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坐领江东

    到底是神医手段，与众不同。那孙策吃了华佗灵丹，不到半个时辰，果然精神大振，腾身坐起，与之前判若两人。他见众将皆在，已知就里，即命二弟孙权跪至卧榻之前，取印绶与之，口内叮嘱道：“我有遗命，贤弟听者：如今天下方乱，若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我孙氏大可有为。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自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贤弟休要妄自菲薄，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孙权大哭，拜受印绶。正在此时，只听帐前一阵扰乱，原来是吴太夫人和大乔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因见诸将皆在，又不敢哭。孙策见孙权接了印绶，便示意退后，再与母亲遗言。

    孙权起身退后，孙策又转告其母太夫人道：“母亲！儿天年已尽，不能侍奉慈母了。今将印绶已付二弟仲谋，望母亲朝夕训之。弟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当面嘱之！”太夫人见儿子说得凄楚，当时哭得几乎昏厥，被侍女扶开。孙策又唤诸弟嘱道：“我死之后，你等并辅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诸弟涕泣受命。孙策又唤其妻乔夫人至前，双目落泪道：“不意与卿中途相分。我死之后，你须替我孝养婆母；你妹小乔来时，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仲谋，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言讫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

    孙策既死，众将无主，即罢北征，且回丹徒为主公治丧，全国挂孝举哀。孙权领了江东军政大事，军民归心，命修建招贤馆，江东贤士渐渐云集。周瑜自巴丘回祭孙策，领了遗命，遂力荐临淮东川人鲁肃字子敬给孙权，请其务必重用，孙权从之。周瑜于是亲至鲁肃府第，极力相请。鲁肃灭不过情分，遂同周瑜来见孙权，论以与曹操据长江平分天下，成就霸业之道。孙权甚敬爱之，与之谈论，终日不倦。鲁肃便向孙权献计：将军应尊贤任能，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乘机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乃汉高祖之业也。孙权闻而大异其论，披衣起谢。鲁肃又荐琅琊南阳人诸葛瑾字子瑜，孙权便令请至，拜为上宾。诸葛瑾劝孙权勿通袁绍，且顺曹操，然后乘便图之。列位看官，此是诸葛瑾恐袁绍灭了曹操，攻破许都，则必要废了献帝而自立，则坏了二弟诸葛亮兴复汉室大事。故此初见孙权便献此计，先破了江东与河北联盟，此中深意，不可不知。

    孙权自知此时不是曹操敌手，遂依诸葛瑾之言，当即写书回绝袁绍之盟，并上奏朝廷。那奏表到了许都，岂有不落在曹操手里的道理？孙权其实是以此卖好曹操，亦有邀功讨封之意。信使到了许都，先见献帝呈递表疏，天子大喜，即问群臣如何封赐。曹操听闻孙策已死，江东与河北之盟又破，不由长吁一口气，放下好大心事。即出班奏本，求封孙权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献帝从之，当殿发下诰书符册玺绶，吩咐于鸿胪寺设宴，款待江东使者，厚赐使归。曹操又令孙策旧臣张纮为会稽都尉，赍将军印往江东授予孙权。孙权见印大喜，又得张纮回吴，即命其与张昭同理政事。张纮到孙策灵前吊祭，哀苦终日，张昭等众人劝罢。张纮遂向孙权又荐中郎蔡邕门徒顾雍字元叹，说其为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堪为大用。孙权即亲自召见顾雍，重礼聘为国丞，行太守事。自此孙权威震江东，深得民心。

    按下江东，复说河北。且说冀州牧袁绍得到孙权绝交书信，又闻其被曹操封为将军，不由大怒，下令厉兵秣马，预备与曹操决战。谋士田丰在狱中闻听此事，求狱卒将自己放出，闯入州衙面见主公，再次苦苦相劝，并预言战之必败。袁绍大怒不听，命斩狱卒，二次将田丰下狱，下令严加看守；于是大起冀、青、幽、并四州精兵十万，战马万匹，再次渡河南征，与曹军相持于官渡，发出战表。当时乃是建安五年正月，正值隆冬季节，河冰未开。

    战表打到曹军黄河大营，夏侯惇急遣使转往许都，一面加强沿河战备。曹操看了战表，即刻升座于司空府衙，聚众商议对策。因见诸将交头接耳，大半朝臣面呈惧色，曹操遂笑而言道：“我在洛阳西园校尉之时，与袁本初曾共事经年，熟知其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众令不一。其今占领河北四州，土地虽广，粮食虽丰，也只是适足以为我所奉也。”众将听了，面色稍霁，哄堂而笑。曹操遂即发令：派臧霸率精兵自琅玡入青州，巩固右翼，牵制袁军东路；自率大兵进据黎阳，以主力在官渡筑垒固守，以挡袁绍正面；于禁率步骑二千屯守延津，助东郡太守刘延阻袁军西路；曹洪镇抚关中，拉拢凉州，以稳定翼侧。部署完毕，众谋士及战将无不钦服赞叹。曹操微笑道：“此乃你众人之策，某不过是传令之人，非敢独自居此谬赞。”于是起兵，与袁绍对峙于官渡，两军相持半年，自春而夏，又至秋末，各有胜负。是年九月，曹军交战不利，于是收缩战线，退回营垒坚守。袁绍乘势挥军移营前进，逼近曹营构筑楼橹，堆土成山，命弓弩手轮番用箭矢自上而下俯射曹营。眼见曹军日间不敢出营，若出时皆举盾牌匍匐而行，袁军皆大笑。

