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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随风入夜

    东吴国,位于落凤界东方,侧挨西蜀,西北贴大魏,于上,则接壤文宋。

    域不离水,既流江,又经河,内藏湖,外临海。

    中有二皇,长帝孙策,所向披靡,英勇无敌,人言江东霸王;大帝孙权,经天纬地,智谋无双,人谓东吴政王。

    帝国三大将星,曰:周瑜、吕蒙、陆逊。

    此中,周瑜乃大都督,掌控一国海军,混战时期,曾于赤壁大破魏军,一片昭昭火,烧绝东陵江八百余里,久久不灭,当刻是日月无光,山河碎裂,致使沿途两岸焦土绵延,万木不生。

    而后十年,稷下庄圣牵引巨兽游云鲲至此,口吐八千活水,尾甩亿万苗种,继而,又手持长尺齐物,掌托青蝶玉髓,悬之身前,挥尺一触,只望着数道彩芒从中泻出,洒落两畔,仅片时,那从北海一岛屿携来的天地元灵便尽散于此。

    顷刻,黄壤入墨,死树生枝,千花夺地,草长莺飞,鱼游兽驰,猿声四起,近千里乾坤转瞬间是郁郁葱葱,青青翠翠,生气了了,和风常常。

    飘然间,庄圣大笑而去,云: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

    ……

    小城是藏不住事的,尤其是像南遇城这样的小城,且还是在百无聊赖的初冬。

    人是喜欢热闹的,特别是看别人的热闹,且还是外来龙与地头蛇之间的热闹。

    早在更早时,碎花巷子中便人群汇集,观者如云,其中,有东市街的勋贵、北市街的佣镖、南市街的掌柜、西市街的富商,他们或坐于楼间茶馆,或站立屋檐雕栏,或隐匿人群中,或混迹街店内......

    但无论身在何处,现其目光所至,皆在一方阁楼。

    “老师?”

    望着黑衫青年,王金羽一时有些恍惚,惑然中渐渐收回灵力,挥手将吴越轻推到夏侯永昌怀中,又恭敬的问着,“您怎么来了?”

    “小羽,回来近一月了吧?”

    话语间,黑衫人已落在三人之间,佯叹一声后又故作生气的道,“你不来看看为师,那为师还不能亲自过来见见你吗?”

    方才被压制时,吴越五感皆失,隐隐间只观黑影,不闻其声,不见其面,故不知何人,现如今,仅听音,吴越便知晓眼前之人是院长韩老。

    “看来是受师父之托。”吴越暗自想着,随后弯腰拱手,轻声道,“韩院长。”

    闻言,韩老回过身,点了点头。

    “老师,还望不要怪罪,回来匆忙,未准备敬礼,后准备拜见时您又突破至灵境,便想着亲自铸造一把尺子献您,不过目前尚未完工。”

    “哦?是吗?”

    听问,王金羽从灵仓玉戒中拿出一把通体紫色的长尺,其上流光溢彩,纹路横生,远看细腻如玉、浑然天成,但近观来,也不难发现其末端一截尚未打磨,略显粗糙。

    “难怪最近一直在家不出门。”王月逢喃喃,又看向一边的黑衫人,轻声自语着,“这就是父亲一直提及的韩师么?模样竟如此年轻。”

    紫尺一出,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这是紫文石?”

    “定是,这成色、质感,还是上品。”

    “真阔绰,这紫文石,一寸便要千金,这尺子估摸着半丈多长......”

    “......”

    望着长尺,吴越双眼流光,全然忘却了方才的痛楚,轻声道,“溪边流水,山间长松,竹茂鱼泳,紫蛇生虫,这紫文石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确实,文豪大家柳宗元还曾在《小石潭记》中提及过,看来这二当家和韩院长关系匪浅。”夏侯永昌眉头稍缓,又低声道,“希望无事,拖到家主回来便好。”

    近旁的韩老一笑,他了解王金羽的品性,毕竟教导多年,但方才发生的事却不是很明了,便问着,“有心了小羽,不过刚刚这是?”

    “老师,柳城的柳公子怀疑这小医师的师父偷窃了他师父的医书,便想问个明白,动静闹的大了一点,惊扰到老师了。”

    “柳城柳公子?”

    韩老一愣,目光一转,上下打量着柳阳,后而目光停留在其手中的长剑上,又问道,“令尊是柳家的哪位家主?”

    “家父柳三复。”

    一片哗然,全场目光聚焦在柳阳身上,比之前更过之。

    “他居然是柳家的公子!”

    “哪个柳家?”

    “柳三复你不认得?落凤界柳城的柳家。”

    “柳氏三绝?”

    “一句话便能让王家二当家出手,必定是。”

    “......”

    柳阳亮出身份,韩老脸色一变,原本只以为是季药斋和王家三当家之间的恩怨,不曾想又牵扯到柳家,这时韩老也明白了王金羽为何出手,柳家势力太大,如若不相助,日后景家在柳城必然会受到排挤和打压,沉吟片刻,韩老问道,“柳公子,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没有,不过只要这小医师将那医书拿出来瞧瞧,事情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听着柳阳的话,韩老眉头一皱,他知道吴越不将医书拿出来肯定有隐情,但是不确定这隐情是否与这件事有关,沉默一会,韩老问着,“小越,你觉得呢?”

