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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假话

    韩知县说:“老道说他是来周家借银子的,我问他要银子做什么?他说上年纪了,骗不动了,想要点银子养老,我听着也算是说得过去,便没有再问。”

    于谦看向陆凡说:“他连打死萍儿的爹都招认了,却瞒着要银子的用途,可见此事不能见光。”

    刘能问:“你们说,会不会是老道怕那老太婆不给银子,便想用黑驴蹄子找些帮手来?”

    于谦‘哎呀’了一声说:“他刚刚才说,老道肯定知道周老头死得蹊跷,只用这事儿便可要挟,若是只想要银子,何须帮手?”

    “那周家大部分都是他的血脉,他告发老太婆对他有何好处?为了银子真就大义灭亲了?”刘能辩解道。

    流云摆手说:“你想的是老太太不肯就范,万一老太太被老道吓住了呢?吓不住再想别的方法便是了,他本就一身骚,又怎会真的告发?”

    “或许是他已经要挟过了,老太婆不依,他才想着叫人来……”

    于谦打断刘能问:“叫人来做什么?打家劫舍?趁着周家办丧事将周家洗劫一空?”

    陆凡说:“先审审老太婆吧,想来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嘴硬……”

    刘能第一个窜了出去。

    ……

    萍儿祖母那张刻薄的脸如今再无半分盛气凌人,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一双三角眼装满了惊恐。

    陆凡命狱卒打开牢房的门,走进去蹲在老妇人身旁,低声说:

    “你那长孙招供了,老道也招了,你几个儿子如今都不知你曾经做了什么,你的丑事一旦被公之于众,他们无罪在身却比有罪还难熬,那几个嫁出去的姑娘怕是也难在婆家安生度日,你难逃一死,倒是落了个清净,可他们,该如何度日?”

    老太婆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的说:“孩子不是他的,不是,真不是。”

    “你是说你几个儿子都是一个爹?且都姓周?”

    老太婆重重点头。

    “你觉得萍儿祖父已死,便死无对证了?你忘了老道还活着,且与你们都在此处,滴血认亲……随时都可做。”

    老太太张着嘴呆愣住了,像是在想滴血认亲的过程。

    陆凡面露不耐,站起身说:“我本有意给你些体面,既然你不想要,那便……”

    老太婆突然抱住陆凡的双腿,低声哀求道:“只要你答应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可。”

    陆凡看了看牢房中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几人,萍儿大伯和二叔,小叔已经呆傻了,只萍儿大哥低垂着头,其他几个孙辈儿的眼神中都带着迷惑。

    陆凡可没打算替老太婆遮着盖着,他问:“老道找你要银子,可说了是为了何事?”

    “他,他说有个买卖只赚不赔,若是我肯借他三百两,等还的时候他会还三百五十两,还说只用两个月。”

    “你为何没借?”

    “他一走便是几十年,没有半分消息,如今都这把岁数了,他万一死在外面,我上哪要回我的银子?”

    “他见你不依,便说他骗谁也不会骗你和孩子,他一生未成家,骨血都在周家,他只盼着儿孙们好,偏这些说辞被萍儿祖父听了去,可对?”

    “你,你怎知晓?”

    “你与长孙害死了萍儿祖父后,他又来了,有没有再与你提过借银子的事?”

    “怎会不提?他说他帮我将家中清理干净,等办完丧事,再无烦忧,他说他一生漂泊,老了也可有个家,还让我不要担心,说他以后会照顾我们,只是眼下他急缺银子,让我先给他三百两,日后他赚了银子全都给我。”

    “你给了?”

    “嗯。”

    “娘,你怎的这般糊涂!”萍儿大伯急道。

    陆凡看都没看萍儿大伯,皱眉问:“是萍儿的爹死之前给的,还是之后?”

    “我不给,他怎会帮着动手?我给了他,当晚萍儿他爹就被他打死了……”

    “动手的可不止他一人!你可知他将银子放在何处?”

    “不知。”

    “他拿到银子后可有离开过周家?”

