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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祠堂外,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暗了起来,和煦的微风也逐渐变得刺骨。凉风拂面,透过加绒大衣,直接刺进了我(♂)的胸口,心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但即使外面冷风呼啸,我也不想进到祠堂里面了。通过这一次我也算是搞明白了,城里人是永远看不起农村人的,他们总是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可实际上,在我眼里他们也不过是一个个跳梁小丑罢了,分明是自己的错,却还要将事实本末倒置,关键是别人还真就信了。

    越想越来气,但生气也不管饱啊,这才站了一会儿,肚子就有些饿了,而且这凉风也是很不对头,总是透过我的衣服裤腿,直接吹我身子骨,冻得我好生难受。我忍受不了,干脆就蹲了下来,蜷缩成一团来抵御寒风。

    坏天气加上坏心情,这一天简直是坏出天际。而我就在这种坏天气的洗礼下硬生生待了好几个钟头,以至于胃已空腹我都没有在意。

    “太冷了就别犟了呗。”

    明伯不知从哪个旮旯眼儿冒了出来,他走到了我的身旁,递给了我两个苞米粉和儿的馒头。

    “拿着。”

    我伸手接过馒头,放在嘴里咀嚼(这个时候应该叫狼吞虎咽更合适一点)了起来,味道不错,苞米粉越嚼越甜。

    我问明伯:“里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一阵无语,对他说:“就是人还多不多,太多的话我就回去了,等他们走后我再出来。”

    “好像还是有那么多人……”

    明伯有些语塞,他迅速转移:“刚才看你找书记去了,咋整,要赔多少?”

    我向他:比了一个数。

    “不是吧,二百?这么贵。”

    “是两千。”

    “啥?”

    明伯张大个嘴,惊得下巴都要撑到地上了。

    “两千很多吗?”

    “废话!”明伯没好气的说,“都抵得上我两个月挣的了。”

    “这么多么?”

    我竟是恬不知耻的将这话说了出口,怪不好意思的。

    “那小妮咋说?”

    “你觉得嘞?还能咋说。”

    虽说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我对烟花是怎么都发不了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首先她是一个女孩子,而且为人并不坏,只是身边的人都太过顽劣而已。

    “反正就今天一天了,明儿他们就走,大不了我在屋子里歇一天,避开他们就是了。”

    “这样可不行啊!”

    明伯深情严肃的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武范,你是一个男娃子,同样也是一个男人,男人就要肩负起一份责任,这份责任可大可小,况且你的身上流着我们老武家的血。我,以及整个北桥村的村民,虽然和你并不是血亲,也是一起把你喂大的,你是北桥村的儿子,咱们北桥村男娃子是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女娃子也是心灵手巧大姑娘,每一个都不是一般的人。出了这事儿,村长他们是帮你摆平了,但他们为你垫这份钱也不是让你缩在家里享福的,他们是想让你坦然的面对这一切,而不是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懂吗?”

    不得不说,明伯的这番话点醒了我,犹如黑夜中闪烁的一盏明灯,为我照明了前进的方向,使我本有些迷茫心灵受到了一些鼓舞。

    我点头如捣蒜,对明伯鞠了一躬,“谢谢你明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告别了明伯,我转身就走。心中已经有了方向,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去做什么,至少在他们离开之前,我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这几天日子比较特殊,平日村子里不辞辛劳男女老少竟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因为要接待那些外地来的学生,他们不比农村里的娃儿,前者可是娇贵的很,而且之前听明伯说,他们所在的城市是我们国家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经济那是相当发达,远不是我们这能比的。而大城市出来的娃子肯定过惯了好日子,所以我们对他们必须做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虽然说我对那里有着几分向往,但想象归想象,日子还是要过的,平日里我每天都要卖力干活,第一是为了生活,毕竟吃饱饭才是硬道理;其次,北桥村的村民们待我很好,我是他们养活大的,所以为了报答他们,就经常会跑到别人家帮忙做事,有时候一干就是一整天。这样的日子虽辛苦,但又显得十分充实。

    今天我没有去干活,也没有待在我那个破旧不堪的小棚子里睡大觉,这一次我是要事在身的,我必须找到烟花,和她道个歉,顺便再与她说一说我心中所想的事情,让她明白我的心意。

