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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追忆

    安有一次问他,回忆是什么。

    那是在他们谋划将那个人的记忆交给那个孩子的时候。

    梦敲了敲哥哥的脑袋,懒散地说:“就是所有想忘记和不想忘记的东西。”

    弗蕾娅和弗丽嘉同时笑出声来。诺顿一如既往板着脸。

    加百列漫不经心地将一块幻镜拨碎,又移动手指将它们还原,突然说到:“安我觉得你一定怀念这个。”

    三个女孩子一齐凑过去,叽叽喳喳突然笑开,显然是想起了某条龙某一世的黑历史而相当快乐。

    然后她们把他和安还有纳尔弗推过去,那干脆如玻璃迸裂的笑声让他耳朵有点疼,但当看到幻镜里的画面时,他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很小的公园,海棠落了一地,深深浅浅的粉色中有一个铅灰色的滑梯,没有多余的装饰,在温柔的朦胧的画面中突兀无比,像个不知所措闯入人世的糟糕孩子。

    安一下红了脸,却又嘴拙憋不出一个字反驳。

    “我说你们几个真是没心没肺,”加百列撅起嘴,看着自己的哥哥眨巴眼控诉,“我是在回溯那个人的过去,哪里好笑了。”

    诺顿突然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其实我们和他一样。”

    他暗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诺顿不愧是冷场帝,八个字让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生而为人的那几年,其实算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光了。那时他们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像那个人,那几年的回忆里全是柔光,不美好和美好,有时是一个意思。

    所以正是那些蝼蚁一样的人类的渺小的人生,才让那个人,放弃了自己的立场。

    真是……不甘心。

    梦勉强扯回话题:“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想知道那个孩子真的能够接受到那个人的回忆么?我们八个明明试了很多次,都被那块黑石头拒绝了。”

    “行不行也要试一次,”弗蕾娅和弗丽嘉异口同声,“至少这个小屁孩很重要。”

    诺顿站起身:“我去试试,就在把他带进来的时间——那个人本来就要让那个小孩看看现实。就在那个时候,瓦利,你跟我走,去试探他。”

    他于是只好跟着站起,一面腹诽诺顿只有在弟弟和那个人面前才会突破两字魔咒。

    那个小孩成功的对这里的【规则】产生了共鸣,显然不是个普通的混血种。

    那时诺顿对他点点头:“瓦利。”

    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而他无法反驳。

    那时他们都不曾预见,这样一个决定最终将想要帮助的人逼入绝境。

    虽然他们都没有错。

    就像那个很不合拍的丑陋滑梯,它的出现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但它没有错。

    一开始就没有。

    不管怎么焦躁我仍旧是我

    不管描绘什么我仍旧是我

    昨天我才知道

    已经无法再见……我知道了

    口袋里装著两包纸巾回家

    他试图回忆作为人的时候……很久之后的一个时间点,他眯起眼妄图想起,然而记忆和这里的时间观念一样模糊。

    梦在他旁边企图吹起自己长长的刘海,一面说:“想那些有什么用呢,就算不能出去,你明明知道我们还存在这件事实就已是最大的奢侈了。”

    他突然说不出话,只感觉快乐与悲伤这样的情感在一瞬间已从他身体中剥离,飘到了无法企及的地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渐行渐远,自己的躯壳中空无一物。

    空空的。

    所以尼德霍格才想以杀戮将自己填满吧?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和他们几个一样。

    “是,很无聊,无聊到这个词都是干巴巴地没有意义,”他回答,“所以我想,我连反抗这样的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有时间,没有改变,就这样,连说永远都显得可笑。”

    “别骗自己了。”梦打断他。她一直都这样自我地理所当然,因为她真的足够聪明,明白什么时候需要多大的智慧。

    有时候不能想太多。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活着。

    “其实这样也挺好,”他自言自语,但其实梦一定在听,她就是这样,看起来骄傲地像蔷薇,其实是月季,“因为我们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在这里想也挺好的。过了那么多世,还是……不清楚落脚点在哪里啊。”

    “笨死了。”梦突然站起身来,散射的淡白色光芒顿时晕染出阴影,“落脚点是什么?这种东西。”

    她走的时候头都不回,她一直都这样。\u0018

    纳尔弗说自己最深的回忆是有一世他出征前,院子里落满了粉嫩的木芙蓉,他低头看曲水流觞时被一支蝴蝶碧玉簪砸到,上面还缠着一段浅蓝色薄纱,艳若睡莲。他把簪子留在身上,决定凯旋时去找那个女孩,但是他回来时城池已是一片废墟。

    加百列说最喜欢的是西域的葡萄酒,其实醇香倒是和酒酿相差无几,只是当初那个酿酒的少年说起故乡时,眼中的流光有如碎钻闪烁,让他也情不自禁地向往那个神秘的小镇。

    诺顿什么都没说,不过大家都明白就是了。

    梦说她最后才发现一墙的爬山虎是最美的,凝望时风吹过去仿佛整个世纪都在摇曳,像是死在古书中的舞女轻裳。她没有说是在哪里。

    弗蕾娅和弗丽嘉双手交握,异口同声,她们最想念的是西伯利亚的一个小房子,那里有位讲故事的老人,晚上灯火恍惚,暖色调的脸上全是关于过去的笑声。他笑起来像是在咳嗽,干巴巴的声音在冰雪纷扬中能传得很远。

    他说自己一直记得有个海岛上的阳光,那里的花香到让人觉得鼻子快要坏掉,最重要的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很脱线的人,但地震的时候是他把自己拽出了死域。

    然后大家目光一起投向安,梦问:“懂了吗,这就是回忆。”

    “那,我的回忆是……”安仰起脸,一脸坦然,“就是很久以前,也许没多久,有个人陪我在冰冷的废地铁道里看电视,他杀我时哭了。眼泪非常美。”

    加百列手中的幻镜突然碎了,声音很好听,干净地像风铃。

    如果知道离别的含义好像变得更强

    如果超过这个好像不可以变得更强

    昨天我才改变

    邪恶的人……我改变了

    就如你所说的我很邪恶的啊

    加百列突然有一天发起脾气,无法控制地对所有人大吼大叫。

    “我不想闷死在这里!”他说,“一点都不公平!他倒好,永远永远都不用操心任何事情了!只剩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没有了……”

    弗蕾娅和弗丽嘉双手握的更紧,只是坐在一边不说话,眼睛里全是水光。

    他和纳尔弗面面相觑,彼此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皱起的眉。

    梦直接上去给了加百列一巴掌,诺顿在后面只说了四个字:“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加百列捂住脸,然而有透明的水滴沿着指缝落下,一滴一滴砸在惨白的虚空中,“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是,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依赖别人,我一直一直……我就是觉得好可怕……本来不该存在的明明是我们,到底是谁的错?!”

    诺顿紧紧抱住他,声音低哑:“那就什么都要想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要的话,还在意什么呢?”

    “可是我真的很懦弱……”加百列的声音闷在哥哥胸口,衣料一片湿凉,“我总是在想,那天他走的时候我们拼死拦住他,会不会,就不会这样?如果,那天我们没有忘记告诉他另外一个地方的波动异常,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世界上所有的如果都是蠢话啊,他想。

    然后他舞动手指,凌空出现一个幻镜,那里有一地海棠,风卷起,零落如红雨。伴随着加百列低低的啜泣,下了一夜。

    也许。毕竟这里是不分日夜,时光凝滞的地方。

    没有如果,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唯有现在。

    唯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