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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圣人岂会言错

    太平历四千六百三十年二月十六日寅时

    沁仙王朝国都正己城郊外

    距离皇宫约七十里

    拂晓将至,在郊外一段近期修成的宽敞官道上。两架由数百名沁仙王朝御林军护卫的“仙篆车”正缓慢的行驶其上。

    车队正前方由十九名重甲骑兵分为两列,皆身披金甲,覆面金盔。领头之人极为魁梧,手持一面巨型沁仙皇旗。而后便是第一架由陛下亲自下旨调用的五驾宝车“螭龙辇”。

    整架马车由一整根御花园中的“龙爪木”打造而成,车体通身雕刻图案。顶部更是刻有一整副彩绘螭龙祥瑞图。足以显示其尊贵的地位,今日车内贵客位同本朝诸侯。宝车两侧各有八位貌美侍女乘马等待吩咐。

    其后便是四十八位轻骑紧随,象征王朝四平八稳,护江山万代。越过这四十八人便可看到第二辆“虬龙辇”同样雕刻整幅彩绘,但区别前车不同的是。本车并没有刻意的交代乘车之人的身份,因为在临天洲古籍之中虬龙便是龙子的象征。那么这驾马车之中的乘客只会有一种身份,那便是皇室成员。

    第一架马车内坐有两人,身穿墨色儒衫的白发老人一拂宽袍,目光看向面前那个正对着窗外出神的秦洲年轻文官。

    “孩子,你有心事?”

    此时身穿官服的凡路听到老人口中的这句北秦官话,赶紧回过神。朝着书翀老先生行了一礼,回复道。

    “回书夫子,凡路确实心中确有他事。但定不会影响今日对弈。”

    老人随之轻吁一声,嘱咐道。

    “亚圣曾言。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就算孩子你作为天下正二品入殿棋士也请切记万不可对棋弈之事分心,不管是在今日的临天一洲。还是在未来何地。”

    凡路点头应下。

    “凡路定将老先生的话铭记于心。路途且长,不知凡路可否以儒家弟子身份向夫子求教些学问?”

    面对年轻人一转的话锋。老先生挺直腰身,正了正上衣。随后才点头答应。同时开口询问。

    “北秦明朝以道立国千年,如今可闻儒家之言?”

    年轻人闻言微笑着答复道。

    “晚辈学识浅薄,尚以为礼无国界,应观善之处,梳其条贯,正而行之。”

    看到老人笑言一声“善”后,凡路又接着问道。

    “同样是夫子您提到的这句话。亚圣在提到棋圣弈秋之前,言道‘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

    您认为,天下弈道对于棋圣弈秋乃至我等后辈可为小数?”

    对于凡路而言,面对这位如今天下继承亚圣文脉的陋室山主书翀,年轻人却提出这种近乎吹毛求疵的问题。实属有些不合时宜。然而老者依旧端坐如常,平声说道。

    “棋弈一道包罗万象,千古未见重局。黑白纵横之间可容天地万物于一张方正棋盘。于我们棋士,上至君王社稷,下附天下苍生都是极致大道。

    孩子,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你是想问即使是位高如亚圣一般的夫子是否也会留下不妥的道理。”

    凡路点头行礼,以赔不是。

    “还是瞒不过老先生,晚辈正是此意。”

    “这方天下当然没有万确正确的道理。就算如今天我们认为千年前圣人们提出最正确,最无懈可击的道理。在千年乃至百年后又会是另一番解读。

    道理总归是被人所解读,每个人对于同一个道理自然会有不同的解读。圣人之所以会是圣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人性中的不足,更是因为他们提出自己对于此方天下的见解。但圣人并非完人,看待天下也不免会有局限性,为何儒家将文脉传承至今,便是要后辈学生能根据时代不同做到取长补短,兼收并蓄。

    儒道释三家之所以提出道理,并将他们编纂成册。目的就是为了让世人去讨论,去更正,去完善。如果道理变成了不能讨论的定论。那便与王朝律法无异,三家的道理是出发点是为了劝人向善,守正,自省。而并非一味的让人遵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己之非,守己之心。可谓道德。”

    老先生语毕,坐在马车内的凡路竟有些回到学堂一般的感受。

    “多谢老先生,凡路受教了。”

    书老先生也是轻点额头。

    “不知凡小棋士,可有儒家文统。授业之师尊姓大名?”