    曹操闻说袁军势大，愁眉不展。有谋士刘晔进献图样，建议批量制作霹雳车，发石击毁袁军楼橹。袁军由此空袭遭挫，遂又挖掘地道进攻，又被刘晔看破，命曹军在营内掘长堑破之，将袁军皆搠死在坑堑之内，复以土填之。如此你来我往，两军又相持一月有余，残秋将过，严冬又来。曹操营中渐渐粮缺，不敷给用；又见士卒疲乏，遂写信给荀彧，商议要退守许都。荀彧火急回信道：“袁绍将主力集结于官渡，明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先退则势屈，必为所乘。明公今扼守要冲，使袁绍不能前进，已经半年有余。今情势渐趋明朗，不久袁绍势竭，军中必然有变，此正是出奇制胜之时，万不可退。”曹操得信遍示诸将，下令坚守待机，并派曹仁、史涣截击烧毁袁军数千辆粮车。袁绍懊恼不迭，袁军士气转衰。

    进入十月，两军皆疲，各生厌战之心。沮授遂劝不如趁势言和罢战，先回冀州过冬，待来春再战。袁绍非但不从，反又派车队自冀州往官渡大批运粮，并令猛将淳于琼率兵万人护送，全部屯积在营北四十里乌巢。有道是无事生非，久必生乱，便在此时，袁军谋士许攸族中子侄被审配在冀州查办，并将许攸在冀州贪贿之事写成诉状，遣使前往官渡大营，向袁绍告发。袁绍责骂许攸一番，许攸惧而且恨，遂连夜潜出大营投奔曹操，并献轻兵奇袭乌巢之计。曹操喜出望外，立即付诸实施，令郭嘉协助曹仁守营，亲自率领步骑五千，冒用袁军旗号，乘夜袭击乌巢。袁绍闻报不惊反喜，认为曹操亲自引兵而出，其本营必然空虚，于是一面派蒋济轻骑前往乌巢救援，一面却命大将张郃、高览率重兵前往猛攻曹军大营。沮授力言不可，说曹操必以重兵防守本营，而率轻骑往袭乌巢，宜全力往救乌巢之粮，方为上策。郭图向来与沮授不和，又极力奉承袁绍乃是围魏救赵之计，袁绍遂不听沮授，将其斥退。

    先说曹操亲率轻骑来烧乌巢之粮，当夜定更出发，二更便至，挥军急攻乌巢淳于琼大营，一时不能得手。此时后军来报，袁绍部下大将蒋济率援军已经迫近，请求回防。曹操不肯回顾，反而激励军士死战，于是攻破袁军大营，淳于琼死于乱军之中。曹操下令将粮草全数烧毁，然后回战袁军，再将蒋济斩杀。曹操得胜返兵，回救大营，此时方才四更天气，借着烈火高炽，正好行兵。张郃、高览二将正在拼力攻打曹营，抬头见北面火起，已知乌巢被破，心中大慌。而前面曹营攻打不下，后面烧粮之军又来，对自己形成夹击之势，进退维谷，只得率部投降曹操，并求为先锋，带领曹军返攻袁绍大营。袁军见自家阵营内部分裂，十万大兵均无战心，崩溃而逃，如汤泼雪。袁绍长叹一声，仅带八百骑兵，仓惶退回河北。

    此时天光大亮，红日喷薄而出。曹军大获全胜，理应乘势渡河追杀，但因河北兵马虽败，兀自数倍于己，曹操于是心下犹豫，不敢十分追逼。正欲收兵回营，忽见西方沿河驰来一支人马，皆是精骑，尘土扬天，遮天蔽日。不一时来至近前，已看清旗号，为首之将竟是曹洪——闻说主公与袁绍大战官渡，带兵自关中来援。曹操大喜，遂与曹洪合兵一处，踏冰过河追击袁军，一路斩首七万余级，尽获袁军辎重，图书珍宝无数。只是跑了袁绍及部从八百骑，未曾追及。曹操便令回军南岸大营，亲自清点袁绍书信，见有许多署有部下姓字，心知必是与袁绍通谋。郭嘉便请拆视其书，按名治罪，曹操却令尽行烧之，并当众说道：“以袁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而况众人乎！”众官无不感佩，誓死效忠。此时张辽活捉袁绍行军司马沮授，送往大营。曹操急出大帐亲解其缚，设宴相请，命郭嘉等心腹谋士相陪。但沮授只是虚与委蛇，宴罢便欲盗马逃回河北，被巡营军士执回中军。曹操只得杀之，以全其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