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交易
热闹的长安街上，一对马车整装待发。
为首的是一队骑兵，皆穿着锦衣卫的服装。一队步兵正在为这支队伍开路，清理道路上拥挤的人群。人群被赶到道路两旁，且越聚越多，对这场押送犯人的场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着两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靠后的人群开始惦着脚往里瞧望，最靠后的人甚至站在桌椅之上观望。
马车还没开始出发，被夹杂队伍的中间。马车后面还有大队的骑兵和步兵，阵势十分强大。
这队车马此时正停在三法司衙门口，那条宽大的长安西街之上。目的地是锦衣卫镇抚司，沿这条街道一直走就行，不出意外地话很快就可以到达。
马车的车厢被加固过，四周都被厚实的黑漆木板包裹，密不透风，封条贴满了这个盒子状的囚车外围。另外，还缠了几圈铁链。
看客们开始议论，这种场面京城之内可不多见，想必囚车之内的罪犯非同一般，要么穷凶极恶，要么罪不容诛。
车队缓缓前行，大队人马几乎把囚车整个包围，车夫驾着那辆囚车，极其平稳，缓缓向东行去。
前方是一个宽大的十字路口，那里是长安街和宣武门里街的交汇之处。那里埋伏着鲁琰事先安排好的一切，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几个小商贩打扮的人挑着扁担，在十字路口南北两侧歇脚，扇着草帽，惦着脚看向那对缓缓驶来的车队。扁担里放着棕油罐和火雷，上面用青瓜做掩盖。这些人身手不凡，是鲁琰精心挑选的部下。
十字街的东北角有一处酒楼，三层是一层雅间，正对着长安街，是伏击的绝佳去处，在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长安街上的一切。一队弓箭手正埋伏在此处。
这条街是绝佳的伏击场所，如果错过这个地点，前方就是皇城，想要伏击根本不可能。
队伍缓缓前进，眼看就要到十字街口。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见状，一手拎起了那件扁担，将勾着的绳索从筐子上解下，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汉子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提醒着他们注意。按照来时的计划，他们需要在囚车经过十字街口的时候，将扁担全部扔出去，卡住囚车的车轮，然后再将棕油罐子和天雷扔到囚车下方。按照他们的计划，囚车要么在一瞬间炸的粉碎，要么在棕油的作用下燃起熊熊大火。二者选其一，足以将囚车里的同伴置于死地。但是如果二者都行不通，那也没有关系。这些押送人员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如果他们选择营救，那么囚犯在被救出囚车的瞬间，埋伏在酒馆三楼的射手也可以将其射死。
一切看起来是万无一失，无论如何，囚犯的命今天看来是保不住了。
很快，车队行进到十字街口，一群人早已做好了准备，那几个拿扁担的汉子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车队前方的骑兵已经驶过，那辆囚车正好行至眼前，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几人握紧了扁担，正要出手。就在这时，汉子被一只胳膊按住了肩膀，腰间被一把短刀死死抵住，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
“别动，是我。”一个拎着扁担的汉子耳边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他先是一惊，但随后便不再抵抗。
“计划有变，行动取消。”汉子背后之人说完就将短刀抽走。
拎着扁担的汉子立刻会意，瞬间装作无事，麻利的将扁担套入筐边的绳子上，又专心的瞧了一会，待车队走远之后，几人才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走时还不忘吆喝一声：“青瓜。”
车队缓缓向东驶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伏击，安全抵达锦衣卫镇抚司。
鬼市的街道错综复杂，简直如同迷宫一般。这里都是室内结构，到处都是宽大的柱子，支撑着屋顶的天花板一样的封层。就连胡同都是随机的，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穆大勇等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是分开逃的。陆子轩等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队伍中有野原青川的存在，解决了不少麻烦。虽然对鬼市的地形不是十分了然，但是目前来看是他们当中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了。
