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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六 心中有座江湖

    深夜山神祠内

    年轻人一夜不曾歇息,不时往火堆中添些木柴。此刻紧绷的心神终于是放下,不一会便觉得眼皮变重,呼吸也慢慢均匀。伴着些许残留的酒劲,细小的鼾声打破了山神祠内的宁静。

    突然间,一阵微风掠过。炙热的篝火被风吹出点点火星,年轻人也是打了个寒颤,随手抓了些杂草盖在腿上。继续梦中的仗剑天涯。

    不知何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祠内。站在前方的拄杖老者很是嫌弃的用手掌在鼻前扇了扇。

    “好大的血腥味,呛得小仙我都不敢喘气了。还有那边的后生,真是不懂规矩,这山神祠哪容得这般酒鬼。兴祖大人,您看小仙这便将他们赶出去,莫脏了您的眼睛。”

    老者话音刚落,便抬起拐杖欲驱动山中灵气将二人赶出祠内。可此时悬起的拐杖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

    作为此地朝廷钦点的山神。老者塑魄勾胆已有三十余年,从未出现过在自己地盘内这灵气却不听使唤的时候。难道是人家兴祖老爷亲自动手了?

    带着满心的狐疑,老者再是悄悄地加重了力道。没想到整根恒品灵器竟当场化为了糜粉。

    老者大惊,顾不得山神身份。连忙转身不停地磕头。

    “兴祖大人饶命,小仙这是怕这二人脏了大人慧眼。万万没有别的意思,小仙自打在山中收到您老传音便立即到山脚恭候大人驾到。还请大人明鉴!”

    山神自转身后便一个劲的磕头,打心中就不敢和面前青杉对视。哪怕自己清楚这不可能是兴祖本人,大概只是这位大能的一道分身而已。

    “大夏皇城今夜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随着一道传音传入耳朵的同时,老山神的身躯被灵气不由自主地拔直站立。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笑脸,小步凑近青杉,但感觉总是和青杉隔着老远一段距离。

    “回大人,具体什么情况小仙也不知道。只是半个时辰前周围发生了一阵巨大的地震。震得这山内灵气涣散,小仙这才不得已聚了真身试图重新聚拢此地灵气。”

    山神心知,兴祖的此刻的出现极有可能与这次地震有关。那么身后这二人难道也与此事有关?可这二人一个不过是悟真境中期的散修,另一个干脆是个俗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引得兴祖大人现身。难道这二位是哪位大修士的弟子后子嗣,带着可以遮蔽灵气的闭气符箓?

    “好了,你先去山脚候着。天亮后自行返回祠内便是。”

    得到命令后的老赶忙点头遁走,生怕面前的青杉一个走神,周身残留的灵气便可将自己碎尸万段。

    待山神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一柄飞剑疾雷般带着万钧之力闪入祠内。剑尖直指青杉头颅。

    同一时刻,天道宗镇宗之器“太祖长剑”立即从青杉手心的神门穴中飞出,欲抵抗这股足以摧城拔寨的剑气巨浪。可器灵此刻却遭到持剑者意识的抗拒,自己竟被青杉强行剥夺了对剑身的控制权。

    就这样,剑灵看着剑身一路朝天空飞去。而驶来的飞剑却是越来越近,瞬间便已飞至青杉面前。

    是观楼台大掌教的佩剑“恒道”!

    待剑灵看清飞剑样式之时,已是来不及传音给持剑人。

    只见正当飞剑即将刺向青杉头颅之时,白虹突然间改变了方向。笔直刺穿了青杉的右肩,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洞。

    “参半,玄叶宗宗主陆程仙人带头修行魔道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未见其人,传音先至。传声之人正是闭关多年的道祖座下首徒,观楼台大掌教玄都真仙。

    面对大掌教的冷言相问,青衫立在原地像尊石雕般沉默。

    “你可知道,道家弟子在玄叶宗地窖内发现了九百多具孩童枯骨,皆被以魔功抽离魂魄,堕入光阴长河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紫金道袍仙人现身于青衫背后,飞剑恒道一分为二,又紧接着二分为四。眨眼间青衫头顶便已出现千万柄锋利长剑,剑尖凌厉,仿佛可以刺穿世间一切。

    “参半,还记得在我闭关前天庭向道家承诺了什么吗?

