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伏龙出山

    刘备知道卧龙先生身份隐秘，兹事重大，于是诺诺连声应承，胡乱吃了些早饭，却是食不甘味，一心只想插翅返回新野，好与伏龙先生相见。早餐已罢，仆从献上香茗，二人正在谈论之间，忽闻庄外人喊马嘶。水镜先生说道：“这必是胡车儿与子龙前来迎接皇叔。”言犹未了，陈到与赵云已相随小童进得庄院，来迎刘备。赵云先拜了师叔祖水镜先生，然后向刘备请罪道：“昨日都是赵云贪杯，失于救护，使主公遇险，罪过不小。”玄德安慰子龙数语，随即辞了水镜先生，与陈到、赵云上马，还于新野。还到县衙，与关、张及孙乾等说了蔡瑁谋害之事，即令孙乾赍书至荆州，具言蔡瑁设谋相害，全赖跃马檀溪得脱。

    刘表前闻玄德中途退席，本来心中纳闷，今日看了刘备书信，方知详情，不由大怒，便欲杀蔡瑁。蔡夫人见刘表盛怒，不由也怕了，跪地痛哭，求免其兄弟一死。刘表怒气不息，乃将蔡瑁斥责一通，最终还是免于责罚，并仍使其掌荆州之兵。又为安抚刘备，于是命长子刘琦为使，同孙乾同去新野，至刘玄德处请罪，并为蔡瑁开脱。刘备闻报刘表派公子刘琦亲来新野，不由大喜，乃亲自接出府门，并在县衙厅中设宴相待。至于刘表不杀蔡瑁，那是早在意料之中，自然再无他辞。叔侄二人当日叙话，酒至半酣，刘琦忽然停杯不饮，潸然堕泪。刘备大惊，急问公子何以发悲，刘琦便请屏退侍从，诉说心事道：“今荆州军政大权皆握于蔡氏及蒯氏之手，父亲凡事不得自主。继母蔡氏因欲立其亲子为嗣，对侄儿常怀谋害之心，父亲又偏爱幼弟刘琮，侄早晚为蔡氏谋害，幸请叔父指教免祸之策。”刘备言道：“我刚到襄阳之时，亦对蔡氏心怀恐惧，怕为其所害。你父令我至新野防备曹操，反而悠然自安。现放着荆州许多府郡，江夏毗邻宿敌孙氏，贤侄何不求为彼处监军，离开襄阳避祸？”

    刘琦广读诗书，一点即通，即刻明白叔父言外之意，乃是建议自己效春秋之时公子重耳，自请离开国都，避开蔡氏视线，自然可得免祸。当下暗道妙计，随即破啼为笑，归座欢饮，酒罢拜谢叔父，欣然辞别而去。回到襄阳之后，刘琦回禀父亲，说叔父刘备不计前嫌，且在言语间尚为蔡瑁开脱，恐其若被严责，以后几然记仇，不好相见。刘表听了，极赞玄德忠厚待人，心下甚为喜慰，怒气渐息。刘琦见父亲脸上难得欢喜，遂趁机依照叔父所教，上前进言道：“父亲大人，我想如今江东孙策新丧，其弟孙权初掌江东，招贤纳士，必来伐我荆州以立威望。父亲身体有恙，儿今已年长，愿替父分忧，求往江夏监军，以加强江夏防务，敬请父亲示下。”刘表闻听此言果然大喜，便准其为江夏太守黄祖监军，并领荆襄水军提调，以分蔡瑁之权。刘琦由此亦喜亦悲，当即泣别父亲，领了三千军马，望江夏上任去了。列位看官！此番刘琦不去江夏还罢，这一去了，却与父亲便是生离死别，再也不能相见！

