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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亿得上林色,相看如故人

    皇佑三年,十一岁的韩郴刚刚过完了自己的一个诞辰便被父亲急匆匆的送进了一所书院。文汝诚也开启了自己的新一轮省试,本来他不用参加省试的,但是不知为何原因今年又急匆匆对着周群林说道他要回山东东路参加一次省试,这不周群林在朝中上下打点这才随了文先生的心愿。

    刚刚送走了文汝诚,这不,孩子还得有人来管啊。一般的私塾和书院,这想要让这些孩子进去实是好事,但是就怕这些孩子在里面不学无术,往往耽误了自己的前程。自打太祖皇帝一根长棍打下天下以来,又有多少的名门望族可以一直流传?很多的时候由于后辈的不争气,这就算有着先祖的荫蔽,还是很多的家族不断地没落了,它们也被写进了那汗青司记当中。

    周群林到了这一代自然是深知自己已经带不动家族的繁荣的,所以早早退出了宦海,转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商贾。或许这就是上苍的安排吧,周群林到了现在的这一把年纪,还抚养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年幼但是志向不短。周群林别提有着多么的欣慰了。毕竟自己也已经为人父这么多年,可是自己依旧是这样。周家是以军功拿得爵位,自己自然不可能有多么的了解经史子集,所幸的是周群林那深邃的眼眸当中透射出的一股看穿世间的力量,可以让自己在这社会之中有着一片立足之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来往于世间的利自然成为了自己于此熙熙攘攘的世界之中的立足之点。

    大千世界,潮起潮落,宦海沉浮,或许并不是自己给儿子选择的一条道路,但是这个时代都是在走向这样的一条道路。就像那些可以被篆刻在石碑上的人名一样。

    庆历年间,范仲淹主政,推行了一系列的新政。这些新政之中不少是关于学子学业。自此天下学业兴起。这不,书院的数量也随着增多了起来。不论是在京城亦或天下其他地方。

    文汝诚在走之前,向着周群林说道:“我看这韩郴以后总得将他送入书院之中,这现在给他结下的同窗之谊的人,以后怎么说也是对他的一个照顾。”

    “先生看着,这犬子适合何所书院?”周群林问道。

    “送到江西或者江南吧,哪里的诗书氛围比起北方来是最合适不过的。”文汝诚对着周群林说道。

    “江西或者江南,也就是说豫章亦或建康。这距离是不是有些太遥远了呢?”周群林思索了一番以后说道。

    “侯爷就请您相信我吧,你在江南不是有一处宅子吗?你的商品经销天下,你也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商贾,就陪这孩子在那江南待上几年,也未尝不可啊。”文汝诚说道。

    “你等我仔细想一想,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这汴梁。”周群林说道。

    “这孩子聪慧,到了十五岁就可以让他参加乡试了,着没必要将他的年龄磨得太大。”文汝诚说罢,便背起自己的书架,往着门外赶去。看来文先生今天走的是有一点急的。

    周群林还是很大方的送了文汝诚一百两银子的路费,这可是一笔大钱。三十岁的文先生开始了自己的第四次科举,但愿他这次可以不堕入前几次轮回之中吧。

    韩郴此时走出,送了文汝诚。这洁白的脸上也不乏冒出了几个红点,一般来说这孩子要到再大一点的年纪才会有,可是韩郴已经出现了。

    但是他倒是毫不在意这些,自己每天依旧读书。

    只是在送别文汝诚的时候,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思绪。

    “这日久生情,三四年的时间跟随着我,要说学到什么,无非是教了你一些识文断字和写写画画,这真本事从来不是靠他人传授,而是自己领悟的。每个人的悟性不一样,自然学习的程度以及层次也就不一样。你现在这样,也就是你最好的模样,希望你日后可以学有所成。对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是一定的。”文汝诚说道。

    “先生,在下还有一事不知,还望先生能够告知。”韩郴喊住了刚刚欲赶路的文汝诚。“先生能否相告父亲是为什么会让您来带我?”

    问道这个问题的时候,文汝诚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兴奋,这孩子如此聪慧,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判断。这表面上问这样一个问题,还不是想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同周群林相识的。

    这孩子,好奇心果然还是存在的啊。

    文汝诚随口回答道:“我这人靠谱,你看看,你跟我学了几年,是不是所学的东西更多了。”

    韩郴还是没有从这师傅嘴里套出可以满足自己那个疑问的答案。或许就这样吧,师生一场,韩郴还是将文汝诚送出了陆家庄。随后一个人走在街道回了家。看着文汝诚愈行愈远的背影,韩郴心里虽然极度的难过,但是依旧那样吧。

    回到家里的韩郴并没有落泪,反而平静的看起书来。这一点被站在身后的父亲看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群林说道:“郴儿,现在你也已经十余岁了,生活已经可以自我处理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你也依旧得在这世界上生存吧。为父是这意思,将你送到江南读书,你看如何?”

