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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曹家镇

    曹家镇,远近唯一一处有大集且热闹的镇子,附近的几个公社的人们需要生活和生产上的物资时,都会来这里购买。平时无事了来这里凑凑热闹,也是一种欢乐。农民嘛,除了日常的劳作,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拿上自己的粮食在大集上置换一些家用,增添一些家中物件。

    陈起福背着手,穿过热闹的大集,今天他没有心思留意集上的新鲜事物,而是往远处的曹家镇公社去了,董强就被拉到曹家公社的水利基建上劳改着。路过供销社,陈起福停了下来,身上摸出一块钱,进去买了两盒卷烟揣进兜里。

    “陈老师也来赶集呀?”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起福一转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手里抱着两颗白菜,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大棉袄,留着短发,两个脸蛋红彤彤的。

    “你是谁家的娃娃?”陈起福问,他一时半会记不起这个娃娃是谁家的。

    女娃娃嘿嘿一笑,说道:“我是学文的初中同学,去你家吃过饭,那时候你不再家。你虽没见过我,可我认识你。我还拿走来一副你写的书法字贴在我家里墙上了。”

    “噢,是这样呀,我真还没见过你。”陈起福笑着说。接着他又问;“你咋没去学校了?”

    “那年读初二,我上了半学期就不去了,我妈病倒了,家里需要人手。陈老师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娃笑着问。

    “我来找你们公社主任曹军,托他办点事。”陈起福说。

    “我领你去吧,曹军是我三爸,他不在公社,在家里了,有事去了我帮你说。”女娃笑呵呵的说。

    “那是好事呀,咱们赶紧走。”

    陈起福开心的跟着女娃走了。

    公社主任的家当然要比其他人家阔气,门头都是用红转砌的,远远看着很气派。就算没人领着来,也能一眼看出主任的家是那个。

    进到院子里,一股香喷喷的羊肉味传到鼻子里,毫无疑问曹军主任家在煮羊肉。

    “三爸,我领着大沟村的支书陈老师来寻你来了。”女娃在院子里喊道。

    这时一个年龄和陈起福,差不多的中年人掀开门帘露出头来,嘴角上叼着一根纸烟,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这些农村的领导人们都在时刻关注着时代的大新闻,好总结一些经验说给下面的人听。

    “陈老师?你就是那个给自己村建了学校,自己当老师的支书?”曹军笑着问道。

    陈起福点点头,赶紧上前和曹军握手。

    “哎呀,陈老师的名头可响亮呀,都知道你是个能人,赶紧屋里坐吧。”曹军说着将其让进家里,在凳子上坐下。

    两人寒暄客套了一会陈起福就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可说完后曹军眉头皱成一疙瘩,一脸的为难。

    “老哥你不知道,这个董鹏行为很恶劣,在劳改期间又打伤了看守的民兵,这个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呀!”曹军为难的说。

    陈起福叹了一口气,这个二愣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逞凶逞能,真是能把人气个半死。这要是陈起福他的那个兄弟,定然让他好好在水利基建上受受,将臭毛病彻底改掉。

    陈起福从兜里掏出两盒卷烟放在曹军的桌子上,搓着一双干巴巴的大手试探的说道:“曹主任,这事真的得麻烦你想想办法了。如果那些人能私了,要多少赔偿我们都愿意出。你不知道董鹏家里就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半大的儿子,不顶事的。”

    看着陈起福祈求的眼神,曹军摇摇头。不是他不愿意帮,只是董鹏这人实在就是无法无天的货色,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同情。

    “三爸,你是咱公社的一把手,你说话那些人肯定会听的。你就当行善积德吗,陈老师大老远来也不容易,总不能让白跑一趟嘛?”一旁的女娃帮着陈起福说话道。

    曹军略迟疑了一会,起身说道:“那我把那些人叫过来,让董鹏给道个歉,看他们都是啥态度。陈老师你也去找找董鹏,给他说个好话,让他服个软。”

    看有了希望,陈起福赶紧跟着曹军出了门,往水利基建上来了。

    曹家镇的地势要比其他山区的地势平坦一些,修建出来的水利梯田也看着很美观。毕竟是川地,只要将大河里流下来的水引进农田,那庄稼肯定长的很好。生活在这里的农民自然要比山里的农民富裕一些,这一条大河真是造福一方。

    陈起福找到董鹏时,这个壮硕如牛的家伙正推着高高一架子车土卖力的干活。这人虽然鲁莽,可干活是一把好手。但他这上不了台面的臭脾气,致使没人愿意和他搭伙干活,别人都是三人一个架子车,他一人一个。

    看着董鹏这般样子,陈起福叹了一口气。

    “董鹏,过来。”监督的民兵朝董鹏喊了一声,董鹏转头看是陈起福,咧着大嘴笑笑,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哥,你来看我了?”董鹏笑哈哈的说。

    “我来看你死了没?”陈起福没好气的骂道,说着瞪了董鹏一眼。

    “嘿嘿,死不了,不就干体力活嘛,咱有的是力气?”董鹏死皮赖脸的说。

    “我找人帮忙,把你放回去,待会给人家好好认个错,人家说啥就是啥,咱得应着,听见没?”陈起福说道。

    董鹏刚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黑了:“不行,明明是他们先撞的我,凭啥让我道歉认错。他们就是仗着是本地人,随便欺负咱,要是在咱的地方,我看他们谁敢给我牛逼。”

