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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信任(二)

    绿枝出去后,兰芮陷入沉思。

    玉桂是待嫁新娘,不宜抛头露面,怎么她一大早就会来王府?还背过她去见过吴王?原因肯定不会是绿枝方才话里所含的——玉桂想魅惑吴王。而吴王在见过玉桂后,设宴单请鲁先生过府吃酒,这也还罢了,酒菜上桌,两人一筷子不动,而后一前一后离开王府......几人间显然有事,却又不想让她知道。

    这几日玉桂住在槐树胡同,脚不出户,她所知道,必然是槐树胡同的事。

    莫不是娘亲有事?

    想着想着,她心里便有些不安。

    她本来猜到吴王找鲁先生有事,并打算吴王不说她就不问,可若是事关兰英莲,她又心生犹豫,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然将兰英莲当作至亲了,所以,她觉的自己必须得知道是什么事,便是帮不上忙,也可以在旁边宽慰宽慰。

    这时恰好霜降蹑手蹑脚地进来,看见兰芮静静地坐在妆台前,微微一愣,“奴婢还以为王妃睡下了。”旋即又不忿地抱怨,“绿枝姐姐也真是,王妃还没睡下,她倒是自个儿跑出去了,还不跟别人说一声,王妃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是我不让她叫人的。”兰芮看着她,“找个人去外院问问,看王爷回来没有。”

    “是。”霜降应诺,抬眼见灯影下的兰芮神色黯淡,又道,“王妃脸色不好看,要不奴婢让人去请杜医正来替王妃诊诊脉?”

    兰芮摇摇头,“你快去吧。”

    霜降才走到寿春园门口,便看见山青过来,“山青公公有事?”

    山青笑着打了个千,“是。景园刚才递进话来,说王爷今晚有公务,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寿春院。王爷说,请王妃不用留灯等他。”刚才景园还说,王爷与鲁大人闭门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王爷立刻就传了贺达山和周鼎,打发了两人后,王爷不言不语,神色冷肃,再之后又急匆匆的出门去,回来后留了几句话,不声不响的去了外院书房,没点灯也不让人服侍……

    他和景园都私下猜测肯定有事发生,心里担心着急,但这些话没有王爷吩咐,他断不敢跟王妃身边的人说起。

    “这倒是巧了,王妃正让我去问问王爷回来没有呢。”霜降笑说,应酬两句,回去跟兰芮回话。

    听了这话,兰芮心里的不安更甚,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吴王回来后再问问。

    ******

    窗上悬着厚重的波斯窗幔,没有一丝光透进书房,吴王坐在窗幔旁的书案前,隐在如墨的黑暗中,黑暗和寂静能让他身上的浮躁散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心情太繁乱,做起事情就容易出错,就像刚才,他因鲁先生的话心里太过震骇,竟忘了问兰芮可知道,这要在从前根本不会发生。而骆厚德这件事,决不能容许出现丝毫差错,否则等待他和鲁家、兰家的就是万劫不复。

    这时再想兰芮的身世,他很平静。没有因她有身体里有鞑子的血液便厌恶她,稚子无辜,这事跟她没关,她没有任何错处。他认识兰芮时,她就是现在这样子,吸引他喜欢的,也是这样子,就算她身体里有鞑子的血液,她还是现在这样不会有丝毫改变。也没有因她的身世会将他置于险地就憎恨她,夫妻当是同为一体、荣辱与共的,舍弃妻子保命的行径他不屑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景园的声音:“回王爷,王妃怕夜里凉,让人送了件衣裳过来,小的是这时送进来,还是……”

    送衣裳?吴王嘴角翘了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这时就拿进来吧。”

    听着吴王的声音不再是刚才进门时的滞涩沉重,与平常一样温和,景园心里松了口气,答应着推门往里走。由明到暗,他一时没有适应,脚踢到了书案的腿上。

    “把灯点上吧。”

    “是。”景园轻快的应了声。

    橘色的灯光亮起,吴王眯了眯眼。景园却借着灯光,看见了吴王脸上还未隐去的笑纹,不由暗暗惊叹——从前自家王爷的情绪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一日三变过。

    握着衣裳,吴王心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送衣裳的人,白皙又略带英气的脸,柔和清亮的眸子……他很想回寿春院,但挂着正事,到底忍住了。

