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陶谦让城

    诸葛玄心痛兄长诸葛珪之死，兼又一路风尘战乱之苦，见了老友一场暴饮，悲喜交加之余，次日竟然一病不起，由此一行十余人困于糜府，不能起程。糜竺一面命令家人尽力服侍，延请当地名医为诸葛玄治病，一面派人前往江东豫章郡，打听诸葛玄府衙及家眷情状。十余天后，家人快马自豫章回府，报与糜竺及诸葛玄：“只因那豫章太守之位久空，却被朝廷派了一个唤作朱皓的官员取代，已经上任月余。诸葛老爷家眷由此也被赶出府衙，回归旧宅居住，只盼诸葛老爷速归。”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糜竺听了，便有些发呆。诸葛玄闻听此信，急出一身热汗，勉强挣扎起床，不顾糜竺如何挽留相劝，只是要走。糜竺无可奈何，只得准备川资厚赠，并带足药饵以备路上使用，率领阖家老少送出府门，眼望诸葛玄带病率众而去。诸葛玄心急赶路，又兼急火攻心，病体愈加沉重。虽然史子眇医道颇为精深，一路勤加照拂，因路途遥远，行至南阳郡叶县之时，诸葛玄终至不起。无奈之下，诸葛玄遂令长侄诸葛瑾携带糜竺所赠重金，先行到豫章郡寻着婶母，安顿照顾一家生活，等候自己病愈后前去相会。诸葛瑾只得告辞叔父、二弟及史道长，携金独骑向江东去了。书中暗表，诸葛瑾到达豫章后寻到婶母一家，后闻叔父病故，二弟及三弟流落襄阳隆中躬耕为业，且因中原战乱路途艰险，便未曾北归。其后际遇孙权姊婿曲阿人弘咨，对其才华感到惊奇，便向孙权极力推荐，又与鲁肃等一起待为上宾，从此便终生在东吴为官，按下不题。

    却说诸葛玄病倒南阳，糜竺所赠草药已经吃完，病体愈加沉重。适值江淮以南之地瘟疫大起，史子眇虽通医术，此时手中无有金丹良药，也自束手无策。幸有驿馆老卒见诸葛玄官宦打扮，一众随从也都仪表不俗，遂尽心服侍，并张罗请来当地名医替诸葛玄诊治。医者来到，问知病人乃豫章太守诸葛玄，自道心仪已久，略把一把脉，说道：“此乃时疫所致，名曰伤寒。”遂下针下药，精心调理。不到半天，诸葛玄呼吸粗重面色转红，略见起色。史子眇率众人道谢，问明医者来历，方知同为道门中人，愈加敬仰亲切。

    你道那医者是谁，却是姓张名机，字仲景，南郡涅阳县人氏，却是药王门掌门，医道极高，世人皆称医圣。药王门始祖为周朝战国神医扁鹊，传至张仲景已有二十四代。张仲景另有同门师兄，姓华名佗字元化，医术更比师弟精湛，只是一心务于医道，不理门派中俗物，这才将掌门之位让于师弟。列位看官！那张机所掌南阳郡药王门，却与史子眇之洛阳鬼谷门，左慈之常山兵家门，孔融之曲阜儒家门，于吉之南徐太平道门，张道陵之龙虎山五斗米道门，黄承彦之襄阳匠门，骊山老母之关中骊山门，合称江湖八门，皆为先秦诸子所传，八百年来各门户间恩怨相牵，扯骨连筋——皆奉鬼谷门伏龙令为主，需在此处交待明白。

    张机父名张宗汉，曾在朝廷做官。张机因随父亲在任，自幼笃实好学，博览群书，尤其酷爱医学。因尝钦佩战国扁鹊医术，便于汉桓帝延熹四年拜同郡张伯祖为师学医，方知本门即为扁鹊祖师所创，名为药王门。当时太平道大弟子张角以太平道术诱惑饥民起事，以致兵祸绵延，十数年不休，黎民百姓饱受战乱之灾，加上疫病流行，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有史记载，桓帝时大疫三次，灵帝时大疫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更甚，成千累万百姓被病魔吞噬，以致十室九空。张伯祖执掌药王门，以高超医术活人无数，被世人号为神仙。因见张仲景学医用心，便将毕生医术倾囊而赠，且以自己年老之故，一并将掌门之位相传。同乡何颙有识人之能，曾对张机说道：“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从此张仲景便断了入仕之念，专心学医，潜心研究伤寒之症，终至大成，人赞“识用精微超过其师”。