    “你呀,这个死脑经,我真想把你的头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咋就一点不通透了?”陈起福生气的骂道。

    “哥,这不是浆糊不浆糊的事,这是尊严的事。我宁愿在这里干苦力,也不去给那些人低三下四。”董鹏一脸自大的说。

    “哦,你有尊严,被你打的人就没尊严了?你想在这里干一辈子苦力,你妈和你娃谁管?你说你上不顾老下不顾小,你的尊严值个球毛钱啊?赶紧的,去跟我给人家道歉,你要是今天不听我的话,我就把……,我就把你腿打断。”陈起福愤怒的拿起铁锹就要打,被一旁的民兵赶紧拦住。

    董鹏虽然蛮横,可对陈起福比谁都怕。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哥,他打心底里就对其尊敬,虽然自己一身蛮力,可对在陈起福面前,就是一个见打就跑的孩子。

    “哥,好好说话嘛,别动手就打。”董鹏躲到架子车后面尴尬的说。

    干活的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看来董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也有怕的人。

    陈起福扔下铁锹,扯着董鹏的衣服就往曹军家去。路上陈起福千叮咛万嘱咐董鹏要态度诚恳,不要说得罪人的话。

    路过供销社,陈起福又买了两包纸烟揣在兜里。

    曹军家的院子里,坐着站着十来号人。他们没有进到曹军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坐着,而是在院子里。普通农民和领导干部的觉悟都是很高的,门槛高的他们不进去,只会在门槛外站着看里面。

    看着一个头裹着脏兮兮毛巾的人,陈起福就知道这人是撞车后被董鹏打的那人。半个月过去了,他头上的伤肯定都好了,今日来这样的装扮,只是想用低级的策略来博得更大的利益。农民,总是会花一些小心思将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来博取同情心。

    另一边站着一个绑住胳膊掉在脖子里的青年人,这个定是前两天被董鹏打断胳膊的。那青年看着董鹏一双土匪般蛮横的眼睛,有些怯场的向后躲里躲,生怕被前者冲上来再揍一顿。这件事的起因不怪董鹏,只因这青年嘴贱,爱骂人,脏话一张嘴就来,惹的东鹏将其胖揍了一顿。

    屋里的帘子掀开,曹军和另一位陈起福没见过的中年人出来了,他们两脸上都带着笑容,看来他们要当回判官,将这事解决了。

    “陈老师来了,这是我们副主任曹华,这几人就是董鹏打伤的人的家属,我都叫来了。”曹军说道。

    陈起福赶忙上前和曹华握手,从兜里拿出纸烟拆开,给两位领导每人递了一根,接着给站着的所有人都递烟。刚开始都板着脸拒绝,可架不住陈起福的好脸相向和曹军的话。

    “人家堂堂一个支书和教书育人的老师,给你们递烟还爱接不接的,真拿你们当老太爷了?”曹军笑骂道。

    那几个板着脸不愿意接下烟的人赶忙伸出双手接下烟,这支书的名头可是压人一头了。

    “这就对了嘛,咱矛盾归矛盾,烟还是要吸的,这可是咱老农民的口粮呀。”陈起福笑嘻嘻的说道。

    看着陈起福的好脸色,人们也不愿意板着脸,都笑呵呵的应着。

    “大家都知道营房村陈支书的大名,今天他来就是为了解决董鹏和你们两家的矛盾,你们两家说说,有什么要求才能给陈支书一个面子,让他把人领回去?”曹军看着几人问。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时告状时一个比一个能说,现在人家的领导来了,让你们提条件都怂了?”一旁的曹华笑道。

    这时那头上裹着毛巾一边的一个拿烟锅的老汉说话了:“是这,那天我娃也有错,不能全怪人家。赔十块钱一口袋高粱就行了。”

    “啊?你咋不去抢了?”一旁的董鹏瞬间暴走,牛脾气上来要冲上去再揍一顿那人。

    陈起福一把撕扯住董鹏,狠狠的踢了一脚骂道:“你把嘴闭上,还轮不到你说话。”、

    董鹏鼻子里喘着粗气,两个眼睛瞪着的和牛眼一般大盯着那些人。

    “好,我们答应,打伤人不能干活,这些我们应该出。”陈起福转身答应道。

    那手里拿着烟锅的老汉一愣,脸上有些感觉自己少要赔偿了的表情。

    看着陈起福这般爽快的答应,那胳膊伤了的青年舔舔嘴唇怯生生说道:“我这胳膊断了,少说三四个月干不了活,我要三十块钱的赔偿三袋子高粱。”

    “你真是不要脸了,信不信我再打折你一条腿……。”

    “你把嘴闭上。”陈起福对着董鹏呵斥道。

    这青年的要求连曹军曹华两个支书都惊讶了,这小子纯粹是信口开河,虽然是他们一个村的,可不能这般无理,要是传出去那他们主任的名声可就臭了。

    “你个二流子,真是嘴大呀,你就不怕那三袋子高粱把你撑死?”曹华对着那少年骂道。

    陈起福脸一沉,这赔偿的确太过了,谁家也没本事一次拿出这么多钱和粮食来。

    “这样,也给你赔偿十块钱一袋子高粱。而且你被打这件事是你自己活该,幸亏在自己村里,要是在别的村,恐怕不只是折一条胳膊了,就你那张臭嘴,说不定腿都折了。”曹军看着那青年骂道。

    对于主任的裁决,那青年也不敢反驳,嘴里牢骚了两句,也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