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胡饼
这时带路士兵突然停住，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乐昌公主捏了把手心里的汗，嚷道：“看什么，快点走呀！本公主可还饿着呢！”
山野林间有些飞鸟走兽弄出声响本也正常，便摇了摇头继续向营帐走去……
时过三更，乐昌公主躺在帐中辗转反侧，眼前不断浮现着郭青的模样——既然他郭青已经从长安追到了这里，那为何还迟迟不现身，将自己从这群粗野军士手里救出去，就算今后两人一起浪迹天涯……想着想着，乐昌公主不禁地抿起嘴角，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诶，你们听说了吗？燕统领率领百人在城外擒凶，结果被那凶手打伤逃走了！”
“连燕统领都失手了？查清凶手是什么人了么？”
“呵，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你居然都不知道？！凶手便是聚义堂的三郎郭青！唉……说到聚义堂，郭大侠也当真是仁心一世糊涂一时呐，到头来密谋造反牵连了一家老小……他家三郎据说是一口气杀死了坊中七条人命，也真够心狠的……”
乐昌公主听着帐外的对话，不禁生出一身的冷汗，不过她绝不相信郭青会随意杀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她一边这样想着，营帐外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你俩都在这守半夜了，也不觉得乏闷？方才我偷偷去寻了些酒来，剩下两坛就藏在西边的树底下……咳咳，可别说我没照顾自己兄弟呐！”
帐内的乐昌公主听到这漫天的胡话，紧紧捂住了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帐外守夜的士兵却信以为真，一边直呼着好兄弟讲义气一边恳求此人帮忙看守。那人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不必客气，尽管放心去歇息，我在此处替二位看守便是。”说罢，便快步跑走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撒谎的呢，三郎。”乐昌公主隔着帐布悄声笑道。
见那两人跑得没了踪影，郭青松了口气，道：“其实没骗他们，我的确在那儿放了两坛酒，只是在酒里加了些蒙汗药。只怕是明日一早得由将军亲自去叫醒他们了。”
乐昌公主挑起嘴角，又道：“怎么？从不乘人之危的正人君子郭三郎，也开始耍这种江湖手段了？”话音落下，许久未有回应，只听得风吹枯枝沙沙作响，乐昌公主此刻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三郎你……还在么？”乐昌公主试探地问道。
郭青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繁星，却已将那玩笑似的打趣听进了心里。可事实确是如此，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曾经自己心里的那个世界变了。
“嗯，我在。”
“所以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杀人了？”乐昌公主声音微微震颤。
郭青淡淡一笑：“的确不假。”
乐昌公主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侧脸紧贴在营帐上，叫道：“不会的，你绝不会随意杀人的。一定是他们欺负你了对不对？”
过了很久，帐外传来郭青低沉的声音：“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从街边讨到了一个刚出锅的胡饼，热腾腾的，闻起来特别的香。但我舍不得吃，因为如果吃掉的话就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讨到。于是我那胡饼揣在怀里，一直闻着那香气，就感觉即使一口都不咬，肚子也没有那么饿了。”
“只是闻着味道，也还是会饿的呀。后来你肯定忍不住把胡饼塞进肚子里了吧？”乐昌公主接话道。
郭青苦笑了一声，又道：“只闻味道的确会饿，但是就在我准备拿出饼来充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在小巷里饿昏了的老丈，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
“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饿晕的呢？”乐昌公主不解道：“倘若他是被人打了或者是犯了恶疾……难道你就把胡饼这么白白送人了？”
“那时我虽然年纪小，可毕竟也是一个乞丐，挨饿之人是哪般模样再熟悉不过了。”郭青缓缓说道：“不错，当时我十分地纠结，因为那胡饼实在太香了，错过的话恐怕也再没机会吃到了。不过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人命，所以根本就没有选择。”
乐昌公主叹了口气，道：“再后来呢？你把那人救活了之后呢？”
郭青轻笑道：“他当着我的面把胡饼吃完之后，一句话没说，转头就离开了。往后的几日，我每天都会去饼摊碰碰运气，说不定会碰到和上次一样施舍胡饼的好心人，不过哪里还会这么走运，只是那时的痴心妄想罢了。”
“想不到我大唐盛世，竟然连长安的百姓也会食不果腹！”乐昌公主道：“那总也不能让自己饿死街头罢，即使没有胡饼……”
郭青道：“其实有很多乞丐都会因为一口吃的去争抢，甚至是偷窃，这很平常，就像你说的总不能活生生地饿死一样。但我做不到，就只能站在饼摊前看着，有时像老鼠一样被驱赶，便过几个时辰再去。终于有一天，我依旧没有讨到胡饼，却在走回破庙的路上碰到了那伙盗窃成性的乞丐，他们不愁吃喝，却喜欢到处欺凌。于是我在街边被他们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聚义堂了。”
“身上盖的不再是破布和干草而是暖和的被褥，身下躺的也不再是冰冷的石板而变成了雕花的木榻，摆在桌上的点心是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样式，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阳光的味道。”郭青一边说着便不由得笑了出来：“没过多久，阿爷走了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高大威严，笑起来却很是宽和，让人心安。我们俩都没有都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他给我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说从今往后聚义堂就是我的家。”
“那顿午饭，满满一桌都是我不认得的美食佳肴，还有就是多到数不清的胡饼，吃到最后连自己都记不得到底吃下多少个了，最后还是阿爷抱回的房间。”郭青挑起嘴角，拼凑起自己最幸福的回忆，泪水却打湿整个前襟。
