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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四 不负人间二两春

    待到岁旦之夜

    原本空荡的北城并此刻没有被任何一盏灯笼所照亮,唯独头顶的一轮明月正散发出点点光亮。将整条街道衬托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十分宽敞的土路两侧,每一户人家都提前熄灭了烛火,大门紧闭。明明是岁旦佳节,整座都城却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气。

    而这条大路的中央似乎只有一位年轻商人正一瘸一拐的向南城的方向走去。

    “这破地方真是见了鬼了。”

    年轻人一声抱怨。今日早上顺着小摊座上的老哥指引方向一路打听,自己终于是在天黑前到了城北。

    可这哪有什么马市?倒是被一伙自称御林卫的流氓抢走了身上所有的家当。逃命的时候还被路上的一块石子绊倒,现在鞋都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拄着条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条街,正想找个地方歇脚。年轻人却是眼睛突然一亮。

    万万没想道前方居然真有个仅置一张方桌的小摊,老板正在碳炉前烧水。身旁个身穿浅蓝长袍的中年男子似在举杯饮茶。桌上放着一只瓷碗和一柄仿佛泛着微弱寒芒的长剑。

    年轻人扔掉拐杖,撒开步子径直走到了小摊内,径直坐到了中年男子对面。

    “老板,上壶热茶。

    不对,上壶热水。”

    拍了拍两侧口袋,年轻人赶紧改口。

    看着像老板摸样的男人也没说话,只是慢步走到年轻人身边将一只瓷碗摆到了他面前的木桌之上。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禁接着扭头四周环视一圈。这才注意到这天怎么已经全黑了,一轮明月正孤单的挂在天上。

    自己这是跑了多久啊?

    ...

    “这位大哥剑眉朗目,气度不凡。不知贵姓?”

    “姓段。”

    段古玉对于眼前出现的的这位年轻人也有些意外,内城天黑前已经戒严。哪跑来的傻小子?

    “这位段大哥,今天大过节的。为何这街上一个一个任何不曾寻见?”

    年轻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咬着牙拔出扎在手指上的一根木刺。疼的眼泪直往下掉。幸亏自己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把这玄落洲的雅言学了个七七八八。不然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还真不知道怎么走出这鬼地方。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嘿嘿。”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

    “在下北秦人氏。来玄落洲做些小本生意。”

    老板看上去大概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端着茶壶走了过来。给年轻人的瓷碗蓄了杯热水。

    “今天,是宗字头的神仙老爷过来收贡钱的日子。前些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家家户户跑到街上来看。可偏偏人家神仙老爷不喜欢自己被围观。那随手一道符箓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人的死伤。

    后来朝廷干脆下令,岁旦这天自打天黑之后本国的所有百姓一律不许出门。”

    “老板,那你?”

    年轻人试探地问道。

    老板特意停步,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边眼前的小伙子。打趣道。

    “我又不是本地人,朝廷也管不到我头上不是。倒是你小子这一身打扮一点也不像做买卖的商人,反倒是像那清渠州的穷酸书生。”

    年轻人拍了拍大褂后面的尘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又尴尬地笑了两下。

    “呃,在下确实是从清渠州来的。”

    总不能同着老板说自己今天一个早上就被流氓抢了两次,满满两包袱的扇子没卖出一个铜子吧,太丢人了!

    眼看着老板拿着个碗也在自己身边坐下,年轻人也是赶紧起身提着水壶给老板倒水。

    这点机灵劲自己还是有的。

    “好小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家里怎么就放心你出来跑商了。”

    老板看上去心情不错,端着瓷碗朝年轻人问了一句。可半天都没听到年轻人的答复。

    抬头一看,原来那年轻人眼里早已经是容不得其他,此刻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长剑。喉咙微动,应该是咽了下口水。

    “段大哥,这把剑能给我看看吗?”

    年轻人嘴上说着,手可是不老实,悄咪咪的就摸到了桌上。

    本来闭目养神的段古玉突然间睁开了双眼,轻叱一声。

    “别动。”

    语气之冰冷,让年轻人不由得全身一颤。只得默默地把手撤下了木桌。听到年轻人被呵斥,老板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一般。

    “就这把剑啊,比整座城都值钱,碰坏了我看你小子怎么赔。”

    年轻人双眼瞪得溜圆偷偷抬起头又瞄了长剑一眼,然后赶紧又把头垂下。悻悻地轻锤几下已经累的失去直觉的大腿。

    三人谁也不再开口,摊子上这才恢复了方才地平静。

    ...

    过了大概盏茶时间。

    “会喝酒吗。”

    本来在捶腿捶腰的年轻人不知说些什么好。没想到此刻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

    “段大哥,是在问我吗?”

    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段古玉看着他点了点头。

    “回段大哥,在下确实喜欢饮酒。可这行商途中实在不宜喝酒,误事。”

    虽然自己此刻确实想跟人喝上两口,顺便倾诉一番路上的遭遇。可自己还要尽早出城不是。再说,自己身上现在一个铜钱也没有啊。

    “会喝是吧,那陪我喝点。”

    “段大哥,这...”