    “没有。”

    陆凡转身出了牢房。

    老太婆爬到栅栏处喊道:“此事万不可对他人提起啊!”

    可谁又会理她呢?

    几人回到后堂,刘能忍不住问道:“他都拿到银子了为何还要找人来?”

    陆凡却对韩知县说:“有劳韩知县再去审审老道,看他将银子放在何处了。”

    刘能拽着还想问点什么的韩知县出了后堂。

    于谦问:“三百两银子,能做什么?”

    “是啊,说是盘缠有点多,说是做生意……”

    陆凡皱眉想了想又说:

    “这些话都是谎言,没必要花时间琢磨,老道知道老大是他的孩子是因为后来他又来找过萍儿祖母,可后来他便再没来过,怎会知道老二也是他的孩子?”

    “肯定是那老太婆说的呗。”

    “几十年没见,一见面便邀功说出我给你生了几个?若是时间充裕或许可能,但……”

    “都已经四世同堂的年纪了,老道又是有目的来的,说什么都是为了那三百两银子。”流云说。

    于谦皱眉问:“你说这个是何意?”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等丑事,老太婆会说给孙子听,还说的这般清楚,我想不通。”

    于谦说:“不说清楚,如何让孙儿帮手杀了祖父?光杀还不行,装殓入棺的时候还得瞒着人,我看周家也就这个孙子还有点脑子。”

    陆凡点点头,心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这时刘能急匆匆的进了屋说:“银子被老道藏在周家后院的草垛里,韩知县带人去找了。”

    “你们说老道为何要了三百两?而不是五百或者二百?”陆凡问。

    “何意?我再跑一趟问问?”刘能问。

    陆凡摆手:

    “不用,等我再想想,我总觉得老道哪不对,又说不出来哪不对,他说他一生未娶,骨血都在周家对吗?人这辈子忙乎来忙乎去,到老了也是希望后继有人,或者晚年安逸……”

    陆凡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若老道就是渣中极品,他做什么都有可能。

    刘能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周家本就落魄不堪,老道还来与儿孙争抢银钱,没个当爹当祖父的样子,要我说,他没因为银钱要了儿子们的命就算不错了,你看他对萍儿如何?那么一个小姑娘,与他无冤无仇,他便想着要了萍儿的命……”

    陆凡突然感觉眼前一亮,他身子前探,盯着刘能,脑子里又将所有事件捋了捋。

    刘能吓了一跳,他慢慢挪动身子,走到一旁,陆凡的眼睛还盯在远处。

    于谦说:“他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刘能问:“算不算是我提醒的?”

    “是你提醒的!”陆凡表情舒展了。

    “这么快便想出来了?”流云问。

    “你去让衙役将萍儿祖母带到这里来。”

    “嗯?不是刚问过话吗?”流云不解。

    “或许她没说实话。”

    流云刚起身,刘能便说:“还是我去吧,韩知县不在。”

    刘能话虽没有说仔细,但陆凡和流云都明白,流云去会让衙役们难做。

    看着刘能出了房门,于谦问:“你觉得老大老二不是老道的?”

    陆凡挑了挑眉说:

    “这事儿还得从萍儿说起,萍儿为何要出城?因老道说驱鬼需要黑驴蹄子,先不说有用没用,只说若是要买黑驴蹄子根本无需出城,周家上下知道吗?知道,知道什么?知道这是要萍儿的命,可除了老太婆和长孙,别人不知道老道的真实身份,你们今日也见到老大是个多么贪财的人,他对家中花银子找来个道士就没有异议吗?”

    “我记得萍儿说过,他祖父过世之后家中出了些怪异的事。”流云说。

    “对,也就是说萍儿祖父被害死后,老道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去了周家,他没有离开县城……”

    “是呀,银子还没要到手呢。”流云说。

    “老道第一次去是被吓跑的,为何吓跑?因萍儿祖父突然出现,咱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老道是如何进去的?今日咱们都去过周家,周家前院违建太多,就是乱搭乱盖,一家子无事可做,随便一个房门都有可能有人出来,就算大门敞开,老道想偷偷见到老太婆怕是也不容易,他知道去哪间屋子找?”

