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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终开窍一目十行,勤早学再遇诬陷

    二年级的时候,张清河的父亲给他买了两本书,分别是《神话故事》和《成语故事》,张清河对此印象极为深刻,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课外书,而且还是父亲给的礼物。《神话故事》的第一篇是《开天辟地》,接着就是《女娲补天》和《夸父逐日》,而《成语故事》的第一篇是《狐假虎威》。前者可能是按照天地初开的顺序去写的,而后者嘛,真不知道那编者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每一则故事都有精美的插图,文字上面都标注了拼音,张清河每天都要把这两本书翻开来反复看,没过多久就把那些内容熟记于心了。这些事情,只有张清河跟他的父亲知道,其他人压根不知道也完全不关心。

    二年级下学期,张清河转到成章小学,分到了二(5)班,刚好在表哥所在的班级隔壁。表哥陈阳家距离成章小学很近,所以表哥家里人每天都专门送饭到学校。初来乍到,张清河并不是很适应新学校的环境,新学校的食堂也没有正式对这些转校生开放,张清河的父母也不可能每天走六七公里的路去送饭。于是,张清河的母亲回了趟娘家,特意交代娘家人每天去送饭的时候顺带多准备一份。就这样,张清河每天中午就跟表哥坐在一起,吃着外公外婆带来的饭菜,虽说是两个孩子两份饭,但彼此之间的菜却不太一样。小孩子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回家之后也只是跟母亲说,今天有饭吃了,而母亲也没说,其实那天她回娘家,专门带了五百块钱作伙食费。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陈阳比张清河大一岁,为何两个人同样是一年级呢?后来张清河想了很久也没彻底搞清楚,或许是因为“小月生”入学,也可能是因为他一年级并没有完全上完,后者更为可信。因为张清河再长大以后发现,当年一起上幼儿园的同学,现在都比他低一届。这么想的话,中间环节肯定出了什么问题,那“天资愚钝”的说法恐怕只是一顶假帽子罢了,毕竟你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去学七八岁的东西,有时候靠的并不是天资。外国有个心理学家做过一项名为“格赛尔双生子”的爬梯实验,应当可以作为这个说法的事实凭据。但是,谁会在乎这些道理和原因呢,大家只关注“哎呀呀,张清河,大笨蛋,留晚学,大笨蛋”。事实上,那时候的张清河对此也不至于深恶痛绝,因为成绩不好并不代表脑子有问题,更何况一个小孩子管你什么学习成绩呢,只要好吃好玩就行了。

    转到成章小学后,张清河放学后总是去外公外婆家玩,有时候干脆就住在那跟表哥一起看电视了,日子过得也算开心愉快。直到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周末早晨,外公赶集回来,给哥俩带了早餐。这本是一件舒服惬意的事情,但事实是外公买了三个包子,给陈阳两个,留了一个给张清河。小孩子可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什么是寄人篱下,只是单纯地觉得,为什么我就要比表哥少一个。舅舅是个酒鬼,一日三餐都把酒当饭吃,且酒量极差、酒品极差,稍微喝两杯就开始撒酒疯,喝得烂醉如泥就往床上一躺,睡着睡着又突然坐起来大喊一声,把某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张清河吓得好几天不敢说话。某次张清河在集市上买了一个气球,舅舅拿起打火机就把气球给点着了,然后被溅射的火焰烧掉了头发和胡子。还有次,张清河在二楼看电视,发现遥控机失灵,就下楼找舅舅,结果他却一口咬定是张清河给弄坏了,气得张清河当场就往家走。除此之外,舅舅和外婆都非常邋遢,家里几乎从不收拾,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张清河似乎与这户人家八字不合,或者到了这块宝地就会水土不服,所以每次去吃完饭就会拉肚子,每次住在那就一定会生病。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因此,等张清河稍微再长大一些,就再也不去外公家了,如果一定要去,那么绝对不会在那过夜。