    我拿着明伯给的怀表,上面的短针指着3的位置,我知道这是三点左右的时间。

    从明伯那儿得知,这批队伍会分成三个小队,一队在山包包上面烧烤野炊,一队跑去参观麦田,还有一队待在祠堂里取暖。

    虽然上午的事情并没有太过张扬,但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说不定这件事早已在人群中传开,所以我并不打算挨个儿跑过去问,干脆直接到地方去找,我只是从那边眺望一番,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首先前往的当然是离我最近的祠堂,这所祠堂已经有将近百年的历史,算的上是我们老武家的祖祠了。小时候因为没有几个玩伴,我就经常跑到祠堂里面来玩,久而久之,这里的构造我都已经背熟了,就算是闭着眼睛我都能转上一圈。

    所以我打算从一个外人不知道的侧门进去,那道侧门平时只有村里那个拿大勺的会进出,乡亲们讲究光明磊落,进祠堂从不走侧门。时间长了,那边就几近荒废,四周早已经是杂草丛生,把门捂了个水泄不通,不清楚的还真不一定看得出这儿有路。

    我来到目的地,手脚并用地将碍事儿野草拔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才推开那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铁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嘎吱”声,震得我耳膜生疼。屋内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好在我熟悉这边的构造,靠着摸黑找到了进去的路。

    又推开了一道木门,我能看到不远处发出的刺眼光亮了,紧接着,嘈杂的交谈声也从前方传来。我蹑手蹑脚地进到大厅,仔细环视了一下四周。很明显,这里并没有烟花的身影,我白跑了一趟,有些沮丧。

    我走出祠堂,此时的天空已完全被厚厚的乌云所掩盖,周围也是刮起了大风,仿佛随时可能下一场瓢泼大雨,亦或者是一场大雪。

    我的心里想着:“下雪吧,快点下吧,下得更大一点,这样,这样也许她就不会走了……”

    “我在想什么?”

    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越是做作,心中就越是会想那件事。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的,那个叫烟花的女孩,她的身影竟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了,也许真的与我的生长环境有关系吧,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女孩的缘故。

    在祠堂找寻她无成果后,我便转站至其它地方,麦田我是去过了,那里也没有找到她。至于明伯口中的山包包……说实话,这里这么多个山包包,我怎么知道在哪一个上面啊?总不能挨个儿去找一遍吧,这样的话就没有时间了,要知道他们吃过晚饭后就会离开了。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管怎么样,用什么样的方式,今天我一定要找到她。对于此,我也不再在乎什么面子,开始像发疯了似的奔跑起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烟花!杨烟花!你给我出来!”

    我大吼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周围的同学也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我,有的人甚至还拿手机拍起了照片,不过我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心里想着,一定找到她,对她说出心中所有的话。

    “武范!”

    书记追了上来,拦住了我,“太难看了,快停下,你小子想给我们村丢脸吗?”

    “可是……我……”

    “甭说话了!

    村长也走了过来,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你已经惹了够多的麻烦了,我们也不想再看你这样下去,因为这不仅关乎你个人,还关乎我们村的集体利益,你要为大局着想,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对……对不起……”

    我低下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跟着书记和村长离开这里后,我仍有些不死心,对着天,无力地吼了两声,接着又开始喊她的名字。村支书对此颇为无奈,他带着叹声摇了摇头,带着村长离开了这里。

    一遍又一遍的嘶吼,直到我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后方才停下。

    “真的没机会了吗?”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准备再吼两声。

    “噗嗤!”

    一个令我无比沉醉,对我而言宛如仙乐般的笑声传入我的耳中。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烟花捂着嘴,看似是在笑,可她眼角溢出的泪珠却令我无法往那方面遐想。

    “吼这么大声,我听不见啊?傻瓜……”

    那份夹杂着柔情,带着些许哭腔的话语,对我而言是那么的动听,以至于我久久没有办法缓过神来,我甚至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总之先碰一下她的脸,让我好辨别真假吧。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她的脸上顿时升起两片很好看的红晕,还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摔倒。

    “你干什么?对我动手动脚的!”

    她鼓着嘴巴,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我。

    这不是梦。

    我的内心激动无比,甚至想要大叫出声,可无奈咽喉肿痛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所以我干脆一错错到底,向前踏出一步,将她拥入我的怀里。

    “对不起……“

    我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伏在我的怀中,竟是没有丝毫的反抗,这一点令我很意外。尽管这一刻真的很美,很美很美,我也不能得寸进尺。我扶着她,自觉的后退了几步,结束了这短暂而又令人陶醉的拥抱。

    她红着脸,用小拳头轻轻捶了捶我的肩,用略微激动的语气对我说:“你为什么要道歉,错的明明是我。”

    “这是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啊。”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码归一码,她的确是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几个小痞子,还有那个棒槌似的主任,一群人同流合污,这才让我们搞得这么不愉快。

    “我没错,你也没错,不用自责。”

    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终是从嗓子眼里头挤出了这句话。

    “你刚才,喊了我一路是么?”