野原青川之前在鬼市有自己的生意，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这个行当，但是里面所有的规则，他还是知晓的。
几人在鬼市的一座酒馆内坐定，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穆大勇等人的逃走，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一来，自己一伙人信誓旦旦的去兴师问罪，结果闹出了这等麻烦，要想再找到这帮人，恐怕很难了。二来，穆大勇是这鬼市的罗刹，拼死逃脱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不了多久，整个鬼市就会明白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到时候整个鬼市都会针对他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会去哪？”陆子轩问道。
姚禾和杨平皆是不语，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野原青川。
野原青川被盯的有些不自然，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们分开逃走的，肯定还要再汇合，要么去他们的店铺，要么去找阎罗。”
“我觉得第一个可能性不大。你想想看，他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肯定是要阻止我们出去，他怕我们到时候带兵攻回来。”姚禾说道。
一旁的野原青川听完这话显得有些惆怅：“希望如此吧，要是他们回到店铺，肯定就会知道是我泄露的消息。”
“他们肯定会去找阎罗的。”陆子轩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
“我们触动了他的根本利益。再者，穆大勇只是一个罗刹，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封锁整个鬼市，所以他肯定会去找阎罗。”陆子轩继续说道。
“未必。”杨平抱着臂膀说道，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子轩一眼。
陆子轩心领神会，接着说道：“若是他们找阎罗出手，碍于天保山庄和官府，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到时候我们反客为主，指控他们勾结贼人，杀害朝中大员。阎罗宁可牺牲一个罗刹，也不愿与我们作对。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他穆大勇。所以，我们要找到阎罗才行。”
几人思索了一阵，又将目光落到野原青川身上，野原青川被盯的有些发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别看我啊，我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他委屈的说道，原本以为替他们找到穆大勇，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之身了，可谁知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要不了多久，穆大勇肯定会明白此事是自己告的密，现在是既出不去又不敢走，他知道穆老大的脾气，肯定会置自己于死地的。
“现在我们属于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务必要好好想一想。”陆子轩说道。
“可我真不知道阎罗在哪，你们也知道，穆老大好歹也是个罗刹，我可什么都不是，没资格见呐。”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穆老大。不知大人怎么看。”杨平抱着臂膀说道。
“此事一出，穆大勇等人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局面，行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断定他们会离开这鬼市，所以要想找到他们，我们也必须得出去。”陆子轩接着说道。
“怎么出？”姚禾问道。
陆子轩看了一眼鬼市的地形，右手托了一下腮：“穆大勇定会阻拦，虽说他们能力有限，但多少会给我们制造些麻烦，按来时的路返回的话，他们定有所察觉，所以我们最好要另辟蹊径。”
“你还知道其他的入口吗？”杨平问向野原青川。
“入口有很多，但我不能保证我们会顺利脱身。”野原青川说着拿起了一只筷子，在桌面之上画了一个方形的图案：“鬼市的布局就是一个方形的，四角各一个出入口，每个边的中间各一个，共八个。”他边说边用筷子点着桌面。
杨平思索一阵，抬起右手摸着下颚齐整的胡茬：“你觉得走哪个门胜算会大一些。”
“穆老大一行人共七个，还是分开逃走的，所以，哪个门都不安全。”
“我是问兵力情况，哪个门薄弱一点。”
“杨镖头想要硬闯？”野原青川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行吗？我们要尽快出去，时间不多了，不如直接点。”杨平说道。