乐昌公主静静听完这段往事，伏在帐内泣不成声。
山野林间有些飞鸟走兽弄出声响本也正常，便摇了摇头继续向营帐走去……
时过三更，乐昌公主躺在帐中辗转反侧，眼前不断浮现着郭青的模样——既然他郭青已经从长安追到了这里，那为何还迟迟不现身，将自己从这群粗野军士手里救出去，就算今后两人一起浪迹天涯……想着想着，乐昌公主不禁地抿起嘴角，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诶，你们听说了吗？燕统领率领百人在城外擒凶，结果被那凶手打伤逃走了！”
“连燕统领都失手了？查清凶手是什么人了么？”
“呵，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你居然都不知道？！凶手便是聚义堂的三郎郭青！唉……说到聚义堂，郭大侠也当真是仁心一世糊涂一时呐，到头来密谋造反牵连了一家老小……他家三郎据说是一口气杀死了坊中七条人命，也真够心狠的……”
乐昌公主听着帐外的对话，不禁生出一身的冷汗，不过她绝不相信郭青会随意杀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她一边这样想着，营帐外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你俩都在这守半夜了，也不觉得乏闷？方才我偷偷去寻了些酒来，剩下两坛就藏在西边的树底下……咳咳，可别说我没照顾自己兄弟呐！”
帐内的乐昌公主听到这漫天的胡话，紧紧捂住了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帐外守夜的士兵却信以为真，一边直呼着好兄弟讲义气一边恳求此人帮忙看守。那人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不必客气，尽管放心去歇息，我在此处替二位看守便是。”说罢，便快步跑走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撒谎的呢，三郎。”乐昌公主隔着帐布悄声笑道。
见那两人跑得没了踪影，郭青松了口气，道：“其实没骗他们，我的确在那儿放了两坛酒，只是在酒里加了些蒙汗药。只怕是明日一早得由将军亲自去叫醒他们了。”
乐昌公主挑起嘴角，又道：“怎么？从不乘人之危的正人君子郭三郎，也开始耍这种江湖手段了？”话音落下，许久未有回应，只听得风吹枯枝沙沙作响，乐昌公主此刻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三郎你……还在么？”乐昌公主试探地问道。
郭青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繁星，却已将那玩笑似的打趣听进了心里。可事实确是如此，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曾经自己心里的那个世界变了。
“嗯，我在。”
“所以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杀人了？”乐昌公主声音微微震颤。
郭青淡淡一笑：“的确不假。”
乐昌公主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侧脸紧贴在营帐上，叫道：“不会的，你绝不会随意杀人的。一定是他们欺负你了对不对？”
过了很久，帐外传来郭青低沉的声音：“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从街边讨到了一个刚出锅的胡饼，热腾腾的，闻起来特别的香。但我舍不得吃，因为如果吃掉的话就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讨到。于是我那胡饼揣在怀里，一直闻着那香气，就感觉即使一口都不咬，肚子也没有那么饿了。”
“只是闻着味道，也还是会饿的呀。后来你肯定忍不住把胡饼塞进肚子里了吧？”乐昌公主接话道。
郭青苦笑了一声，又道：“只闻味道的确会饿，但是就在我准备拿出饼来充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在小巷里饿昏了的老丈，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
“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饿晕的呢？”乐昌公主不解道：“倘若他是被人打了或者是犯了恶疾……难道你就把胡饼这么白白送人了？”
“那时我虽然年纪小，可毕竟也是一个乞丐，挨饿之人是哪般模样再熟悉不过了。”郭青缓缓说道：“不错，当时我十分地纠结，因为那胡饼实在太香了，错过的话恐怕也再没机会吃到了。不过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人命，所以根本就没有选择。”
乐昌公主叹了口气，道：“再后来呢？你把那人救活了之后呢？”
郭青轻笑道：“他当着我的面把胡饼吃完之后，一句话没说，转头就离开了。往后的几日，我每天都会去饼摊碰碰运气，说不定会碰到和上次一样施舍胡饼的好心人，不过哪里还会这么走运，只是那时的痴心妄想罢了。”
“想不到我大唐盛世，竟然连长安的百姓也会食不果腹！”乐昌公主道：“那总也不能让自己饿死街头罢，即使没有胡饼……”
郭青道：“其实有很多乞丐都会因为一口吃的去争抢，甚至是偷窃，这很平常，就像你说的总不能活生生地饿死一样。但我做不到，就只能站在饼摊前看着，有时像老鼠一样被驱赶，便过几个时辰再去。终于有一天，我依旧没有讨到胡饼，却在走回破庙的路上碰到了那伙盗窃成性的乞丐，他们不愁吃喝，却喜欢到处欺凌。于是我在街边被他们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聚义堂了。”
“身上盖的不再是破布和干草而是暖和的被褥，身下躺的也不再是冰冷的石板而变成了雕花的木榻，摆在桌上的点心是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样式，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阳光的味道。”郭青一边说着便不由得笑了出来：“没过多久，阿爷走了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高大威严，笑起来却很是宽和，让人心安。我们俩都没有都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他给我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说从今往后聚义堂就是我的家。”
“那顿午饭，满满一桌都是我不认得的美食佳肴，还有就是多到数不清的胡饼，吃到最后连自己都记不得到底吃下多少个了，最后还是阿爷抱回的房间。”郭青挑起嘴角，拼凑起自己最幸福的回忆，泪水却打湿整个前襟。
乐昌公主静静听完这段往事，伏在帐内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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