    听得周群林在身旁说道,韩郴边吃饭边点了一下自己的头。或许周群林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韩郴竟然会大营的如此的爽快。

    看着默不作声的韩郴,这周群林不禁有点担心,这孩子现在答应下来,去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一门心思的吃饭饭。这夹着面前碗中的菜送进嘴中,这要是随口答应自己,等要去江南的时候,他又不去,这可怎么办。

    “郴儿,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比如这一次我们是去江南的哪里?还有为父要不要和你一同前往?”周群林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这不去了就知道我去哪里了吗?父亲和不和我去,似乎并不重要,是我去书院读书,又不是父亲去书院念书。”韩郴说道。“不过父亲真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听先生说过,这有人考科举考到了六十岁依然在考着,父亲说不定还有机会哦。”

    “为父虽然不入仕途,这待人也是十分友善,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这可是我的一段福分。希望你日后可以走出的道路比为父的更加的宽广,也比父亲的更加的精彩。”周群林对着韩郴说道。听得父亲对自己的期望,韩郴也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父亲,孩儿今年十一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亦可自己前往书院读书。”韩郴说道。

    周群林看着眼前这孩子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的来说,只是一个孩子这天下的父母哪里舍得将他送到千里之外,还无依无靠呢?

    但是话又说过来,雏鹰要是不经历一番风雨如何能够翱翔于天空之中?年纪虽小,但是他的梦想和前途或许不会小。

    周群林思索片刻过后,便对着韩郴说道:“我会将你送到江南承平书院,哪里听说最近求学者甚多,我会找到机会让你进去上学的。”

    “然后你会待在江南陪我读完几年的时间,直到孩儿考取功名。”韩郴说道。

    “是,为父这么多年奔波,在这盛世之下,也自然有着我的一片立足之地。数年以前我在平江府购置了一处宅子,平江之地,那里富饶不比汴梁,即使是现在依然繁华。”周群林对着韩郴说道。

    “父亲,离开汴梁,我觉着您的年纪已经大了,今年十多岁,我亦自己可以前往,只用派上几个书伴或者书童,这不就可以了吗?”韩郴对着周群林说道。

    “你倒是有心,倘若真的不要为父陪你走这一遭的话,这样吧,我就给你安排一些人过去,你自己就在那里读书吧。”周群林说道。

    韩郴也没有说什么了,自己反正过去的话,也就这样。今年十一岁,也得好好的看看这繁华的世界,看看这璀璨的星空。

    周群林第二天一早,并没有像昨天说的一样直接将韩郴送到码头,而是径直朝着汴梁城走去。韩郴还一脸的疑问。这是要干嘛?我们还得进城。

    马车从这街道上不停地走着,周群林则是一脸不舍的坐在这马车当中,脸上显然是有一些憔悴,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也或许是昨天晚上操劳这韩郴的事弄的。

    周群林即使脸上在怎么憔悴,现在也不敢睡过去,毕竟今天就要同这娃分别了,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一次的见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韩郴问道。

    “去见一个人。”周群林的回答让韩郴摸不到头脑。

    “是文先生以前带我来见的人吗?”韩郴还是好奇的问了了一下,毕竟在几次文汝诚带着自己来见到不少和自己一样的人之后,韩郴对于那些小伙伴还是会有丝丝挂念的。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这也算是认识,距离的遥远会慢慢的冲淡他们中间的牵挂。

    “不是,你和文先生那些人,为父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不是来找他们的。这次是来和一个人拜别的。”周群林对着韩郴说道。

    “什么人?为什么我以前不认识?”韩郴此时的内心还是充满了疑问,毕竟自己才十一岁,这要和谁拜别?

    “郴儿,你今年十一岁了,有的道理应该你要懂得。这你的姓是韩,我的姓是周。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这在你刚刚会知道事情道理的年纪为父便告诉过你,这么小的年纪,如果承受了你本来不应该承受的压力,这会让你发生改变。但是你的表现让父亲十分的欣慰。你的成熟和心性已经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一些大你六七岁的孩子不一定可以像你一样的通情达理和明谙事事。这是你以后同他人竞争的一个最大的优势。同时父亲也希望你可以保持这一份你得天独厚的优点。等一会儿,我会带你去见的人是给你赠名的人,你到了,如果你有疑问可以问他。你的身世,此人比为父更加的清楚。”周群林说道。

    韩郴从这话里听出了自己待会儿会见到一个地位尊贵的人,前面父亲讲了那么长的一段无非是让自己待会儿别失了仪态,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在贵人面前丢脸更丢脸的事情。