“万万不可。诸位以为这鬼市是有多隐秘吗，不是的，如今鬼市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它即能平安存在到今日，是有一定的原因的，没有通行许可，没人可以活着出去。这是阎罗对待鬼市中人的规矩。”野原青川正色说道。
杨平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眼前的三位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带着他们冒这个险。
姚禾搔了搔脑袋，面露纠结的神情，其余二人和他一样，皆是不语。只有陆子轩神色淡定。忽然，陆子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野原青川见状，慌忙凑近了几分：“大人有何妙计？”
“既然门不让走，那就换个方式嘛。”陆子轩说着，伸出食指，指向上方。他看向众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上面一层都是木板吧。”
三人听罢，也都露出笑容，瞬间明白了陆子轩的意思。上面一层的木板连接鬼市的建筑，是做掩饰之用的。他将鬼市整片连接，所以才会造成鬼市没有白天的奇异景象。如果可以上去，行走在木板之上，就能穿过整个鬼市，而且没人能看得到。
陆子轩抬头看看，屋顶是挺高，他默默盘算了一下，除去屋顶的部分，这些巷口组成的街道部分十分平整，而且不算高，要想爬上去，难度不算大。
“这顶位处二层和三层之间，要想爬上去，得选二层。”陆子轩说道。
姚禾想到酒楼的二层，那里有桌椅，方便开洞，他正要表达自己的看法，却被杨平抢先开口：“找个无人之地，捅个窟窿出来不就行了。”
这个方法虽然有些粗鲁，但是姚禾却没反驳，他很赞赏杨平的话，因为杨平提到无人之处，这点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样太费时间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上层的木板究竟有多厚。”陆子轩反驳道。
“在下知道一处绝佳位置，诸位请随我来。”野原青川终于发话了，他说完立即起身，将众人带到一个隐秘的巷子之中。
刚进巷子口，众人立刻明白野原青川的意思了。这个巷口没有灯光，漆黑一片，但在巷子尾，却直直的射下一束白光，那正是一处通风口。
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洞口有些窄，而且很高。几人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可以用来踩踏的工具。一筹莫展之际，杨平借着墙壁，纵身一跃，双手扒住洞口的木板壁，之见他稍微用力，将身体稳稳地送了出去。
屋顶的阳光有些刺眼，杨平这才意识到这外头已是午时。他微眯了双眼，适应了好大一会，才开始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高低不平的屋顶冲破平整的木板，像是一朵朵蘑菇。他来不及多看，解下长枪，拼接完毕之后，将长枪的尾部伸向洞内，三人抓住枪柄，依次被提了上去。
屋顶阳光正盛，微风轻吹，景色还算不错，众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要走之时，杨平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陆子轩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四周，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不由得举起了双手。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举着弓箭缓缓朝这边聚拢过来。杨平见状，将长枪放在地上，也举起了双手，不再反抗。
终于，大队的人马压制眼前，一个提刀的汉子缓缓逼近，在他的示意之下，几人被捆的严严实实，押着往前走去。
沿着木板大道，陆子轩等人被押着走了好大一会，领头的汉子忽然停住，弯下腰拉开地上的一个把手，一块木板被掀开，露出一个宽大的楼梯。几人被推搡着下了楼梯，沿着漆黑的街道不知又走了多久。
带头的汉子又推开一扇门，押着众人又下了一道楼梯。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传来，几人强忍着不适，观察着四周。借着墙壁上的油灯散发出来的光，陆子轩瞬间明白这里是牢房。
一排排粗壮的木质栅栏立在两旁，许多双手从牢房里探出，胡乱的抓摸，哀嚎声顿时充满了整个牢房。
几个汉子不停的拿木棍敲打，大声斥骂，就这样，陆子轩等人被押至牢房尽头。一个汉子将一间牢房的门打开，还有几人开始搜身，将众人身上的钱财和武器尽数卸了，姚禾的验尸工具也被没收了。一个汉子将那个布袋打开，他盯着那些奇怪的工具看了好大一会，开口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验尸。”姚禾答道。
汉子微微一愣，接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顺天府仵作。”
