,倒是挺奇怪,按理说,你家也就是没落旁支,守着祖产过小日子的土财主,突然就被老祖宗赏识了?”

    “你搞错了,不是黄正廓看重我,而是我比较厉害,不得不倚仗我,不要把前因后果搞反了。梅文辉和张云鹰两位表哥是‘富二代",但我不是‘富N代",本质上更像是富一代。”

    “怎么说?”

    “创业之始。除了老金刚开始给的第一桶金,后续都没怎么仰仗他,更不论是老黄家的帮助了。哪怕出身差点,最多令我起家稍微困难几分,路还是走得通的。过后的,基本都是公事公办的利益往来。老黄的子孙不成器,只能指望我这个改了姓的曾孙。传承悠久的老世家,在事关家族未来的重要抉择上,是很能放得下身段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很可能是老黄不得已而选择的‘备胎",在其他人选失败后,才递补上位,而且,很可能也是多方投资,我只是明面上最得势的那一个……”

    一旦金家父子败落了,黄正廓翻脸估计比翻书还快。

    “好吧,你还是如此不留情面地冷静看待自家老祖宗。”

    李萱揶揄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金尚的判断。

    “不谈钱,我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一旦涉及到利益往来,就不要掺杂个人好恶以及不必要的情绪,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越是重大利益,越不要混为一谈。”

    尤其是在礼崩乐坏,物欲横流的时代即将到来的时候,搞错了方向,不管是生意还是人情,一样都握不住。

    “你呀……有些时候,真的不像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心态有点像是历经世事的老顽固。”

    “没那么夸张,正是因为知道谈钱伤感情,才会一开始就将条条框框的规矩立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勿谓言之不预",好好把握相处的边界,才能最大限度防止误会而影响血脉亲情。”

    越是重感情,珍视感情的人,越懂得如何维护感情。

    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情绪,给他人,给自己增添麻烦人,金尚不讨厌,但会适当地保持距离,以免伤人伤己。

    感慨了几句后,金尚又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其实吧,道理都懂,但我自己也时不时地会热血上头,说得到,做到还是挺难的。”

    “人到底不是机器,感情,也不是靠理性能完全算计出来的。”

    知根知底的女朋友用带着厚厚毛绒手套的指头戳了戳金尚被寒气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颊,

    “话说这些年,你也写了不少诗词,这次出游,没有诗兴大发?”

    似乎没有打算要金尚回答,李萱继续悠悠地说道: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写的哪一首吗?”

    “?”

    迎着金尚疑惑的神情,女朋友脸色灿烂非常,

    “那一首《定风波》,确实,只有它,多少带着你的真实心声,也是最让我感到心折的一点。”

    瞬间,金尚就反应过来了,曾经金尚在个人交流账号的个人签名中,附上了《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除了买过个人诗集,以及社交账号有过往来的,几乎都不知道它。

    这首词的意味很独特,将细枝末节去除后,和前世一句著名的箴言很像。

    “阅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知道你鄙夷人情冷暖,但……依然相信且珍视最真挚的情谊。在势利的人眼里看来,这种想法和态度,其实挺傻的。你以前也说过,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所以老实且善良的人总是吃亏,可你还是时不时冒着天真的傻气。”

    “聪明却宁愿做傻事?”

    李萱颔首:

    “这个世界……和世上的人,一直让你失望,但依然抱有期待。这样的傻子可不多见,我能遇到一个,这辈子还蛮幸运的!”

    “跟了我这个自诩聪明的笨蛋,你脑子好像也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再说点什么,前方传来了司机的声音。

    “两位,到了。”

    计程表传来一阵阵结账出单的动静。

    虽说是工作日,金尚和李萱两人已经不想去公司了。

    拎着大包小包,拿着伴手礼走进家门,老边已经将热汤准备好了,屋内的暖气开得不是特别大,以免小金风上火。

    小家伙现在的记性已经很好了,十几天的分离,还不至于忘记大哥哥大姐姐,看见金尚拿着玩具礼物走过来,十分热心地伸手要抱。

    母亲梅杏红今天回来得比较早,金时一大早就去参加什么供应商大会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估计有应酬。

    令人意外的是,祖母冼桂珍去雪乡游玩,早一步到家,小表姐梅逢春和张鵟也在,送来了一些手工制作的腊八粥食材。

    还有半个月北小年,一眨眼,就到了这个时候。

    今年家里倒是明显热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