    听母亲说,外公外婆好像是近亲结婚,所以生下的兄妹二人体质都不好。起初张清河是不信的,直到母亲因为胆囊炎之类的病动了手术、舅舅在某天多喝了几杯就中风进了医院。外公那一辈有三兄弟,兄弟三人造了三间房,并排着住在一起,所以张清河每年过年都要一次性拜访三对外公外婆。外公陈金林家处在正中间,正如排行老二一样。这三户人家的关系很微妙,孰是孰非很难分辨,唯一的共同点是这几个人全都“精打细算”,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外公应该是很疼爱自己的亲孙子的,逢人就说“我家陈阳怎么怎么优秀”之类,就算当时他的外孙明明和他的亲孙子不分伯仲甚至更胜一筹。外婆的脚是瘸的,可能是从前出了车祸或是得了什么病,尖嗓门、爱叨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舅妈是四川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嫁给舅舅,家里的各种家务全都是舅妈一人承包,如果舅妈不在家,那张清河是绝对不会去的,因为一片狼藉,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去卫生间撒尿还不如在路边的树底下解决。

    谈到这些,突然想起来老一辈的人总是说“狗咬狗”,刚好张清河是属狗的,舅舅也是属狗的,所以一见面就“互咬”起来;也有老人家说“天亲地亲不如娘舅亲”,这些“老人言”真是自相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张清河知道,这和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根本一点关系没有,他不喜欢外公外婆和娘舅,完全是因为人品问题。自然,当外孙和外甥的,本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多多少少有点违背儒家的纲常伦理,但“上不像上”,那么“下不像下”也显得格外合理了。后来,外公因为顶着大太阳在农田里干活中暑死了,张清河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拽去参加丧礼,全程一脸冷漠,跟周围痛哭流涕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母亲问,你怎么不哭啊?张清河低着头说,他对我又不好,他也不喜欢,跟我没什么关系。张清河与外公一家的关系,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但后来舅舅中风,张清河第一时间送他去了医院;外婆患了急病,也是张清河第一时间送她去了医院。有人问,他们的儿子、孙子呢?这说起来就更好笑了,陈阳结婚后就住到了城里,平时除了节日就不会回来,舅妈回了四川,平时也不再回来。其中缘由难以言说,试着联想一下先前提到的家庭环境或许能找到一点答案。某天,张清河问父母,那舅舅和外婆生病,为什么不让隔壁的兄弟们送去医院呢?为什么不打电话让陈阳赶回来呢?父母笑了笑没有回答,张清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直到后来某天听到外婆他们说,平日里兄弟几人关系不好,所以开不了口;陈阳在城里,要工作,离得远。张清河这才明白父母为什么只是笑笑不说话了——明明是亲兄弟,却连急事送医院都开不了口;城里到乡下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陈阳要工作,张清河就不用工作了吗?张清河从来没想过做些什么事情来博取美名,随他们怎么看待这个“不听话”的外孙和外甥吧。越想越可笑,不谈也罢。联想到孟子说的“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有点这种意味了。

    其实,提到这些,本来只是想表达:张清河从小体弱多病,或许跟这遗传有关;像那天资愚钝的说法,或许也跟这遗传有关。不过,要是把所有的不幸和失败都归咎于出生的话,那就太不符合张清河的性格了。有人开窍早,有人开窍晚,老子说“大器晚成”,总是有些道理的。当张清河看完那两本《神话故事》和《成语故事》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真是太滑稽了,明明连“a、b、c、d”都不会背的小孩子,却一下子开了窍。一篇故事,张清河只需要看上一遍就能复述出内容,再读上一遍就可以全篇背诵了。当然,张清河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惊人的天赋,只是把自己看过的故事讲给父亲听,父亲也没有太在意,那年张清河三年级,八九岁的样子,或许可以称得上“神童”了吧。机缘巧合下,张清河又得到一本《唐诗三百首》,记得第一篇是唐代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换句话说,当同龄的孩子正在“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时候,张清河已经背完了大半本《唐诗三百首》。有句话叫“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这也难怪长大后的张清河动不动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了。