    话休叙烦，书归正本。且说张仲景虽然医道绝高，争奈诸葛玄迭经大变，丧兄失官，又加战乱风霜，实在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力，终于挨到半年后一命而终。史子眇及诸葛兄弟依照诸葛玄所瞩，选一风水宝地，将其葬在南阳郡叶县金鸡冢。办完丧事，史子眇等人别了张仲景，便带孔明及其姊弟去荆州南漳县，投靠师叔水镜先生。水镜先生再次见到昔日史侯，自然悲喜交加，知其已更名为诸葛亮，胸怀复汉兴刘大志，便竭力为其谋划道：“如今朝廷为李傕、郭汜等一众奸党把揽，殿下理应暗地结交宗室旧臣，以待时变。刘表虽系汉家宗室，但与董卓一党交往甚厚，且有背离朝廷独自为王之念。如今局势不明，殿下只宜潜藏山林，不可泄露本来面目。襄阳城西二十里处，绵延起伏山岭之间，有一山隆然中起，北枕汉水，林泉幽邃，蔚然深秀，称为隆中，可作殿下隐居之所。外间之事，有我与你师父代为筹之，唐妃之貌艳惊绝世，宜暂留白马洞中，以免隆中山民见之而骇人听闻——我自有处。”

    诸葛孔明悉依安排，当下遂依水镜先生之计，自带姐弟及数个仆从前去隆中，躬耕隐居。史子眇则依师叔安排，往来奔走于荆襄名士大族之间，为诸葛亮罗织门阀，寻求良友强助。其后不久，即有徐元直、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等贤士齐至，以诸葛亮为友；又有庞德公、黄承彦等襄阳名士亦折节下交，诸葛亮皆以师礼待之。自此，诸葛亮忙则拜师访友，闲则独居草庐，吟诵《梁父吟》，又常以管仲、乐毅自比，名声渐达于荆襄诸郡，士林皆知。

    名声已经打出，为争取豪族支持，史子眇又为诸葛亮、诸葛均作伐，议嫁其两姊：大姐出嫁与襄阳望族蒯祺，二姐出嫁给庞德公之子庞山民，各自欣悦无辞。蒯祺乃是南郡中卢人，汉大臣蒯通之后，蒯良、蒯越之弟，时任房陵太守。庞山民乃庞统堂兄，时任吏部郎。有此姻亲之谊，襄阳士族尽知诸葛兄弟之名。一日，诸葛亮与诸师友在鹿门山相聚，时有黄承彦在座，并不避忌座间诸人，直对诸葛亮道：“贤契年近二十，应当选妻以宜室家。我家中有一丑女，头发黄、皮肤黑，但才华可与你相配，不知贤契可有意否？”诸葛亮心知此事定是师父及师叔祖有意安排，遂一口应许，并不更问详细。当时在座诸人都以此作笑话取乐，乡里村民后来甚至作谚语云：“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但当迎娶回家当夜，揭开盖头看时，那“丑女”不是爱妃唐瑛，却是哪个？诸葛亮大喜，此一回洞房花烛，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是蓦然想到当年青梅竹马玩伴蔡琰，又凭添几分愁怅，几分苦涩而已。至此，诸葛亮便以隐居为名，游于襄阳豪门士族之间，以积累势力，图谋光复汉室，按下不提。