    “凡路先前在北秦凉州武威郡求学,不过是不记名的弟子。只知授业恩师学识渊博,名后先生。”

    听到年轻人口中“后先生”三字,老人一下便明白其中因果。心情似乎更悦,微笑着开口道。

    “既然凡小棋士对儒家道理有所见解,那不知你对人性本源的善恶有何看法?”

    ...

    于此同时,第二驾马车内两男两女,共计四人相对而坐。

    朱耀明把玩一阵手中象牙骨折扇后,抬头看向对面覆着面纱的清冷女子轻声道。

    “不知时公主可否与当代棋圣头衔的拥有者司徒桓熟络,耀明对于这位同龄棋手十分敬仰。若是司徒棋圣如今正在城内,还望公主能牵线搭桥,帮耀明引见一番。”

    时秋瑾今日覆了一层薄纱,以至于朱耀明看不清女子的表情。只见女子并未急着开口,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

    “虽说棋圣司徒确为临天户籍,但这位少年棋圣的住址向来保密。秋瑾也只是在五年前的清渠洲与司徒大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忙秋瑾实在是爱莫能助。

    若等进了皇城,秋瑾倒是可以向皇帝提及此事。想来以大明和沁仙朝之间的关系,陛下自然可以帮朱公子的忙。”

    “若是如此,那便罢了。耀明本就是想与司徒大人结下一桩善缘,既然是缘字,那便强求不得。只当是耀明与司徒大人之间没有这段缘分。”

    朱耀明说完,合上折扇以朋友的身份向时秋瑾行了小礼。随后挑起身旁帘布,向远方结队外出的农户眺望。

    当年轻男人将头转出一定弧度后,与身边的女子二人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年轻女子今日穿了一身淡色长裙,脸上画着淡妆似乎是为了遮掩面容的憔悴。此刻向外望着的双眼极为黯淡,明显是有着心事。

    时秋瑾看向气质似乎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女子,关心地问道。

    “青棠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女子没有回应,似乎还在出神。直到时秋瑾又问了一次后。林青棠才慢慢的回神。

    “多谢时公主关心,凡路一路走到现在甚是不易。青棠有些担心有些琐事会影响他弈试的成绩。”

    ...

    “既然凡小棋士对儒家道理有所见解,那不知你对人性本源的善恶有何看法?”

    自老人的话语落地已经过去盏茶时间,车厢内再无声响。

    这段时间,老人一直平静地看向年轻人,很像一位等待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反观年轻人这边双目闭合已久,方才甚至取下了头顶的乌纱官低头用力地搓了搓头发。

    “凡先生可有答案?”

    书翀轻声问道,似乎并不急着得到回复。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老先生。自您提出这个问题后,我下意识间便想回答人性本善,但细思之下便想起曾有一人告诉从小便对我讲人性之本并不是恶,而是大恶,极度的恶。人自出生的时候就是带着恶意来到人间,为了生存不免会产生各种恶意。读书、修行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了解面对人性中的恶,而不是刻意回避心中的恶意。积小成渊,为时甚晚。人性本恶,才当心向善念。善与恶二者相辅相成,才有秩序的雏形。年幼的我虽觉得不妥,但也无理反驳。多年过去,我越发觉得他的这个观点深奥,甚至有些道理在其中。

    所以,老先生。我现在心中也没有答案。”

    凡路此刻极为纠结。若不是多年前朱耀明酒后随口说出的一通醉话,自己本可以很自信的说出人性本善,但现在的凡路做不到。

    “凡小先生看问题的角度着实不同。亚圣的道理向来强调人性中的善,今日听得小夫子不同的答案,不由得让老夫心生辩证,要再多思考。若先生日后心中有了答案,可随时持此信物前往清渠洲陋室书院与书某交流。书某自当受教了”

    老先生交给凡路一道青色玉佩,随后朝着年轻人行了拱手之礼。让接过玉佩的凡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跟着还礼。

    “老先生言重了,玉佩凡路收下了。若晚辈或有心得,自当上门与前辈分享。”

    “那,可问同你讲出这番道理之人可是儒生?”

    凡路轻笑一声,将玉佩摇头说道。

    “他并不是儒生,而是一个王朝世家子嗣。一个极有城府的野心家。但凡路相信不论出身何处,人心都如花木,皆向阳而生。”

    老先生不再开口,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年轻人的回答。

    ...

    “落轿!”

    “二位大人,紫垣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