    直到年轻人想说什么,段古玉直接开口打断。

    “我请客。”

    “嘿嘿,那一碗即可。在下确实要赶夜路。”

    年轻人笑着点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这下正叼着烟杆的老板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急得赶紧放下烟杆,眉头紧皱不断地朝段古玉使眼色。一个劲地小声说道。

    “这位客人,一个时辰之后可是要接货。现在喝酒恐怕不合适吧。”

    “严掌柜,有什么不合适的,不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反正这小子也出不去,又不喝你的酒。赶快拿酒出来。”

    直到段古玉瞪了中年老板一眼,后者才皱着脸点了点头。

    然后就在年轻人近乎惊愕地注视下。

    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坛子酒。

    ...

    大概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反正年轻人已经记不得了。

    木桌上的三个酒坛已经见底,这让老板不得不又开了第四坛,感觉心在滴血。

    再看年轻人已经脸色通红,双眼无神。咧着嘴又喝了一碗。

    “段大哥,严掌柜。你们说...小弟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不就是为了长些见识赚点小钱。可这城里都是些什么混蛋。进城之前抢我一次就罢了,进了城又抢我一次。

    如果不是遇见二位大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几大碗烈酒下肚,年轻人从原本的诉苦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发泄。此刻声泪俱下,尤其突出一个“惨”字。

    严段古玉手中折扇轻挥,如果这个年轻人说的都是在真的,那还真是能称上半个“奇人”。

    据他自己的描述,年轻人生于北秦名门望族。十六岁从府上溜出来,揣着二十文钱跟着商队跑商,四年时间里,先是去了东江樊洲随后一路西行去了清渠洲。现在又到这西玄落洲的小摊上跟自己喝酒。

    不错,是个有故事的年轻人。

    ...

    年轻人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絮叨了半天,现在连说话的嗓音都是明显虚弱,看上去有些中气不足。

    用白话来讲就是。侃了半天大山,说累了。

    抿了一下嘴唇,又感到口渴。年轻人费劲地站起来,双手捧起酒坛往自己的碗里倒酒。

    可怎么总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怎么都对不到碗口。这倒完一碗酒,有半碗的量都喂了桌子喝了。

    “严老板,段大哥...我给你们满上。”

    “行了,行了我的小祖宗欸。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眼看着这小伙子捧着酒坛又要喂桌子。老板是真的心疼了。赶紧从年轻人手里抢下酒坛。

    年轻人嘿嘿一笑,又是同着桌后的二位表演了个感情深,一口闷。

    “入口醇香辛辣,回味却是如此甘甜。真是好酒!段大哥,下次我再来这地方就专门卖这个酒。到时候我请二位喝个痛快。”

    看着此刻眉飞色舞的年轻人,严姓老板给与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着没好气地说道。

    “你可省省吧,这是古玉他们县城的特产‘二两春’。喝一坛少一坛。本来是要跟着我入土的。也就是今天便宜你小子了。”

    “莫诉寒冬漫天雪,不负人间二两春。看来这酒不仅味道好,更是有个好名字。”

    不知是真的喝大了,还是故意忽略了老板的吐槽。年轻人直接站起身即兴作词一首,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不惜得赞美之词。

    “诗不错,不知是哪洲前辈所写?此诗的全文又是什么?说来听听。”

    而在诗词这方面,段古玉可是资深的爱好者。如果不是被乱世所迫,自己很可能已经在朝为官,成为一名饱读诗书的学士。

    “嘿嘿。”

    年轻人一声偷笑。

    “哪是什么前辈所写,就是我方才随口说的罢了。如果段大哥喜欢,就当我写给二位了。对了,段大哥,手中扇子借我一用。”

    段古玉看了一眼手中的折扇,随后将扇子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先把折扇打开,平铺在木桌之上。一面空白,另一面则写着‘君子不器’四个大字,而且怎么这字越看越想像自己写的?

    不管了。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笔墨,随后甚至还从袖口拿出了一方小石砚。让坐在旁边的严性老板一阵错愕,光是在旁边看着这重量就肯定轻不了。

    严老板入长生六重山已有七十年。但以他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应该很难想到,一个商人在把货品全丢了之后。居然身上还藏着这么多跟跑商毫不相关的玩意。

    这要是能跑得快,那真见鬼了。

    以酒代水,把墨块研开。再用毛笔略蘸墨汁,一阵挥毫泼墨,真是连字都带着名酒的仙气。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大功告成。

    年轻人放下毛笔,把折扇握在手中端详。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顺便也不忘感慨一句自己真是太有才了。

    “好酒配好诗,人生最甚不过如此啊。段大哥严老板,你们二位觉得怎么样?”

    “欸,段大哥?”

    当年轻人抬起头时,简陋的小摊子已经空无一人。

    不平整的桌子上甚至连酒坛和瓷碗都已经消失不见。

    桌面上只剩下一叠信封,旁边还放着厚厚的一摞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