顺天府三字一出，众人开始不淡定了。陆子轩立刻觉察到这些人对官府还是有所忌惮的，于是接着说道：“顺天府主事。”
“顺天府捕吏。”野原青川也跟着说道。
“天保山庄，杨平。”
杨平说完，几人立马变了脸色，带头的汉子推开众人，走到几人跟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例行公事，奉命调查穆大勇暗杀礼部侍郎一案。”陆子轩答道。
那名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盯着陆子轩看了好久。之后，他侧身对着一名手下说道：“快去禀告。”声音很低。
“押进去。”那名汉子转过身继续命令道。
手下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一个个推了进去。
牢房里很暗，灯光照不清所有。借着微弱的光，陆子轩看清这牢房很大，不知关押着多少犯人。哀嚎声此起彼伏，从各个方向传来。整座牢房建在地下，没有一丝阳光，阴冷潮湿。
几声女人的惨叫从不远处的牢房里传来，凄厉悲惨。陆子轩有些不解，伸着头往发声之处看去。
“为何会有女子的喊叫？”姚禾不解的问道。
“这里关押的多是女子，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不能继续接待客人，妈妈都将他们送到这里，还有那些得了病的妓女，跟野汉子私奔的，都被妈妈抓来此处，另外还有些抓来的年轻姑娘，各妓馆的妈妈也会来这里买，鬼市负责给他们调教。”
“岂有此理，这帮人还做这种买卖。”陆子轩愤然道。
“明面上做不了的事情，这里都可以。”野原青川继续说道。
陆子轩不再说话，他靠着栅栏缓缓坐下，双目紧闭。没想到，这繁华的北京城内竟然有这般肮脏不法之地。他紧握双拳，捶打了一下地面。他的理想是救万民于水火，这么多年，他以为世上早已清明太平，做梦都不会想到，不公都被埋藏在了地下。
“陆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杨平问道。
陆子轩睁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把身份亮出来了，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刚才已经有人去禀告了，不知道谁会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被重新开启，一伙人将他们喊起，赶出牢房，来到一处审讯之处。
厅堂很大，四周布满了人，有的拿着刀，有的举着弓箭，将四人团团围住。大厅的主坐之上，一位身穿黑色宽袍的男子斜坐在椅子上，将一只脚搭在了边上。他看了一眼众人，缓缓起身，走了下来。
男子来到杨平面前，先是“啧”了一声，接着继续说道：“天保山庄，杨总镖头。”
杨平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抱拳行了个礼，男子见状，也慌忙抬手回礼，略显随意，又有几分滑稽。
“将杨镖头的东西还给他。”男子吩咐道。
一名手下赶忙将那杆长枪和黑漆枪筒递送过来，男子一把夺过，双手奉上：“多有得罪。”
杨平接过长枪，当着男子的面，缓缓拆卸，放入枪筒之中。男子见状，不住地点着头。接着男子又走到陆子轩面前，背着手，侧身相对，开口说道：“顺天府官差，着实让人头疼啊。”
男子搔了搔脑袋：“看座，全都看座。”
几名手下立刻搬来四把椅子，放在陆子轩等人的脚下，陆子轩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把椅子，带头坐了下去。
四人全部落座之后，那名男子笑了起来：“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是这里的老大，我姓王，阎罗王。”说完，男子便狂笑起来，他往后走了几步，撩袍坐到四人面前的一处台阶上。
众人听完，无一不感到意外，没想到苦苦找寻的阎罗此刻就坐在他们面前。阎罗姓王，名朔，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山的胞弟。对于阎罗的信息，他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也是来之前从野原青川口中得知的。
王朔的笑声突然停止了，他依旧面带笑容，牙齿微露：“一下招来这么多人，他姓穆的倒有几分本事。”
“我等是奉命缉拿穆大勇的。”陆子轩笑着说道。
王朔点了点头：“这群臭要饭的，真会惹麻烦。”
“我们之前见过穆大勇，不过让他逃走了，情急之下才想出翻上房顶去追凶的，没想到被抓到了这里。”
“啊，真是不巧啊。我的这帮人，还是挺靠得住的。”
陆子轩看向王朔，王朔一脸微笑，也直直的盯着他。
“我等今日前来的目的您也清楚，不知王大哥什么态度。”陆子轩试探性的问道。
“王大哥。”王朔重复着说道，他笑着看向自己的一帮手下：“我喜欢这个称号。”王朔笑完，指了一下陆子轩：“这位大人有点心急，我的态度嘛......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一场误会，如果你们想出去，我会立刻安排人送你们出城。”
“您知道他在哪？”陆子轩问道。
“当然，他是我的手下嘛。”
陆子轩起身，拱手说道：“劳驾......”
