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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何为良策

    席铭虽知顾绛落拓不羁,但对这番话还是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明朝东厂乃是一个阴森恐怖的特务机构。这个由太监统领的机构,一向与阴暗、毒辣、专断、酷刑等联系在一起。在朝野人士心中,几乎是谈之色变,避之不及。为何顾绛认为裁撤这等机构不妥呢?

    至于福王,乃是明末著名的酒色王爷,且极其吝啬。以至于官军讨贼经过洛阳时,发出“洛阳富于皇宫,神宗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却让我们空肚子去打仗,命死贼手,何其不公!”之感慨。诸位御史大人冒着巨大风险弹劾他,顾绛为什么要反对呢?

    正当席铭深感疑惑之时,徐昇已是怫然不悦。但顾绛参与营救自己,不便劈面发怒,只是冷冷问道:“你言老夫所为都为不妥?何以见得?”

    顾绛似乎也感觉刚才之辞过于直接,见老师已然不悦,赶忙道:“老师恕罪,学生刚才之言放肆,请老师见谅。学生的意思是这些做法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可以商榷。”

    席铭心道:这解释跟没讲一样。顾老弟才华横溢、智谋过人。可是在人情世故上欠缺不少。他又想起吴三桂的场面功夫,两个年轻人都是当世之豪杰,不过吴三桂可比顾绛圆融许多。

    果然徐昇听罢,还是阴沉着脸道:“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顾绛没听出此话中蕴含的恼怒之意,以为老师想听取其意见,于是站起身来,开始侃侃而谈:“先说说裁撤东厂之事,要知道东厂、言官、锦衣卫乃是皇帝监督文官集团的三大利器。东厂虽然独断,但其操控权始终掌握在皇帝手中,大明王朝开国两百多年,从没出现过宦官夺取皇权之现象便是明证。因此东厂兴盛虽然负面效果严重,但皇帝对朝臣的控制却加强了。我敢言东厂一旦被废,大明官员没有了掣肘,在如今贪风日炽的背景下,腐败风气只会愈演愈烈,以至于无官不贪,国将不国!因此对于东厂只可限制,不能裁撤!”

    听了顾绛这番新奇的见解,在场众人都是若有所思。席铭心中对顾绛大为钦佩,一般人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而顾公子却能看到更深层次的内涵。他未入朝堂,却对朝廷之事洞若观火,真是世所罕见的天才。

    后来崇祯皇帝果然裁撤了东厂。其后皇帝对文官集团的控制日益减弱,百官表面恭顺,实则阳奉阴违,崇祯直到最后,发出了“文官皆可杀”的感叹,但为时已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徐昇沉思片刻,语气已转向温和:“这话有一定的道理,说下去!”

    顾绛听出徐昇话中的鼓励之意,接着道:“至于弹劾福王之事,这位王爷虽然穷奢极欲、贪图享乐。但对当今万岁极其恭顺,从无挑战皇权之事。因此万岁未必会对他这位叔叔怎么样。”

    徐昇一皱眉道:“难道我等便坐视不管?任由这个蠹虫搜刮民财,鱼肉百姓?”

    顾绛微笑道:“问题在于即便管了,也未必能够奏效。弹劾福王至少有三点不利之处,其一,福王根基深厚,很难扳倒,到时候弄的灰头土脸,自讨没趣。其二,参与弹劾之官员,日后必遭报复,阁辅乘机落石,岂不腹背受敌。其三,弹劾行动极可能引发一场朝廷纷争,到时候朝堂之上再无宁日。”

    徐昇眉峰紧锁,顾绛说的第二条打动了他,目前皇帝信任温体仁,东林党人本处劣势。如果再去招惹福王,必然两面树敌。

    然而东林党人一贯的无所畏惧情怀此时涌上心头。徐昇朗声道:“如知其不可为便行退却,岂是我东林党人的做派。”

    顾绛道:“徐老师,我等做事之原则乃是求得最好结果,如果逞小我之能,即便名声鹊起,但对百姓并没有什么好处。”

    席铭心想:顾绛果然直接,竟然直斥东林党人的通病,只要流芳后世,不顾朝廷与百姓。

    徐昇心中有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却听顾绛接着道:“比如这次弹劾福王,目的是什么,无非是灾民流离失所,无从救济。如果能够想方设法,让福王拿出钱粮,救济灾民,那不就达到目的了?”

    席铭眼睛一亮,叫道:“顾老弟,你一定有什么好办法,不如说出来听听。”

    徐昇此时也抬起头,注视顾绛。

    顾绛从容道:“我这是有个现成的办法,叫做敲山震虎。可先在朝堂之上制造舆论,散播如今天灾频发,百姓困苦,而藩王依旧骄奢**,只顾享乐,已经引起万岁震怒。其二再放出风声,一班御史已计划冒死弹劾藩王,决不罢休。其三,再行散播数个藩王已准备拿出私财赈济灾民。这几个步骤之后,福王必定落入瓠中。如此百姓得到救济,这才是最实惠的。

    席铭心中暗自赞同,一群外臣轮流上书要求皇帝惩罚自己的叔叔,未必能讨什么好。按照顾绛的计策,福王能够拿出点真金白银,那百姓才能得到真真的好处。

    却见徐昇面沉似水,沉思半晌,又起身踱了一圈。要知道东林党人一向以正义自居,即便斗不倒敌人,也要求个轰轰烈烈。要他们服软退缩,那是非常之难。

    一时场面寂静无比,全场人都在等着徐昇的决断。

    徐昇终于停下脚步,注视着顾绛,沉声道:“你说的有理,只要天下百姓能得到好处,我们这点虚名算的了什么。”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徐府家人已是喜笑颜开。众位御史联合弹劾福王,家眷必受牵连,整个徐府这几天已经鸡犬不宁,如今算是云开雾散了。

    却听顾绛道:“老师去往乡下暂住几日。不久之后,福王开府赈灾之时,就是老师回府之日。”

    徐昇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便写下书信,将这个计划告知朝中同僚。”

    家人搬过一个箱子,徐昇就在箱上铺纸,挥毫写就一封书信。把信装入信封,突然又自犯难。信是写好了,谁来送呢?

    席铭在一旁道:“御史大人,如果信任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徐昇道:“席贤侄太客气了,我当然信任于你,可是那些同僚,未曾见过你,这么重要的信件,他们未必凭着笔迹就相信了。”

    席铭一想也对,那些朝中御史看到书信,会否想到徐大人是在福王胁迫之下写就呢?

    转头望向顾绛,顾绛似乎也没了主意,没有一个妥贴之人送信,他这个“敲山震虎”之计也就城了无源之水了。

    这时,突然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