    宵禁后不久,贺达山便回来了,顾不得喘口气便与吴王回禀进展:“小的将画像誊了二十张,给咱们隐在三教九流的人送了去,客栈酒肆和烟柳之地的人已经有消息传来,均没有发现要找之人的踪迹。小的想,他肯定不敢太招摇,多半隐在偏僻处,或者赁了普通人家的屋子暂住,隐在偏僻处还好,若是混在市井小民中间,查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肯定慢得多。”

    吴王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大隐隐于市,烟花之地一定不要放松警惕,特别是中下等的妓馆酒肆。”骆厚德心思重,这种人一般来说不敢直接去赵王府和卫王府自荐,行事前要先结交两座王府的下人或者门中清客,打听清楚情势,最好是说动这些人,让他们代为引荐,这样面见赵王和卫王的机会就大了很多。而中下等的烟柳地或者酒肆,是清客或下人经常光顾的地方。顿了顿,他又说道,“还有权贵云集的西城,也要特别留心。”

    贺达山走后,周鼎也赶回来回禀,“卫王爷为皇上不喜,一直闭门谢客,一连数日都没有访客上门,而赵王爷那边虽访客不断,但画像中的人却没去过。”

    吴王最怕的就是在前几日骆厚德便落入了赵王和卫王之手,听到这个消息,他略觉放了些心,想了想,又道:“除了大皇兄和三皇弟那里,定远伯刘家和安陆侯胡家,还有江南魏家在京城的子弟,这三姓的门房也要设法问清楚。”骆厚德目的在滔天的富贵,那目标肯定在赵王和卫王身上,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会先找与两人有关的刘家、胡家和魏家。

    周鼎领命自去。

    这一去,贺达山和周鼎估计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吴王嘱咐景园:“守着门,贺达山和周鼎回来后立刻到寿春院回禀。”然后径直回了寿春院。

    到上房外,看里面亮着灯,他皱了皱眉,正要推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霜降。看见吴王霜降很诧异,“王爷,您回来了?”

    吴王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屋内的兰芮早听见了动静,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人,递上早已替他备好的换洗衣裳。“先去洗洗吧,天热汗多,粘糊糊的不舒服。”

    平常的话,习惯的动作,从福建回来后,她几乎每天都会说类似的话,做差不多的事情。吴王今日却倍感温暖,进门前压在心里的忧虑随之淡去。迎着她的笑容,吴王也笑起来,从小看惯各种虚伪笑容,他知道这样真诚的笑容多么的珍贵。

    接过衣裳,他如往常一样走进了净房,出来时,桌上搁了一碗正散着热气的鸡汤面。

    “你晚饭没怎么吃,想必这时也饿了。”兰芮笑说,“我特地让小厨房用晚上的鸡汤煮的,很鲜,你尝尝。”

    果真是心浮气躁容易出岔子!吴王立刻意识到又出了纰漏,那时着急去追鲁先生,忘了桌上没动过筷子的饭菜,景园又不知道其中关键,肯定不会作丝毫掩饰就让人将饭菜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而菜单子是兰芮亲自拟的,她想必尤为关注,知道饭菜没动过心里自然有疑虑。

    “你一提我倒真觉得饿。”他走到桌前坐下,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想好说辞,“前日我与尤大人闲话,说起卫军,让我想起了西南平乱时卫军断粮的遭遇,觉得卫军粮草供给藏有弊端,想起岳父在河北卫任职,便请了岳父来吃酒,顺便问问卫军的事。谁知方坐下,贺达山和周鼎有重要事情回禀,岳父大约是看我与人议事不得空,便要辞了去,而我又非得出门一趟,就没有挽留……好端端的一顿酒席就这样散了,只能另约时间。”说着,他夹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借碗中腾起的雾气打量兰芮。

    兰芮看着吴王,虽吴王神色如常,话语中还带着些惋惜,可她心却一点点的往下沉。昨日她问起请鲁先生过府吃酒的事,吴王含糊其词,只说是兴起,今日她不过端出一碗面,他便详细的解释起来,显然对那餐没动过筷子的饭食反应过度。

    一个时常将“夫妻间应坦陈相待”挂在嘴边的人,今日却对她说了谎。

    见她清亮的眸子逐渐黯淡,吴王开始着慌,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权衡之间,他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是不信我的话,还是觉得饿,想吃一点?”

    兰芮在吴王的对面坐了下来:“善思,是不是娘亲或者父亲有事?”她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讶,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见过玉桂后,立刻就下帖子请父亲吃酒,可吃酒又是酒菜未动……哪一样都让我奇怪,我不得不在心里猜测。善思,你说过的,夫妻本应该坦陈相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