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朔打断，他伸出食指，横在嘴边，发出一阵“嘘”声。王朔接着说道：“大人莫要这般心急，我知道你奉的是顺天府的旨意，但是我这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拿我没有办法。”说到这里王朔发出一连串的嘻笑声。
“这鬼市存在了多长时间了，他们要想铲平这里，早就做了，可惜他们不能，朝中大员这么多，他们做不了的事情，不敢做的事情都由我来做，我很辛苦的。”
陆子轩默默地坐了下去，他终于明白此人为何如此猖狂，朝中有多少大员的把柄握在此人的手中，才可以这般高枕无忧，他有些慌了，这鬼市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即使我上了砍头台，他们也会想尽办法为我赎罪，他们这是感激我，毕竟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
陆子轩冷冷的看向王朔。对方也在看着他，四目交汇，没有任何一方躲闪。
忽然，王朔收起了笑脸，他从台阶之上站了起来，来到陆子轩的面前。
“不如，做个交易吧。”王朔冷冷的说道。
为首的是一队骑兵，皆穿着锦衣卫的服装。一队步兵正在为这支队伍开路，清理道路上拥挤的人群。人群被赶到道路两旁，且越聚越多，对这场押送犯人的场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着两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靠后的人群开始惦着脚往里瞧望，最靠后的人甚至站在桌椅之上观望。
马车还没开始出发，被夹杂队伍的中间。马车后面还有大队的骑兵和步兵，阵势十分强大。
这队车马此时正停在三法司衙门口，那条宽大的长安西街之上。目的地是锦衣卫镇抚司，沿这条街道一直走就行，不出意外地话很快就可以到达。
马车的车厢被加固过，四周都被厚实的黑漆木板包裹，密不透风，封条贴满了这个盒子状的囚车外围。另外，还缠了几圈铁链。
看客们开始议论，这种场面京城之内可不多见，想必囚车之内的罪犯非同一般，要么穷凶极恶，要么罪不容诛。
车队缓缓前行，大队人马几乎把囚车整个包围，车夫驾着那辆囚车，极其平稳，缓缓向东行去。
前方是一个宽大的十字路口，那里是长安街和宣武门里街的交汇之处。那里埋伏着鲁琰事先安排好的一切，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几个小商贩打扮的人挑着扁担，在十字路口南北两侧歇脚，扇着草帽，惦着脚看向那对缓缓驶来的车队。扁担里放着棕油罐和火雷，上面用青瓜做掩盖。这些人身手不凡，是鲁琰精心挑选的部下。
十字街的东北角有一处酒楼，三层是一层雅间，正对着长安街，是伏击的绝佳去处，在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长安街上的一切。一队弓箭手正埋伏在此处。
这条街是绝佳的伏击场所，如果错过这个地点，前方就是皇城，想要伏击根本不可能。
队伍缓缓前进，眼看就要到十字街口。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见状，一手拎起了那件扁担，将勾着的绳索从筐子上解下，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汉子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提醒着他们注意。按照来时的计划，他们需要在囚车经过十字街口的时候，将扁担全部扔出去，卡住囚车的车轮，然后再将棕油罐子和天雷扔到囚车下方。按照他们的计划，囚车要么在一瞬间炸的粉碎，要么在棕油的作用下燃起熊熊大火。二者选其一，足以将囚车里的同伴置于死地。但是如果二者都行不通，那也没有关系。这些押送人员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如果他们选择营救，那么囚犯在被救出囚车的瞬间，埋伏在酒馆三楼的射手也可以将其射死。
一切看起来是万无一失，无论如何，囚犯的命今天看来是保不住了。
很快，车队行进到十字街口，一群人早已做好了准备，那几个拿扁担的汉子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车队前方的骑兵已经驶过，那辆囚车正好行至眼前，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几人握紧了扁担，正要出手。就在这时，汉子被一只胳膊按住了肩膀，腰间被一把短刀死死抵住，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
“别动，是我。”一个拎着扁担的汉子耳边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他先是一惊，但随后便不再抵抗。
“计划有变，行动取消。”汉子背后之人说完就将短刀抽走。
拎着扁担的汉子立刻会意，瞬间装作无事，麻利的将扁担套入筐边的绳子上，又专心的瞧了一会，待车队走远之后，几人才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走时还不忘吆喝一声：“青瓜。”
车队缓缓向东驶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伏击，安全抵达锦衣卫镇抚司。
鬼市的街道错综复杂，简直如同迷宫一般。这里都是室内结构，到处都是宽大的柱子，支撑着屋顶的天花板一样的封层。就连胡同都是随机的，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穆大勇等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是分开逃的。陆子轩等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队伍中有野原青川的存在，解决了不少麻烦。虽然对鬼市的地形不是十分了然，但是目前来看是他们当中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了。
