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城里城外
县太爷府上，灯火通明。一众人在席间杯盘交错。满面春风的县太爷从主位上起身，端着酒杯朝着武统领走来：
“阿武！我的好阿武！来来，大家都过来跟我们的大功臣干上一杯！”
满脸横肉的武统领完全没了白天在城外屠戮流民时的桀骜。他起身的同时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快速弓起，使自己的头尽量与县太爷平行：
“一切都是大人领导有方，我不过是下去执行的。怎么敢劳烦大人亲自过来呢？”
说着，小心翼翼的与县太爷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
“我先干为敬，大人您请随意。”
县太爷见到部下如此懂事，没有半点居功自傲的意思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武啊，往后几天还是要加紧巡视。以今天的标准，千万不要放松。”
武统领连连点头道：
“属下明白，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外面那些乱民扰乱一丝本县的清净。”
“来来来，武统领。小人也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本县城防的贡献。”
这名屠戮流民的刽子手在酒席上受到了英雄的待遇，几乎每个人都要过来跟他喝上一杯。
县太爷看着眼前宾客皆欢的场面非常高兴，哈哈大笑道：
“别光知道喝酒啊，吃菜，吃菜！”
扭头看向自己那须发皆白的老管家：
“那些厨子在干嘛？怎么现在菜才上一半？”
老管家站在县太爷旁边，正望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咽着口水。听到县太爷不满，连忙说道：
“老爷，烹羊宰牛的粗活他们干的快当。就是那煎鱼跟蛋挞这两样东西耽误了点时间。您别急，我马上吩咐人过去催。”
说罢，老管家对着负责端酒的女仆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厨房。
女仆一去才知道，原来是厨子们受不得这宴席的酒香肉香，竟趁着做菜的功夫合同着打杂的下人在一起偷吃。
“咿呀呀！要是老爷知道了，非拔了你们的皮不可！”
“哎，涂姐。你可千万别声张。现在城里粮食吃紧，米价三天五头的往上面翻。更别说肉了。难得咱老爷摆阔开席，不趁现在捞点肉吃，真是对不住自己。你不说我不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被称为涂姐的女仆被强行往嘴里晒了一个鸡腿，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呜呜（咀嚼声），只是老爷催着上菜…”
“小戴，你赶紧带几个人把蛋挞先上上去，就说做这东西多耽搁一会，请老爷恕罪。”
席上，只见下人端上来一盘盘蛋挞。在盘子排列得整整齐齐，争相发出浓浓的蛋香、奶香、饼香......
一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县太爷从盘中夹过一个，举到众人面前自得的介绍起来：
“这可是郡里才有的手艺！下酒的好东西！一流中的一流呀！据说是酥皮的。油面团和水面团均匀覆叠，烘香后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衣。这才能承托那颤抖的、胀胖的、饱满的、活活地晃荡，但又远远险险不敢泄漏的黄油蛋汁儿，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摇动，啊！就像唿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咬......”