    “韩院长,这医书我小时便在用,和这位公子师父半年前丢失的医书毫无干系,而且,我师父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柳阳冷笑一声,道,“哼,不拿出来也行,书名总能说吧?”

    “师父交代过,不可说。”

    “你......”柳阳有些咬牙切齿,手中的长剑也由于握得太紧导致微微晃动。

    “柳公子,既然小越说不是,那肯定与你师父丢失的医书无关,我看不如算了,大老远来趟南遇城何必大动干戈?今天我坐庄,去凤行酒楼喝杜康吃......”

    “哪个是季药斋的小子?”

    韩老话还未完,一道低沉且带着凶狠的声音从西边空中遥遥传来。

    众人皆抬起头,只见两道身影正快飞而来,一着灰袍,一穿华服。

    “三叔?”

    望着人影,王月逢看了看身旁的王密,又问道,“你父亲身边的那位是谁?”

    “不知,我也是第一次见。”

    望来人,场上的诸位王家管事却都面露愁容,暗自摇着头,似是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韩老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自语着,“小三这家伙又把他请来了。”

    片刻,二人来到临街的一处楼顶,俯视着下方人群。

    不过王金生看见韩老却一愣,连忙飞下来问候着,“老师,您怎么来了?”

    见此,吴越暗暗一惊,这王金生在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有时连城主的面子都不给,这次见到韩院长,居然如此恭敬。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师当然要来看看。”

    “老师,您先回去休息,让弟子来解决。”

    “哼,我看你不把南遇城闹翻是不会罢休了。”韩老瞥了眼王金生,又看向楼顶上的灰袍人,笑道,“王纲老弟,这次来南遇城又要干嘛?”

    “和上次一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次的事我来解决,你回你的松石峰歇着吧。”

    “呵呵,我可是讲信誉的,收了钱,就要办事。”

    “小生,你说呢?”韩老转头问着。

    “老师,这是我王家和季药斋之间的事,您老就别掺和了。”王金生有些不悦,显然不想就这么走了。

    “哼,为师是在救你,你以为你请来一个灵境修士就能无法无天了,这季药斋可不是十年前的梁家商行。”韩老厉声道,又看向王纲,“老弟,你还是回去吧,这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你也不想你几十年的修为就此废掉吧。”

    王纲一愣,目视四下后,突然大笑道,“呵呵,老韩,就凭你?刚进入灵境而已,就算吃了复颜丹又如何,不过是容貌回去罢了。”

    “你眼拙吗?”

    韩老走到柳阳身边,又缓缓说着,“这是柳城的柳公子,你确定还要来搅合?”

    “我这次来,就是来帮柳公子的。”王纲看向柳阳,又道,“柳公子,你意下如何?”

    柳阳一怔,有些茫然,不知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企图,便默然不语,心中暗道,“还是等师父来吧。”

    见其不应,韩老一笑,“王纲老弟,看来柳公子并不需要。”

    “那我可不管这柳公子的事了?”

    见王金生点头,王纲又问道,“那这季药斋的两人怎么解决?是废了还是杀掉?”

    此言一出,场上人皆大惊。

    “要杀小越医师,先经过我们同意!”

    “对,灵境又怎样?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杀几个人城主是不管,但是杀几十个、上百个,你看城主会怎么做!”

    “......”

    “......”

    街道中的锻造工人们都大声喊叫着,似是想用声浪击退王纲。

    “这些工人......”

    王金羽低语着,看向吴越的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又低声道,“这小医师不简单......”

    “进入灵境后,我还没与人切磋过,王纲老弟,不如你来陪我练练手。”

    韩老话音刚落,王金羽连忙道,“老师,您怎么能出手呢?三弟,你要干什么?”

    “二哥,你刚回来不知道,这季药斋斋主仗着自己是灵境修为,处处与我王家作对,之前在东市街也就罢了,现如今在南市街也要分一杯羹。”说完,王金生看向韩老,又幽幽道,“韩老师,今天这事您就不要管了,好生回去休息吧。”

    “我不管?”韩老无奈摇了摇头,又厉声道,“我不管你今天能活着回去吗?!”

    目光一寒,王金生怒声道,“韩老!别以为您是我授业老师就可以大放厥词!”

    “韩院长,你好大的口气!”

    王纲一个瞬步闪到王金生面前,又道,“三当家,今天我在这里,看谁敢动你。”

    “我倒要看看,一个炼药的灵境医师能有什么能耐?”

    见状,韩老明白一时说服不了王金生,便问道,“王纲,听闻你《长乐》第一式练得炉火纯青?”

    “呵呵,怎么?韩院长要来试一试吗?”

    “有此意。”韩老伸手向王金羽挥去,只见其手中的长尺猛的飞来,“小羽,这紫文石尺,我就先用用。”

    “老师,您怎么能出手呢?”

    “不用担心,他伤不了我。”

    一旁,王金生冷冷道,“老师,此事你真要管?”