野原青川之前在鬼市有自己的生意，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这个行当，但是里面所有的规则，他还是知晓的。
几人在鬼市的一座酒馆内坐定，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穆大勇等人的逃走，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一来，自己一伙人信誓旦旦的去兴师问罪，结果闹出了这等麻烦，要想再找到这帮人，恐怕很难了。二来，穆大勇是这鬼市的罗刹，拼死逃脱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不了多久，整个鬼市就会明白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到时候整个鬼市都会针对他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会去哪？”陆子轩问道。
姚禾和杨平皆是不语，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野原青川。
野原青川被盯的有些不自然，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们分开逃走的，肯定还要再汇合，要么去他们的店铺，要么去找阎罗。”
“我觉得第一个可能性不大。你想想看，他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肯定是要阻止我们出去，他怕我们到时候带兵攻回来。”姚禾说道。
一旁的野原青川听完这话显得有些惆怅：“希望如此吧，要是他们回到店铺，肯定就会知道是我泄露的消息。”
“他们肯定会去找阎罗的。”陆子轩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
“我们触动了他的根本利益。再者，穆大勇只是一个罗刹，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封锁整个鬼市，所以他肯定会去找阎罗。”陆子轩继续说道。
“未必。”杨平抱着臂膀说道，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子轩一眼。
陆子轩心领神会，接着说道：“若是他们找阎罗出手，碍于天保山庄和官府，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到时候我们反客为主，指控他们勾结贼人，杀害朝中大员。阎罗宁可牺牲一个罗刹，也不愿与我们作对。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他穆大勇。所以，我们要找到阎罗才行。”
几人思索了一阵，又将目光落到野原青川身上，野原青川被盯的有些发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别看我啊，我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他委屈的说道，原本以为替他们找到穆大勇，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之身了，可谁知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要不了多久，穆大勇肯定会明白此事是自己告的密，现在是既出不去又不敢走，他知道穆老大的脾气，肯定会置自己于死地的。
“现在我们属于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务必要好好想一想。”陆子轩说道。
“可我真不知道阎罗在哪，你们也知道，穆老大好歹也是个罗刹，我可什么都不是，没资格见呐。”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穆老大。不知大人怎么看。”杨平抱着臂膀说道。
“此事一出，穆大勇等人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局面，行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断定他们会离开这鬼市，所以要想找到他们，我们也必须得出去。”陆子轩接着说道。
“怎么出？”姚禾问道。
陆子轩看了一眼鬼市的地形，右手托了一下腮：“穆大勇定会阻拦，虽说他们能力有限，但多少会给我们制造些麻烦，按来时的路返回的话，他们定有所察觉，所以我们最好要另辟蹊径。”
“你还知道其他的入口吗？”杨平问向野原青川。
“入口有很多，但我不能保证我们会顺利脱身。”野原青川说着拿起了一只筷子，在桌面之上画了一个方形的图案：“鬼市的布局就是一个方形的，四角各一个出入口，每个边的中间各一个，共八个。”他边说边用筷子点着桌面。
杨平思索一阵，抬起右手摸着下颚齐整的胡茬：“你觉得走哪个门胜算会大一些。”
“穆老大一行人共七个，还是分开逃走的，所以，哪个门都不安全。”
“我是问兵力情况，哪个门薄弱一点。”
“杨镖头想要硬闯？”野原青川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行吗？我们要尽快出去，时间不多了，不如直接点。”杨平说道。
“万万不可。诸位以为这鬼市是有多隐秘吗，不是的，如今鬼市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它即能平安存在到今日，是有一定的原因的，没有通行许可，没人可以活着出去。这是阎罗对待鬼市中人的规矩。”野原青川正色说道。