“哈哈哈！蛋挞是不能一口全吃的。得先咬上一口，就算滚烫得令嘴唇受惊，也不能吞。得含在嘴里，慢慢吃。此时酥皮会有残屑。顺势洒下，一身都是。又薄又脆，沾衣也不管。”
众人连忙奉承道：
“大人不亏是郡里名门出生，要不是大人我们哪里懂这些讲究？！”
“哈哈哈！当然，人以食为天。吃这一块，必须讲究，必须讲究！哈哈哈…”
杯盘狼藉间，老孟在县太爷耳边说道：
“老爷，文书已经加急传上去了。估计就这两天会有指令下来。”
县太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巴里满是酒气：
“哼，老孟。接着吃，接着喝。那些流民死好，活好让上头去决定。”
“您本家那边也来信了。”
一句话让县太爷酒醒了一半：
“家族里面怎么说？”
…
同一时间，吴老四眼睛通红的盯着眼前的流民，几个人在埋下了吴大伟的土堆前对峙。
吴大伟遗孀因为哭的太伤心，所以被人劝走了。荷花也跟几个同村的人离开去找水了。
现在这里就剩下了因为两个孩子实在渴的走不了路而留下来照顾的吴老四。
吴老四心说还好自己坚持让荷花去找水，不然遇见这些个歹人，母子说不定都会遭遇不测。
“这里面埋的是我大哥，你们可以去别处逛逛。”
那领头的汉子哈喇子流了一下巴，整个人处于不怎么正常的亢奋状态：
“嘿嘿，哥们。俗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他老婆孩子都没守着这里，你管什么？不如让死人们做点好事，帮兄弟几个活下去，这样他去了阴曹地府也有功德。”
吴老四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们刨别人的，我不管。我大哥的遗体，你们休想动上一下。”
那些饿急了的汉子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目光，看向吴老四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凶意：
“老弟，我看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你可得当心，我们只是挖死人出的坟。有些人是直接抢小孩的哦。万一我们下手没个轻重…”
见到这伙人将不善的目光投向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二娃幺妹，原本坚定的吴老四变得动摇起来。
领头的那人见了，连忙接着说道：
“现在是城里的老爷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一路走过来，早就断水断粮了。干这种事的人何止我们这一伙？我还听说就刚刚，岐献村的两户人家互换了小孩烤着吃呢。”
“老弟，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但这个岁月光景把人变成鬼。太好了可是活不下去的。”
一番话软硬兼施，同时他们开始向土堆逼近。
“慢着！”
吴老四咬牙大呼。
“怎么啦？老弟，你还想再考虑考虑？”
巨大的心理生理双重压力下，吴老四艰难的开口了：
“里面埋的身体可以给你们，你们想干嘛我也不管。但我娃已经两天没喝水了…”
那几个汉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风险。领头的开口问道：
“你有几个娃？”
“就两个。”
“好，我们都是苦命人。出门在外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说罢此人从旁边一人身上摸出了一个水囊：
“两个小孩一人一口。”
于是二娃与妹妹喝到了救命的一口水，代价是吴大伟等人的尸体被这些变成鬼的人刨走了。
吴老四，这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背井离乡的时候他没哭，忍饥挨饿的时候他没哭，不让进城的时候他没哭，吴大伟死的时候他没哭出声。现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阿武！我的好阿武！来来，大家都过来跟我们的大功臣干上一杯！”
满脸横肉的武统领完全没了白天在城外屠戮流民时的桀骜。他起身的同时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快速弓起，使自己的头尽量与县太爷平行：
“一切都是大人领导有方，我不过是下去执行的。怎么敢劳烦大人亲自过来呢？”
说着，小心翼翼的与县太爷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
“我先干为敬，大人您请随意。”
县太爷见到部下如此懂事，没有半点居功自傲的意思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武啊，往后几天还是要加紧巡视。以今天的标准，千万不要放松。”
武统领连连点头道：
“属下明白，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外面那些乱民扰乱一丝本县的清净。”
“来来来，武统领。小人也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本县城防的贡献。”
这名屠戮流民的刽子手在酒席上受到了英雄的待遇，几乎每个人都要过来跟他喝上一杯。
县太爷看着眼前宾客皆欢的场面非常高兴，哈哈大笑道：
“别光知道喝酒啊，吃菜，吃菜！”
扭头看向自己那须发皆白的老管家：
“那些厨子在干嘛？怎么现在菜才上一半？”
老管家站在县太爷旁边，正望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咽着口水。听到县太爷不满，连忙说道：
“老爷，烹羊宰牛的粗活他们干的快当。就是那煎鱼跟蛋挞这两样东西耽误了点时间。您别急，我马上吩咐人过去催。”
说罢，老管家对着负责端酒的女仆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厨房。
女仆一去才知道，原来是厨子们受不得这宴席的酒香肉香，竟趁着做菜的功夫合同着打杂的下人在一起偷吃。
“咿呀呀！要是老爷知道了，非拔了你们的皮不可！”
“哎，涂姐。你可千万别声张。现在城里粮食吃紧，米价三天五头的往上面翻。更别说肉了。难得咱老爷摆阔开席，不趁现在捞点肉吃，真是对不住自己。你不说我不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被称为涂姐的女仆被强行往嘴里晒了一个鸡腿，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呜呜（咀嚼声），只是老爷催着上菜…”
“小戴，你赶紧带几个人把蛋挞先上上去，就说做这东西多耽搁一会，请老爷恕罪。”
席上，只见下人端上来一盘盘蛋挞。在盘子排列得整整齐齐，争相发出浓浓的蛋香、奶香、饼香......