    我对你很失望。”

    话音刚落,顿时万千百茫一齐刺向青衫。整座山头被这股光芒照成白昼。

    ...

    就当万千白芒纷至沓来之时,又有万千闪烁紫芒的道经书页突现剑锋之上,当飞剑刺入其中后便消失不见。

    最终除恒道本体以外的分身皆入飘渺,观楼台二掌经文始真人现身。

    文始真人此刻身着紫袍手捧经书,看似二十岁左右的文弱年轻人。黑发飘飘,眉眼含笑。给兴祖赔了不是。

    “天尊有令,观楼台所有二代弟子即刻起返回祖师堂议事。且师兄莫开玩笑,以免扰了与兴祖大人间的和气。至于今夜之事,师尊发话,不日将会亲自出面与天庭面谈。你我二人就莫要在此事上再做文章。”

    大掌教冷哼一声,随师弟文始真人一同使用挪移术法,闪身数洲之外。

    就在两位真人身形消逝的瞬间,一点青光飞向酣睡中的年轻人体内,一颗道种默默地种在此人心中。

    ...

    段古玉睁开双眼,忍着刻骨的疼痛。起身环视周身,确认是在一座山神祠内后。又将灵识扩散至方圆数里之远,确认安全无误之后才敢坐下。开始检察自己体内的经络。

    右手轻点腹部两处穴位,强行封住几乎要崩溃的脉象。段古玉不敢过多停留。撕下裹在身上的一角衣衫,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破手指写下‘送信保重’四字后便闪身向远方遁去。

    对于段古玉而言,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动身前往武兴洲。去那里揭露尉迟亦修炼魔道一事,以寻求道家庇护,只要观楼台中任何一人愿意出面倾听自己的遭遇,便可揭露玄叶宗的无耻行径。

    男人将傍身的长剑插于地面之上,就此离去。临别前从年轻人手中抽走还紧握着的折扇。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好诗,以后好好做个商人吧。”

    ...

    可能连段古玉本人都很难想到,年轻人醒来后竟然没有看到段古玉用血写下的四个大字。

    还是下山后通过县城内贴的布告才知道大夏国都昨日已经被叛贼夷为平地。而严老板在内的十二人被当场镇杀,段古玉本人也成了朝廷悬赏万两白银的要犯。

    拍了拍口袋中的一叠信封。年轻人心里一惊。

    信的内容自己早上已经看过,大概是这些朝廷口中叛贼的家书。如果现在将这些书信交给本地的朝廷,必定能获得一笔丰厚的酬劳,到时也算衣锦还乡。

    可年轻人随后做出的选择,却让他度过了堪称梦幻的两年。那么年轻人这两年究竟在做什么呢?

    送信。

    没有过多的纠结。年轻人决定出发后,先是买了一顶斗笠。接着配上一个不大的酒壶,拴了根绳子跨在腰间。

    每经过一家酒馆便要询问有没有在卖一种名叫二两春的烈酒。最后竟然还真让他在一条深巷中找到一家不大的酒馆,存有名叫二两春的酒。年轻人一尝,味道果真与那日不差。

    于是,年轻人包下小酒馆所有的酒水,让店家将自己的酒壶蓄满,剩下的就埋在地里等自己日后过来取。

    待三日后,一个头戴斗笠,腰挂酒壶,怀里捧着一把根本与剑鞘不搭的长剑,手中拿着西玄落洲地图和江湖指南的年轻人出现在码头,看上去和武侠小说中第一次出远门的菜鸟侠客简直一摸一样。