杨平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眼前的三位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带着他们冒这个险。
姚禾搔了搔脑袋，面露纠结的神情，其余二人和他一样，皆是不语。只有陆子轩神色淡定。忽然，陆子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野原青川见状，慌忙凑近了几分：“大人有何妙计？”
“既然门不让走，那就换个方式嘛。”陆子轩说着，伸出食指，指向上方。他看向众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上面一层都是木板吧。”
三人听罢，也都露出笑容，瞬间明白了陆子轩的意思。上面一层的木板连接鬼市的建筑，是做掩饰之用的。他将鬼市整片连接，所以才会造成鬼市没有白天的奇异景象。如果可以上去，行走在木板之上，就能穿过整个鬼市，而且没人能看得到。
陆子轩抬头看看，屋顶是挺高，他默默盘算了一下，除去屋顶的部分，这些巷口组成的街道部分十分平整，而且不算高，要想爬上去，难度不算大。
“这顶位处二层和三层之间，要想爬上去，得选二层。”陆子轩说道。
姚禾想到酒楼的二层，那里有桌椅，方便开洞，他正要表达自己的看法，却被杨平抢先开口：“找个无人之地，捅个窟窿出来不就行了。”
这个方法虽然有些粗鲁，但是姚禾却没反驳，他很赞赏杨平的话，因为杨平提到无人之处，这点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样太费时间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上层的木板究竟有多厚。”陆子轩反驳道。
“在下知道一处绝佳位置，诸位请随我来。”野原青川终于发话了，他说完立即起身，将众人带到一个隐秘的巷子之中。
刚进巷子口，众人立刻明白野原青川的意思了。这个巷口没有灯光，漆黑一片，但在巷子尾，却直直的射下一束白光，那正是一处通风口。
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洞口有些窄，而且很高。几人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可以用来踩踏的工具。一筹莫展之际，杨平借着墙壁，纵身一跃，双手扒住洞口的木板壁，之见他稍微用力，将身体稳稳地送了出去。
屋顶的阳光有些刺眼，杨平这才意识到这外头已是午时。他微眯了双眼，适应了好大一会，才开始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高低不平的屋顶冲破平整的木板，像是一朵朵蘑菇。他来不及多看，解下长枪，拼接完毕之后，将长枪的尾部伸向洞内，三人抓住枪柄，依次被提了上去。
屋顶阳光正盛，微风轻吹，景色还算不错，众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要走之时，杨平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陆子轩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四周，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不由得举起了双手。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举着弓箭缓缓朝这边聚拢过来。杨平见状，将长枪放在地上，也举起了双手，不再反抗。
终于，大队的人马压制眼前，一个提刀的汉子缓缓逼近，在他的示意之下，几人被捆的严严实实，押着往前走去。
沿着木板大道，陆子轩等人被押着走了好大一会，领头的汉子忽然停住，弯下腰拉开地上的一个把手，一块木板被掀开，露出一个宽大的楼梯。几人被推搡着下了楼梯，沿着漆黑的街道不知又走了多久。
带头的汉子又推开一扇门，押着众人又下了一道楼梯。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传来，几人强忍着不适，观察着四周。借着墙壁上的油灯散发出来的光，陆子轩瞬间明白这里是牢房。
一排排粗壮的木质栅栏立在两旁，许多双手从牢房里探出，胡乱的抓摸，哀嚎声顿时充满了整个牢房。
几个汉子不停的拿木棍敲打，大声斥骂，就这样，陆子轩等人被押至牢房尽头。一个汉子将一间牢房的门打开，还有几人开始搜身，将众人身上的钱财和武器尽数卸了，姚禾的验尸工具也被没收了。一个汉子将那个布袋打开，他盯着那些奇怪的工具看了好大一会，开口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验尸。”姚禾答道。
汉子微微一愣，接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顺天府仵作。”
顺天府三字一出，众人开始不淡定了。陆子轩立刻觉察到这些人对官府还是有所忌惮的，于是接着说道：“顺天府主事。”
“顺天府捕吏。”野原青川也跟着说道。
“天保山庄，杨平。”
杨平说完，几人立马变了脸色，带头的汉子推开众人，走到几人跟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例行公事，奉命调查穆大勇暗杀礼部侍郎一案。”陆子轩答道。
那名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盯着陆子轩看了好久。之后，他侧身对着一名手下说道：“快去禀告。”声音很低。
“押进去。”那名汉子转过身继续命令道。
手下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一个个推了进去。
