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失落的神迹 » 血缘

血缘

    研究所三楼只有两个房间,资料室兼高级研究员会议室,再就是所长维勒的办公室。

    哐当一声,桌上的台灯被狠狠摔在地上。维勒坐不住了,摇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随后终于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在颤抖:“你确定吗?”

    “她已经两天没有出现在教会里了,崇尚光明之神的教会很看重绝对的忠诚,虽然没有其他四个教会那样无理取闹,但也会做不经过思考的事。”多琳娜摊手,“至于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就没有办法回答你了。不过,你最好沉下气来,研究所还没必要惊动五大教会……”

    “我怎么沉下气!?”

    不出所料,这段提议直接激怒了维勒。

    “那群东西会把他们眼中的叛徒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她不能再像她母亲那样……”

    多琳娜的睫毛抖了抖,灰色眼睛里不变的平静,如同一潭死水:“连我都没发捕捉到她的去向,区区教会短时间能抓住她只是天方夜谭,您是否太过担心了呢?”

    “太过担心?”

    每一个字用力咬住,维勒双手撑住桌子,愤怒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多琳娜:“你根本就不明白,像你这样不需要家人,不需要血缘的安慰支持你活下去的人根本就不明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会永远失去她!”

    “听起来,你好像认为我不过是一块会说话的冰。”多琳娜摇摇头,离开办公室随手关门。

    “哎呀呀,看来所长大人今天火气不小呢。”二楼楼梯间,迪娜双手叉腰,嘴里叼着棒棒糖,“他摔东西的声音隔着天花板都听得见,发生什么了吗?”

    多琳娜没心思理会她,沿着回旋的楼梯下楼。

    “告诉我呗,我的好奇心需要答案。”迪娜屁颠屁颠地跟着她。

    走到一半,被人从后面揪住衣领提起来。布莱克眼睛里有还不那么娴熟的警告:“你还是别烦她了。”

    多琳娜一直走出研究所,没有回头,她也知道布莱克就跟在后面不远处:“不用跟上,暂时还没有任务需要处理,我只是想去百寂岭散散心。”

    “我,我也去。”

    “……好吧。”

    一片广袤雪原,飞舞的白色模糊成空中晃荡的屏障,只是在稍微有一点海拔的位置就有足够的威力。但飞雪在这里的威力,还不足以掩埋过去,倾斜且残破不堪的建筑物还是显露在外,木板甚至石块上触目惊心的裂痕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可以说,一片狼藉。

    看着这一切,多琳娜试着找到心底的一丝悸动,但很遗憾,她没有收获。她悲观地想,接受雪神的寄宿之后,我真的冰冻起来了吗……

    维勒在愤怒中不断强调的血缘,在她过去的二十年生命里没有体现。这一点在布莱克身上也有相似之处,他不想沿着已经落寞的血缘成为奴隶,因此主动远离了“重要”的血缘。没有血缘的支持,就活不下去了吗?

    “没有血缘的支持,就活不下去了吗?”

    多琳娜蹲下身抓起一把细碎的雪,忍不住轻声问了出来。

    布莱克一愣,多琳娜刚才好像在问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楚。只是她很快站起来,积雪从指缝间漏走,瞬间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不在状态。”多琳娜缓缓呼出一口气。

    周围没有别人,但布莱克觉得她不是在对他说。

    “回研究所吧,我想在下次任务之前休息一下。”多琳娜找的借口多少拙劣,因为就算疲惫,她也从来不会去一个固定的地方休息,这是漂泊多年的人出自本能的习惯。布莱克思索了一下,还是乖乖跟着走了,在他踏出雪原后,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和谐的声音略过他的耳朵。

    “……是谁跟着我们?”布莱克再也捕捉不到那种声音,下落不明的敌人更让他警戒。多琳娜五官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平时看不出变化的状态:“不知道,但不是省油的灯,能避战就避开吧。”

    “刚刚在村子那里,你问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有答案了。”

    “真是让我意外啊,我只是想给多琳娜小姐找点麻烦解闷,没想到见到了雪神的真身,真是赚大了……”塔格拉背靠吱呀作响的木墙,皮笑肉不笑。

    “现在雪神的真身是多琳娜,你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么。我们永远别见。”

    雪神回到多琳娜身边:“迟早把他处理掉。”

    雪神的心声多琳娜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已经对雪神时不时的抱怨习以为常。布莱克看不见依靠寄宿继续存在的雪神,却在一瞬间有一股背脊发凉的感觉。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四处张望,没有可疑存在,也听不到蠢蠢欲动的声音。就算有,多琳娜也肯定比他早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头,多琳娜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多,多琳娜,等等我。”

    在摔了自己办公室的台灯后,短短两个小时内,维勒在隔壁的会议室再次压制不住愤怒。面前二十人左右的高级研究员团队,都是和他有共同目标的人,当年教会将他们踩在脚下,冠以无理由的罪名,关押在地牢让他们对神忏悔。

    维勒对教会的仇恨更胜一筹,因为当他用五年的时间从阴冷的地下走出来后,那个曾用两岁幼童的眼睛恐慌地看向在处刑台上死去的母亲,无助地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哭个不停的女儿,永远地面带麻木不仁地跪倒在教会的神像面前。

    教会卫兵拒绝了他作为父亲要带走女儿的要求,冠冕堂皇地说:“她会在这里洗清你和那个毒妇给她留下的罪恶,你离开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还在地牢里的时候,他曾因为提出要出去看看而被打得头破血流。

    因为那时他听说自己更加年幼的小女儿失踪了。

    维勒半天没能从过去了十三年的回忆中走出来,他把额头抵在落地窗上,玻璃的冰冷加剧了他的慌张。一位高级研究员最终打破了沉默:“我们都能理解,如果她米依琳真的是因为背叛而从教会消失的话,她被抓住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个高级研究员起身,拍了拍维勒的肩膀:“她是你的女儿,你想为了她先一步干扰教会的抓捕我们都能理解,但你冷静下来想想,我们的计划,已经成熟到有那个实力了吗?”

    “如果失去了她,我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也没发弥补我的过去。”半天,维勒疲惫地说。

    “你叫维勒是吗?”

    “维勒,下次生日再给我放烟花吧。我好喜欢。”

    “维勒……”

    “别难过,维勒。”女子的身影恍惚间出现在处刑台上,含泪地微笑,维勒记得自己当时被两个卫兵控制住跪倒,无声地看着她,“这样我就自由了吧。”

    她不作挣扎地死去了,和她的躯体一起落地的还有维勒的心,和两个幼女的哭声。

    一个刚刚两岁,另一个初临人世。

    “大概就是这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人类的血缘还真是可怕的记录仪,十三年前的事,至今耿耿于怀呢。”迪娜扔掉吃完的棒棒糖,满不在乎地评价道。

    洛依修斯听得心不在焉,但对“十三年”格外在意:“几百年了,坦布斯先生也还在意着荒原玫瑰的家族。”

    迪娜一愣:“时间,不该是催动遗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