    却说光阴荏苒，陶谦在徐州时年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不起。于是屡次向糜竺问身后之计，糜竺但将好言安慰，其实意在刘备，只是恐落卖主之名，不便明白说出。糜竺这日进府问安，见陶谦病势危笃，及回到宅中，心中忧虑，长吁短叹。正在此时，门人报说史子眇道长携胡车儿和臧霸到来。糜竺急忙请至中堂，相问别来情状。史子眇详说诸葛玄死于叶县，二侄往投襄阳居于隆中之事，糜竺又叹息了一回，并将陶公祖病情相告。史子眇道：“即如此，先生前次所说刘玄德即有破黄巾之功，又有兴扶汉室之志，何不劝公祖举徐州以让之？如此徐州黎民得安，城池亦得保全。倘朝廷有事，则发徐州兵以勤王，先生则有大功于社稷，千古流芳。”糜竺早知史子眇与朝廷帝室关系非凡，闻言大悟，拱手称谢道：“不是道长提醒，我几乎自误，坏了朝廷大事！”当晚将道长留在府中款待，次日便进衙府，即向陶谦献计道：“前次曹兵撤围，止为吕布袭其兖州之故，来春又必至矣。刘玄德乃帝室之胄，威望著于天下；又有关张二人，均有万人之敌，亲如兄弟相助左右。今其现居小沛，府君何不以州事让之？强似以后被诸侯夺去，反害了两位公子及全家性命。”

    陶谦闻言大喜，如梦方醒，急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到徐州商议军务。刘备闻说陶使君病重，乃引关、张带数十骑到徐州，至府问安。陶谦教请入卧室之内嘱道：“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明公以汉家城池为重，受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说罢泪流满面。玄德听了此言大惊，还要推辞之时，糜竺在旁以足尖踢其脚跟，这才未及吭声。陶谦又道：“我有二子，长子商，次子应，其才皆不堪重任。老夫死后，犹望明公教诲，切勿令掌州郡政事，便是爱护我全家。徐州政事，有北海人孙乾字公祐，又有糜竺、糜芳兄弟二人相佐，请明公善用之。”说罢心急气促，终以手指心而死。

    刘备大恸，遂为陶公祖发丧举哀，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奠已毕，将陶谦葬于黄河之原。自此刘备权领徐州军政诸事，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又将陶谦让州牧于刘备之遗表，申奏朝廷。史子眇见徐州之事落定，遂拜别糜竺，回到水镜山庄，安排门人：令胡车儿至宛城投其故友贾诩，到张绣营中，如此如此；又令臧霸前往濮阳，见左慈之徒吕布相投，如此如此。二人领命，各自去了，史子眇自去长安，打探朝廷情状。胡车儿及臧霸二人武艺绝伦，且又有鬼谷门徒身份，张绣与吕布自然一见大喜，各各予以重用。列位看官！胡、臧二人从此即各于张绣及吕布帐下听命，按下不提。

    却说曹操上次取徐州不成，又因吕布和陈宫袭了兖州，窝在鄄城懊恼不迭。此时闻知陶谦已死，刘玄德自领徐州，不由引发旧恨，拍案怒道：“某因报父仇，屠尽徐州周围百姓，以恶名得罪天下，且又失了兖州；未料反被大耳贼不费吹灰之力，落得现成徐州数郡之地，实在可恶！”当即聚集文武，便欲传下号令，要克日起兵，去打徐州。未待他人开言，早有荀彧闻言离座出班谏道：“明公不可急躁，恐蹈前番南征覆辙。依在下之议，当先复我故巢兖州，免除后顾之忧，方可去争徐州。如今山东大饥，明公不如东略陈地，使三军就食于汝南、颍川，并取黄巾余党何仪、黄劭等金帛、粮食以养三军，再乘胜夺取兖州为上策。”

    曹操思索片刻，喜而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与吕布、陈宫对峙；亲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二郡。黄巾军何仪、黄劭闻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曹操派大将典韦、曹洪出马临阵，二人各奋武勇，数阵下来，均各斩将立功，威震敌胆。李典见二将各自建功，亦纵马挥刀而出，大战三十余个回合，生擒黄劭。曹操挥军大进，何仪不敌，引数百骑奔走葛陂，却被一个黑大汉所擒，献于曹操。黑汉自报家门，乃是谯国人氏，名唤许褚。曹操遂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将何仪、黄劭斩讫。由此汝、颍二郡悉平，曹操遂引得胜之军径奔兖州，来战吕布。两军对阵，曹操便令许褚出马，刀斩守将李封；吕布副将薛兰被吕虔一箭射于马下，吕布军尽皆溃散。曹操复得兖州，便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来攻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