牢房里很暗，灯光照不清所有。借着微弱的光，陆子轩看清这牢房很大，不知关押着多少犯人。哀嚎声此起彼伏，从各个方向传来。整座牢房建在地下，没有一丝阳光，阴冷潮湿。
几声女人的惨叫从不远处的牢房里传来，凄厉悲惨。陆子轩有些不解，伸着头往发声之处看去。
“为何会有女子的喊叫？”姚禾不解的问道。
“这里关押的多是女子，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不能继续接待客人，妈妈都将他们送到这里，还有那些得了病的妓女，跟野汉子私奔的，都被妈妈抓来此处，另外还有些抓来的年轻姑娘，各妓馆的妈妈也会来这里买，鬼市负责给他们调教。”
“岂有此理，这帮人还做这种买卖。”陆子轩愤然道。
“明面上做不了的事情，这里都可以。”野原青川继续说道。
陆子轩不再说话，他靠着栅栏缓缓坐下，双目紧闭。没想到，这繁华的北京城内竟然有这般肮脏不法之地。他紧握双拳，捶打了一下地面。他的理想是救万民于水火，这么多年，他以为世上早已清明太平，做梦都不会想到，不公都被埋藏在了地下。
“陆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杨平问道。
陆子轩睁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把身份亮出来了，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刚才已经有人去禀告了，不知道谁会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被重新开启，一伙人将他们喊起，赶出牢房，来到一处审讯之处。
厅堂很大，四周布满了人，有的拿着刀，有的举着弓箭，将四人团团围住。大厅的主坐之上，一位身穿黑色宽袍的男子斜坐在椅子上，将一只脚搭在了边上。他看了一眼众人，缓缓起身，走了下来。
男子来到杨平面前，先是“啧”了一声，接着继续说道：“天保山庄，杨总镖头。”
杨平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抱拳行了个礼，男子见状，也慌忙抬手回礼，略显随意，又有几分滑稽。
“将杨镖头的东西还给他。”男子吩咐道。
一名手下赶忙将那杆长枪和黑漆枪筒递送过来，男子一把夺过，双手奉上：“多有得罪。”
杨平接过长枪，当着男子的面，缓缓拆卸，放入枪筒之中。男子见状，不住地点着头。接着男子又走到陆子轩面前，背着手，侧身相对，开口说道：“顺天府官差，着实让人头疼啊。”
男子搔了搔脑袋：“看座，全都看座。”
几名手下立刻搬来四把椅子，放在陆子轩等人的脚下，陆子轩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把椅子，带头坐了下去。
四人全部落座之后，那名男子笑了起来：“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是这里的老大，我姓王，阎罗王。”说完，男子便狂笑起来，他往后走了几步，撩袍坐到四人面前的一处台阶上。
众人听完，无一不感到意外，没想到苦苦找寻的阎罗此刻就坐在他们面前。阎罗姓王，名朔，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山的胞弟。对于阎罗的信息，他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也是来之前从野原青川口中得知的。
王朔的笑声突然停止了，他依旧面带笑容，牙齿微露：“一下招来这么多人，他姓穆的倒有几分本事。”
“我等是奉命缉拿穆大勇的。”陆子轩笑着说道。
王朔点了点头：“这群臭要饭的，真会惹麻烦。”
“我们之前见过穆大勇，不过让他逃走了，情急之下才想出翻上房顶去追凶的，没想到被抓到了这里。”
“啊，真是不巧啊。我的这帮人，还是挺靠得住的。”
陆子轩看向王朔，王朔一脸微笑，也直直的盯着他。
“我等今日前来的目的您也清楚，不知王大哥什么态度。”陆子轩试探性的问道。
“王大哥。”王朔重复着说道，他笑着看向自己的一帮手下：“我喜欢这个称号。”王朔笑完，指了一下陆子轩：“这位大人有点心急，我的态度嘛......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一场误会，如果你们想出去，我会立刻安排人送你们出城。”
“您知道他在哪？”陆子轩问道。
“当然，他是我的手下嘛。”
陆子轩起身，拱手说道：“劳驾......”
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朔打断，他伸出食指，横在嘴边，发出一阵“嘘”声。王朔接着说道：“大人莫要这般心急，我知道你奉的是顺天府的旨意，但是我这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拿我没有办法。”说到这里王朔发出一连串的嘻笑声。
“这鬼市存在了多长时间了，他们要想铲平这里，早就做了，可惜他们不能，朝中大员这么多，他们做不了的事情，不敢做的事情都由我来做，我很辛苦的。”
陆子轩默默地坐了下去，他终于明白此人为何如此猖狂，朝中有多少大员的把柄握在此人的手中，才可以这般高枕无忧，他有些慌了，这鬼市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即使我上了砍头台，他们也会想尽办法为我赎罪，他们这是感激我，毕竟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
陆子轩冷冷的看向王朔。对方也在看着他，四目交汇，没有任何一方躲闪。
忽然，王朔收起了笑脸，他从台阶之上站了起来，来到陆子轩的面前。
“不如，做个交易吧。”王朔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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