    韩郴想了一想,父亲怎么说也是个伯爵,自然也是这大宋的贵胄,能让父亲如此在意的,想必那人定是一个朝中大员。

    “父亲,这待会儿我们去的时候,这有什么是要注意的吗?”韩郴问了一句。

    “有的东西,只能你自己去问,父亲有的话,不便说出口,你自己的身世应该由你自己来揭开,父亲并不能一直帮助你。”周群林对着韩郴说道。

    “自己的身世当然要由自己来揭开。”周群林说道。

    马车行驶至这东京汴梁城中一处比较繁华的街道下停了下来,这面前的是一处大大的庭院,庭院算不上大,但是也算不上小。朱红色的大门格外醒目,这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大门上方写着的是“韩府”两个字。

    见到这两个字,韩郴也是心中一诧,看来自己的韩便是来自于这里了,府中的主人便是自己今天要见到的人了。

    见到面前有马车停下,守门的门童打开大门,见到来此处的马车。立马跑了过来。

    见到门童的到来,周群林递上一份名帖,顺手给了那门童几个铜钱,可是门童并没有接那钱。

    随后,这座府邸里面出来了一个白发老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这这一个府邸的管家吧,在管家的带领下周群林和韩郴走进了这一座府邸的客堂。客堂不算大,风格也是比较的朴素。两个年轻的丫鬟端了一杯茶水和一杯蜜糖水上来,蜜糖水则是直接放在了韩郴的面前。

    韩郴接过了递来的蜜糖水,喝了一口,这甜味中略带了一点点的苦味,看来水中加上了茶,茶香的回味和蜂蜜的甜,让韩郴的喉咙中带来一阵阵的回味。

    这时另一个丫鬟端上了两盘糕点,韩郴认出了这是两盘自己喜欢吃的芙蓉糕。

    还没等韩郴下手去拿一块芙蓉糕的时候,一个外面的下人大声说了出来,老爷来了。听见这话,韩郴也不得不放下自己刚刚伸过去的手。

    “丰宁伯,久等了,这刚刚从河北路回来,这定州那边的事也是让我难啊。”一个声音从门外传入,一个威严的中年人走入这屋中。

    韩郴抬头看去,自己也不认识啊。这是谁?

    他叫韩琦。

    韩琦一进屋,见到眼前的这孩子,心中不禁也泛起一阵阵涟漪,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这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头次见到这孩子。

    周群林看见韩琦走了进来,上前对着眼前的韩琦行了一礼。“韩大人,这就是那孩子。”周群林手指着站在身边的韩郴。

    韩琦看见这旁边的韩郴,脸上也是和蔼可亲的面相。过去抱起了这孩子。

    “孩子,这么多年让你一直跟着丰宁伯,我也没有照顾过你,这是我的过错。孩子,我叫做韩琦,至于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我也知道,今天就告诉你吧。”韩琦对着面前的韩郴说起了十一年前的是是非非。

    “这十一年以来,我并没有做到当年所说的抚养你的这一个衣物,你从西北边陲跟随着包拯来到这京畿路,来到这陆家庄,这十余年间你慢慢的长大了。”韩琦说罢。

    韩郴自然不知道在这之前自己的故事,不论是周群林还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都没有对自己吐露太多的关于自己的身世。

    见到被抱起来的韩郴目光呆滞心不在焉的,韩琦话锋一转,开口说道:“听闻你已经可以吟诗背词了?怎么,在我面前背上一段。”说罢,边江韩郴放了下来。

    韩郴显得还是十分的害羞,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去说。无奈的韩郴只能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了自己一旁的周群林。周群林看着韩郴投过来的目光,面色依旧不改。看来周群林现在对于韩郴来说是爱莫能助了,这不在兜兜转转之下这还是得依靠着自己。

    韩郴吃力地想着文汝诚教过自己的,这不随口就出来了一首《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朝乐府词,看来丰宁伯给你找了一个不赖的师傅。你这就得用心学习了,他日后定成大器。不过学的这西洲曲,都是南朝那烟雨江南妩媚动人尚余,刚劲不足。”韩琦说道。

    小小年纪的韩郴被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一丢丢的小失落。不过得到了之前的肯定,韩郴此时的内心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韩琦看了一会儿的韩郴,说道:“我原来有着一个同僚,他的诗词堪称当代天下魁首,他的文章可以在我大宋境内人人耳闻。甚至是那对面的辽国,西夏依然对着他有着莫大的敬重。你若有兴趣,我可以举荐你到他的门下。”

    韩郴听了还是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现在的自己对于这些事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韩琦吩咐下去,在自己的府邸为这一对父子接风洗尘,并端上一桌饭菜。在酒桌上,韩琦同周群林聊了不少关于韩郴的事情,周群林听后也是数次哀婉叹息。这上苍倘若真的有眼泪,那么就应该为这一位孩子流淌一次。

    吃完饭后,这父子两人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旅途。

    目送着韩郴同周群林的离去,韩琦也不经想起了自己当年为这孩子取名。如今这孩子已经有着十多岁了,他也不经感慨起了时光飞逝。现在已经距离着当年的战争过去了十多年了,大宋依旧大宋,可是韩琦已经不是当年的韩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