    年轻人计划从南部码头出发。第一站便是四百里外的曲家镇,接着便是一千两百里外的玄祥派,两千里外的玄世村,后面的就要乘跨洲大船送达。

    本想着大概四个月即可将这些信件送完回家,没想到这趟江湖一走就是两年多的时间。

    由于各洲江湖早已蜷缩于山高水远的偏低之地。无疑给年轻人找寻的工作制造了巨大的难度。

    随后,年轻人的足迹慢慢地遍布天下四洲。来去间已是第三年夏天。在跨洲巨船的一间小房间里,年轻人坐在窗边拿着酒葫芦了,回忆着过往两年的经历。

    与自己出发前的想象完全不同。两年半前自己乘船三百里,又走了两百里山路。年轻人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想起背篓里的草鞋磨坏了一双又一双。

    从山下打听一路,惴惴不安的来到曲家镇江湖门派灵槐门。不大的哨岗内就是几排砖瓦房。岗哨亭子下支着个棚子,里面坐着个老头正拿着个缺了一角的瓷碗喝茶。

    门前一棵巨大的灵槐树已被利器整齐的截断,只留下刻下圈圈年轮的老树墩。

    年轻人把书信和通关文牒递给看门的老人,并询问是否认识信上署名之人。结果老爷子拿着信,手一个劲的颤抖。

    拄着拐杖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喊来了另外几个同样连兵器都举不起来的白发老人。

    几个老人分着传阅不过三页的信纸,有哭的,有笑的。就是没有一个说找谱牒仙人报仇的。

    那时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安慰身边一个正在痛哭的老人,害怕老人真哭晕过去。待老人情绪稍微稳定,年轻人询问哪位老人是掌门,他想替信中之人留下一部分银票给门派里的老人。

    结果这一问,老人的泪水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原来信中之人便是门派的掌门。几年前受友人之约代表整个门派前往夏朝守护即将崩溃的国祚。

    自从夏朝国都爆炸之后,门派中逍遥仙人本就不景气的日子更是与日俱下,连饭都吃不上了。

    所有的年轻人为了和逍遥仙人脱离干系纷纷退出门派。甚至有少部分人直接选择向当地朝廷报官,痛斥门派犯下的种种罪行,带头做了引路党。门派的势力从整座山脉醛缩至今的山顶一角。镇派之物灵槐也是那时宗门仙人斩断带走,自此宗门彻底衰败。

    曾经近百人的灵槐门,如今只几个年过古稀老人选择留下,白天下山耕种,晚上抽出时间修炼门派仅存的秘法。心甘情愿的做门派最后的守墓人。

    待年轻人下山前,看门的老人干脆把门派里的秘籍抄录了一卷送给年轻人。说与其送给后面攻山的强盗,不如就送给愿意听他们这些老骨头讲话的年轻人。

    待下山后,老人死活不肯接受年轻人送来的三百两银票,但在年轻人说让老人用这三百两遣散了门派内的其他老伙计时。

    老人瞪红双眼,拿着钱点了点头。

    其他几洲的情况,大致相同。一样难走的山路,一样两鬓斑白的老人。一样毫无生气且破败不堪的景象。

    难道这就是江湖吗?是但好像又不是。

    “酒葫芦,你说究竟什么江湖啊?”

    年轻人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不想了,不想了。想多了头疼。”

    拿着酒葫芦抬起头又灌了一口酒,靠在窗边就这样睡去了。

    年轻人不知道这天下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似乎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年轻人心中一直有着他的江湖。

    不然他不会在西玄落写下‘峨眉山月歌’,一年后再次写下‘望天门山’。在玄祥派遗址的石碑上至今留有用剑气刻出的两行大字。

    睹人间,更盼逍遥。

    渡江湖,且酌一杯。

    此时连年轻人自己都不知道,天下近半数的文运。已经在他身后无声聚拢。心中的一颗种子,悄然开放,结出硕大果实。

    这块石碑在六百年后被一位清渠洲的小说家,以文字的形式记录在自己的山水游记之中。在随后的文学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对于石碑最下方的署名究竟是何人,各洲知名学士争辩近百年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倒不是作者的名气太小。只是后世的人们更习惯他另外几个称谓。

    逍遥仙太白祖师,

    诗仙太白,

    剑仙太白,

    酒仙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