    “你忘了老道有武功在身?”于谦提醒道。

    “正因为他有武功在身,且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会被吓跑?!”

    “你越说我越糊涂!”流云不耐烦的说。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很快萍儿祖母被刘能拎了进来。

    萍儿祖母跪在地上,浑身还在发抖。

    “你应该好好谢谢萍儿,若不是她将我们带去周家,你们周家过不了两日便会在黄泉路上团聚。”

    萍儿祖母抬头迷惑的看向陆凡。

    “老道要的可不止是萍儿一家的性命,他要的是你们周家满门的性命!”

    “怎会?不可能!”

    “我再问你一遍,老大老二是谁的骨血?”陆凡眼神犀利的看着萍儿祖母问。

    萍儿祖母张着嘴,惊恐的忘了垂下头。

    “不是老道的,当然更不是周家的,他们真正的爹还活着,且与你们周家住的不远,他有自己的家,你们也确实沾亲,包括老道也沾亲。”

    萍儿祖母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刘能眉心都快拧正疙瘩了,他问:“怎就又变了?”

    “你与老道确实几十年未见,他却清楚的知道你的事,他第一次到周家怕是就是以此相威胁,你觉得是恰巧被萍儿祖父听到的吗?我不觉得,老道若是想避开谁,定能做得到,可他偏让萍儿祖父听到了,当时他并没有跑,不但没有跑,还将萍儿祖父制住了。”

    萍儿祖母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

    陆凡又说:“你这妇人虽说不知廉耻为何物,但还没到半点脸皮不要的地步,你没办法张嘴向家中人说明,你长孙知道的,都是老道说的!”

    于谦像是也想明白了什么,说道:“这便说的通了,若是老道当时吓跑了,萍儿祖父怎会一个人回屋生闷气,早便嚷嚷的全家都知道了,甚至当时便会将老大老二轰出去。”

    陆凡点头说:

    “就是这个道理,但那几个儿子可并不知情,老道制住了萍儿祖父,又给你出主意,他知道你那儿孙们都是废物,只有长孙可用……你就没想过他一走几十年,怎就对你们家如此清楚?”

    刘能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哎呀’了一声对陆凡说:“你先让她说,或许你的推断是错的呢?”

    说罢,刘能上前踢了老太婆一脚,恶狠狠的说:“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来,不然我便让你尝尝上刑的滋味!”

    “流云先将她扶起,给她倒杯水喝。”

    “她还有脸喝水?!”刘能急吼吼的说。

    陆凡只当没听到,又说:“你若是一味的袒护,等你的儿孙出去后,也是死路一条,老道尚有同伙在外。”

    萍儿祖母被流云扶起,喘着粗气接过流云递过来的茶杯,一口气喝了下后便开始哭。

    刘能的暴脾气再次爆发,一脚又将老太婆踹倒,吼道:“你自己做的孽,如今哭给谁听?!”

    陆凡看着倒地的老太婆不由得感慨道:“你这身子骨倒是真经得起折腾,想来上刑也能扛得住。”

    刘能忙说:“要我说都多余跟她废话,直接上刑便是了。”

    萍儿祖母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说:“我说,我说。”

    陆凡说:“你先说我刚刚推断的何处有误?”

    萍儿祖母摇了摇头,说:“他确实是我姑母家的表弟,自小顽劣,我也不知他为何对我家中事知道的这般清楚,那日,那日他突然出现在我房中,着实吓到了我……”

    陆凡想到老道会算准时间,却没想到老道是直接到萍儿祖母房中见面,见面的时候正是卯时末,这个时间其他人都未起身,萍儿祖父出去遛弯惯常也是这个时间回来,老道听到了动静,刻意说了些话,萍儿祖母想不了那么周全,后面更是一步步的钻进了老道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