    “刚说了,为师是在救你。”

    深吸了口气,王金生看着王纲,“去吧,别伤了老师。”

    “三弟,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管不了你,等大哥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哼,大哥来了,也是维护我们王家。”

    “你......”

    挤进巷子里人越来越多,两边阁楼上已全都立着一些凡境修为的好手,就连一旁良药斋的废墟上也都站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少年郎,不时碎裂的木头发出‘吱吱’声,不时滚落的石子发出‘咚咚’响,在这声响之间,原本静肃的初冬似是有了一些快活的氛围。

    恍恍间,两人升空。

    “韩院长,得罪了,我会轻点的。”

    “王纲老弟,我再提醒一句,现在不走,到时可就真的走不掉了。”

    “呵呵,我说要走,就算是你们城主南岩那老家伙来了也留不住。”

    “我可是事先讲过了。”

    韩老摇摇头,突然又喝道,“飞剑出罡!”

    话毕,但见紫文石尺猛得飞出,巍巍立着,尺罡涌泉,在空中旋转又分裂开来,进而凝成八把长尺,直直竖着,佁然不动,如雨后笋,若山间松。

    “师父居然能凝出八把......”王金羽眼睛一眯,跃步到一处楼檐,离得更近了些。

    望着九把紫色长尺,夏侯永昌感慨道,“小越,这就是《温礼》第二诀‘飞剑出罡’,据说,有些修行者可以把剑罡实凝成上万把。”

    “上万?”吴越一愣,脑海中浮现出漫天飞剑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神往。

    空中,王纲微微一笑,道,“还是读书人的天赋高,刚入灵境便能凝出八道剑罡。”

    话音刚落,便有一股暗灰色灵力从其体内蔓延而出,裹着一方天地,似是要吞噬虚空,掌中挟着的一团青色灵焰在指尖上跳跃着,王纲冷笑道,“韩院长,我这‘牵指游丝’如今已大成,你可要小心了。”

    此言一出,临街一处阁楼中的四人皆目露精光。

    “没想到这王纲居然把‘牵指游丝’练到大成之境了,真是不简单。”

    “嗯,拳法《长乐》的每一境界都深奥无比,我目前也才刚刚入门。”

    “呵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们可不是来看戏的,不要忘了大人的吩咐......”

    “.....”

    忽而天候乌墨,散云聚集,似是预兆着一场狂雨。

    刹那,王纲猛然间向韩老冲去,掠过时,掌变为拳,脚下生烟。

    见状,韩老挥手一扬,将八道尺罡从四方突刺而去,行至其周身时又骤然停留,八尺圈绕,似是要将其紧紧围住。

    “哼,一个小小的尺阵也想困住我?”

    王纲冷哼一声,抬手出拳击在了四面回旋的尺子上,只见八道尺罡瞬间消散,王纲嘴角一扬,但旋即却眉头一皱,因为那刚刚碎裂的尺罡居然又逐渐复合起来,完好如初。

    “王纲老弟,我这剑阵如何?”韩老一挥,将紫文石尺握在手中。

    “还行,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一股极细的淡青色灵力在其手臂上蔓延,如绿柳缠枝,若青藤绕篱,随之双拳陡然增大,片刻,王纲全力一击,只见正前方的两道尺罡居然缓缓破灭,转瞬,又直向着韩老袭去。

    见此,韩老仿佛意料之中,迎面便冲上了去。

    后方是六道尺罡,前方是持尺韩老,夹击之下,王纲也不可大意,瞬息思索后低声喝着,“游丝步!”

    步迷踪,身幻影,从极窄的缝隙中躲过六道尺罡后,王纲又厉声道,“牵指拳!”

    暗黄色的灵力聚集在双手指间,每一指似乎都蕴藏着一股浩然的能量,直向着韩老,指握成拳,拳与尺触,触面微曲,阁上街下,如风拂过。

    半空中,一人使拳,一人用尺。

    初时是平分秋色,后而只见王纲与韩老几乎近身而斗,游丝步仿佛是贴身的物件,让韩老有些甩脱不掉,致使长尺、尺罡无法及时还击,而牵指拳又随身而出,击在韩老身上,避之不及。

    “这样下去,韩院长不会出事吧......”吴越有些担忧,虽说韩老已入灵境,但毕竟不到一月。

    “看韩院长神色,应该还好。”

    夏侯永昌紧盯着空中的二人,又低声道,“再拖一会,待到家主回来便好。”

    “只是不知今日师父是否能到......”

    “算着天数,应该会到。”夏侯永昌看了看北方天空,又说着,“去时,家主说过会在你生辰前赶回来。”

    “但愿如此吧......”

    “......”

    “......”

    二人正说着,忽有一阵暖流从北方吹来,温心润身,如四月的春暖风,似是要将这初冬的冷侵夺了去,众人皆抬目向北,就连半空中激战的二人也都暂且停了下来,正疑惑着,忽而又天色剧变,由灰入乌,云壤仿佛同色,如墨洒苍穹又泻落在地,于这南遇城一方。

    “随风入夜......”

    正不解时,一道清澈又灵润的声音从积云间缓缓响起,若水浸古井,天地同音。

    “师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