一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县太爷从盘中夹过一个，举到众人面前自得的介绍起来：
“这可是郡里才有的手艺！下酒的好东西！一流中的一流呀！据说是酥皮的。油面团和水面团均匀覆叠，烘香后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衣。这才能承托那颤抖的、胀胖的、饱满的、活活地晃荡，但又远远险险不敢泄漏的黄油蛋汁儿，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摇动，啊！就像唿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咬......”
“哈哈哈！蛋挞是不能一口全吃的。得先咬上一口，就算滚烫得令嘴唇受惊，也不能吞。得含在嘴里，慢慢吃。此时酥皮会有残屑。顺势洒下，一身都是。又薄又脆，沾衣也不管。”
众人连忙奉承道：
“大人不亏是郡里名门出生，要不是大人我们哪里懂这些讲究？！”
“哈哈哈！当然，人以食为天。吃这一块，必须讲究，必须讲究！哈哈哈…”
杯盘狼藉间，老孟在县太爷耳边说道：
“老爷，文书已经加急传上去了。估计就这两天会有指令下来。”
县太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巴里满是酒气：
“哼，老孟。接着吃，接着喝。那些流民死好，活好让上头去决定。”
“您本家那边也来信了。”
一句话让县太爷酒醒了一半：
“家族里面怎么说？”
…
同一时间，吴老四眼睛通红的盯着眼前的流民，几个人在埋下了吴大伟的土堆前对峙。
吴大伟遗孀因为哭的太伤心，所以被人劝走了。荷花也跟几个同村的人离开去找水了。
现在这里就剩下了因为两个孩子实在渴的走不了路而留下来照顾的吴老四。
吴老四心说还好自己坚持让荷花去找水，不然遇见这些个歹人，母子说不定都会遭遇不测。
“这里面埋的是我大哥，你们可以去别处逛逛。”
那领头的汉子哈喇子流了一下巴，整个人处于不怎么正常的亢奋状态：
“嘿嘿，哥们。俗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他老婆孩子都没守着这里，你管什么？不如让死人们做点好事，帮兄弟几个活下去，这样他去了阴曹地府也有功德。”
吴老四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们刨别人的，我不管。我大哥的遗体，你们休想动上一下。”
那些饿急了的汉子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目光，看向吴老四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凶意：
“老弟，我看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你可得当心，我们只是挖死人出的坟。有些人是直接抢小孩的哦。万一我们下手没个轻重…”
见到这伙人将不善的目光投向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二娃幺妹，原本坚定的吴老四变得动摇起来。
领头的那人见了，连忙接着说道：
“现在是城里的老爷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一路走过来，早就断水断粮了。干这种事的人何止我们这一伙？我还听说就刚刚，岐献村的两户人家互换了小孩烤着吃呢。”
“老弟，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但这个岁月光景把人变成鬼。太好了可是活不下去的。”
一番话软硬兼施，同时他们开始向土堆逼近。
“慢着！”
吴老四咬牙大呼。
“怎么啦？老弟，你还想再考虑考虑？”
巨大的心理生理双重压力下，吴老四艰难的开口了：
“里面埋的身体可以给你们，你们想干嘛我也不管。但我娃已经两天没喝水了…”
那几个汉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风险。领头的开口问道：
“你有几个娃？”
“就两个。”
“好，我们都是苦命人。出门在外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说罢此人从旁边一人身上摸出了一个水囊：
“两个小孩一人一口。”
于是二娃与妹妹喝到了救命的一口水，代价是吴大伟等人的尸体被这些变成鬼的人刨走了。
吴老四，这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背井离乡的时候他没哭，忍饥挨饿的时候他没哭，不让进城的时候他没哭，吴大伟死的时候他没哭出声。现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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