    成章小学三年级便开始教英语,这个英语很有意思,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顺序和中文的字母表居然是一样的。所以,严格来说,当时的张清河仍旧不会背字母表,只是刚好学英语的时候看到“ABCDEFG”,依葫芦画瓢罢了。教英语的是个叫董雪的年轻女老师,第一节课的时候说要给同学们取个英文名,问有没有想要,张清河第一个举手站了起来,董老师说,好,那你就叫“Mike”吧,Mike,你想不想当英语课代表啊?张清河点点头,这就成了英语课代表,每天帮董老师收发作业,感觉人生到了巅峰。或许智力这种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发展规律,所以刚好到这个时候,一下子爆发了:张清河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又增加了一项语言天赋,那些英文单词,同样只要看过一遍、读过一遍就能背诵默写,每次考试拿满分,然后早读课给同学们范读。其实,天赋只是一方面,那时候张清河家里有一台录音机,父亲平时用来放邓丽君的磁带,在这之后就被张清河专门用来听英语录音了。仔细想来,科技发展的确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如果当年学声母韵母的时候张清河也能抱着录音机,那么也不至于一直学不会“讲话”了。董老师性格温和,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传统意义上的知性美,戴着金丝框的眼镜、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身材匀称修长,可以用“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之类的句子来形容,毫不夸张,绝非溢美。就这样,张清河在英语这门课上开了花,同时带着其它学科也一起飞跃起来。所以,让张清河开窍的、以及张清河最擅长的,其实是英语,只是长大后一头钻进了语文研究,竟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跟一二年级的背诵默写不同,三年级的语文开始考察一些理解能力相关的东西,张清河终于崭露头角。一时之间,那些看不起他的同学,都把他当成了“神仙”,老师们对待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学校有规定,五年级以下的学生,不允许自己骑车上学,而张清河家距离学校六七公里,每天走路上学实在麻烦,父母也没时间接送,于是跟学校签订了类似“后果自负”的条文后,张清河便每日早起做好早餐,吃完后骑车去上学了,等到了学校,整个教室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就拿出书自顾自朗读起来。没想到的是,这么勤奋励志的事情,在某个早晨彻底毁了。那天,张清河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学校,整个教室依然空无一人,只是教室的后门敞开着,在风中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同学陆陆续续来到教室,突然有人大喊“哎呀呀,张清河倒霉啦,哎呀呀,倒大霉啦”,循声望去,原来是那扇门坏了,难怪一直发出异响呢。但张清河哪里知道这些,他的脑子里压根没关心过什么大门后门,只是他作为第一个来到教室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第一嫌疑人,加上后续进教室的同学作证,一下子百口莫辩,毕竟“人证物证俱在”,那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群同学跟着兴奋地大喊“哎呀呀,张清河倒霉啦,把门弄坏啦”,越喊越起劲,张清河只是瞥了一眼,继续自顾自读着书。班主任王老师,是教语文的,来到班级后也不问原因,就把张清河叫到了办公室痛骂一顿,唉,如果那时候有监控该多好啊。张清河只是说了句“我是第一个来的,但是门不是我弄坏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不再辩解,后面王老师说了什么,张清河也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后来,张清河每天早上故意在家读半小时的书之后再去学校,再也不当第一个进教室的人了。大家都说“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张清河只觉得“早起的鸟儿被冤死”。除此之外,张清河一直都不太喜欢王老师,或许是因为某次运动会的时候,张清河搬来很多凳子,正要坐下看比赛的时候,王老师说,你的屁股倒是很快啊,也不看看这板凳是给谁坐的。张清河疑惑不解,怎么,我搬来这么多凳子,自己却坐不得?莫非老师和校长就比学生要高级一些?虽然那时候的张清河心智不完全,也许这些都只是一面之词,甚至无法保证某种意义上的眼见为实,但在张清河的记忆中,事情就是这样。可能张清河在三年级的时候开了窍,一下子从“弱智”变成了“天才”,一时间不能适应真实的社会环境吧。至于王老师有没有为了张清河的学习和成长煞费苦心,张清河相信一定是有的,因为那个年代的老师,还是可以称得上“老师”的,只是某些想法和作为不敢苟同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希望记上的这一笔只当是撰写回忆而已,千万不要戴上“用心险恶”的复仇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