    我陷入了窘况,为什么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对此,我故作镇定的干咳两声,指了指我的喉咙,又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不用回答我,你只需一个摇头或是点头,接下来我的问题你都这么回答。”

    我心中一阵无语,看来是躲不了了,索性就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三支队伍你都找过了吗?”

    我点了点头。

    “没找到我对吧?”

    我点了点头。

    “这就对啦!”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声犹如银铃般动听。但此时不是欣赏的时候,她的这番话属实有些莫名其妙,尽管这个时候嗓子依旧哑得难以发声,但我得问出个所以来。

    “你……你什么意思啊?”

    她停住了笑意,像个男娃子一样挺起了胸脯,满脸得意的看着我。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呢。”

    我震惊了,看着她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这个妮子一直跟在我后头,难怪把这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敢情她是跟我玩起躲猫猫来了。

    “我厉害吧!”

    这个妮子,简直是一个小妖精啊,怪不得那几个女生会这么说她,看来她的确有当小恶魔的潜能嘛。

    “我……我……”

    我现在迫切地想和她说一些什么,但嗓子已经拼到极限,无论我多么努力,都再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而我想说的,是只属于我的,那份懵懂的、从青春年华中迸发出的芽孢。

    “别逞强了。”

    她看着我的样子十分的心疼,我的心里就在想,一个嗓子换来她的一份关心,真是值了。

    她再次掏出她那万能的急救包,就是上一次帮我包扎的那一个。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一板药片递给了我。

    我用手指了一下药片,意思是“这是个啥?”

    “这个药叫喉宝,专门治嗓子哑的。”

    我胡乱地摆了摆手,表示不能要这个。

    “你要是真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快点拿着,吃了它。”

    我是妥协了,接过她手上的药片,剥了几粒往嘴里送,直接吞了下去。

    “你们东北人都这么生猛的吗?”

    她显然有些不可思议,我看着她这副震惊的神色,不禁心想,女孩子的咽喉这么细的么?”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我点了点头,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可能一吃下去就见效的,我这么回复她也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消息的提示音穿插进我们的交谈中,她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先是露出很震惊的表情,接着又从惊讶转变为失落。

    我拍了拍她的肩,她抬头看向我。我指了指她的手机手机,摊开手做出一个“怎么了”的动作。

    “没……没什么,老师喊集合了,我可能要走了。”

    “啊……咳咳。”

    我干咳两声,忍着咽喉的肿痛对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倒不是因为我嗓子哑的缘故,以她这活跃的性格,即使我不理她,她也能一路上自说自话,最后到他们的集合点。我并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或许是太过自作多情的缘故,我居然有些认为她是因为我才表现得这么失落。

    这一番想象使我不得不做点什么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但我又说不出话,于是便想用别的方式让她开心点。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她也朝我这边看来,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她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

    “你这是……在干嘛?”

    “不……不好笑吗?”

    她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沉思。

    我彻底没了主意。

    就这样,一路上没有半点互动,我们带着这份压抑,接着往前面走,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也就是村子里的祠堂。

    在那里,人群已经站成了一排排整齐的队伍,其中领头的正是那个王主任。

    王主任见我们两个现在才来,眉头都要皱上天了,但当着周围这么多村民们的面,他也不好怎么说我,只是让烟花快点归队,她也很自然的答应了,期间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当然,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我鼻子一酸,好像被夺走了什么似的,心里异常的难受。

    “武范,这里!”

    人群中,明伯向我招了招手,示意让我过去。

    我走近了明伯,他直接一只手揪住我的耳朵,我还没开始喊疼,他就开口笑骂道:“傻小子,给你那么好的机会都不珍惜。”

    “你在说啥啊?”我一边捂着疼痛的耳朵,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这说的是啥话?啥不珍惜了?”

    “看那姑娘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摆出一副“知晓天下事”的表情,绘声绘色地说:“这可是你们俩独处的时间啊,你准是做出啥惹人家姑娘不高兴的事情了,否则她咋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真没做啥!”

    我赶紧解释道:“她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嘛,可能是觉得这里挺好玩的,舍不得这里,所以才看上去愁眉苦脸的。”

    “如果真是那样……”明伯贼兮兮地对我说:“那你就中头奖了,人家姑娘家的肯定是看上你了。”

    我苦笑两声,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她要走了,也许我们两个很久都见不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