    按下襄阳，再说新野。且说刘备亲送刘琦至南门，看他去得远了，便即回马入城返衙。忽见衙前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其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刘备闻歌暗思：“此歌大有深意，来者莫非伏龙先生？”遂下马相见，将来人邀入县衙，求问姓名。那人答道：“某乃颍上人徐庶，字元直。久闻使君纳士招贤，故行歌于市，以动尊听。”却不提水镜先生名字。刘备大喜，知道来者果是伏龙先生，与之谈论天下大事，亦如掌上观纹，滔滔不绝。刘玄德乃拜徐庶为军师，请为新野调练本部人马，徐庶也不推辞，欣然任之。刘备令关、张、赵、陈诸将拜见军师，关、张等听徐庶谈论兵法甚为精到，于是无不钦服，文武相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头再说曹操往征辽东乌桓，以田畴率部曲为向导，兵出偏僻诡道，上徐无山，以轻骑出卢龙塞，于崇山峻岭中疾行数百里，与乌桓军遇于白狼山。曹操屯兵山上，令哨马去探敌情，不一时回报：乌桓军众达七八万，皆扎于山下平旷之处，其军营之后便是柳城。当时曹军只有数千骑兵，后续部队未达，诸将闻敌人众达十倍，尽皆恐惧。曹操目视众将，面有忧色。张辽纵马上前，挺身而出道：“胡骑虽盛，犹不如颜良军势之壮也。关云长能在万马丛中取上将之首，我何不能为之？末将自请为先锋，趁此胡虏阵势不整，发动奇袭，必斩其上将以还。若不得胜，请斩某首可也。”话音未落，河北降将张郃亦大呼道：“文远将军真乃英雄也，某虽不才，愿驸骥尾，与将军掠阵。”曹操极为壮之，于是当即酌酒各一大觥，亲赐二将，并以主帅麾盖授予张辽，令其下山出战。

    只听三通鼓响，张辽在左，张郃居右，各率三千精骑自白狼山以上凌下，急冲入乌桓阵中。乌桓军不料曹军竟敢以少欺众，一时不备，顿时大乱，不成阵势。曹操见对方军阵已乱，于是号令全军突击，自己身先士卒，诸将齐都杀下山来。乌桓军毫无防备，如何抵得这帮下山猛虎？于是返身便往柳城中退走，溃不成军。张辽单枪独骑，直冲至敌阵垓心，重围甚厚，杀之不透。张眼见时已过午，心下焦躁，忽侧目见到左面高坡上有一员乌桓大将立在麾盖之下，指挥众军死战不退，定睛看时，正是蹋顿单于。张辽陡然想起关公在白马坡时斩颜良情景，于是撇开众军，从斜刺里驰上山坡，众胡兵阻截不住。蹋顿单于见张辽来得势猛，急欲拨马下坡避之，已来之不及，被张辽冲至马前，大喝一声，将蹋顿挑于马下。此时张郃也已策马来到，跳下马来抽剑斩了首级。乌桓诸将见头领已死，哄然一声，均作乌兽而散。

    这一场激战，自辰时开始，至申时方才结束，曹军以少胜多，取得完胜。乌桓各部单于名王多人均死于此战，柳城最终被破，胡汉军民降者二十余万口。那袁熙、袁尚二袁在城中见势不妙，在城破之前便出北门而去，引领本部数百人马，往投辽东太守公孙康而去。曹操遂进柳城，布告安民，取府库给赏诸将及三军，又封田畴为柳亭侯，使其镇守柳城。又封赏此前曾谏止东征乌桓一众谋士，说道：“孤前者乘危远征，侥幸成功。今虽得胜，实乃上天所佑，绝不可以为法。诸君之谏，乃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遇此类等事，休要钳口。”

    在柳城歇兵三日，曹操遂命回师易州，兵至易州时方知郭嘉已病死数日，停柩在公廨。曹操亲往祭之，大哭道：“郭奉孝死，乃天丧我也！”众官力劝方才止悲，又对众叹道：“诸君年齿皆与孤相当，惟奉孝年少可托以后事。不期其中年夭折，怎不令我心肠崩裂！”众官无不叹息。夏侯惇请征辽东公孙康，问其私纳袁氏兄弟之罪，曹操笑道：“这次却不烦诸公，数日之后，公孙康自会送二袁之首到来。”诸将皆不肯信。过了五日，忽报辽东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至，众皆大惊。曹操重赏辽东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遣走来使。众官齐问何故，曹操遂拿出一封信来说道：“孤与诸公想法相同，初时亦欲往征辽东。是郭嘉遗书与我，说公孙康定斩二袁，尔等自去看来。”荀攸接书，当众读道：“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我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而不攻，公孙康与袁氏必自相图，终必杀二袁以邀赏于朝廷，其势然也。”荀攸读罢，众皆踊跃称善。曹操复大哭不已，便以二袁首级致祭郭嘉。惜哉！郭嘉随曹操从征十一年，多立奇勋，至此病死于东征乌桓途中，亡年仅三十八岁。

    乌桓既平，曹操班师回许都。令将郭嘉厚葬，并将张绣灵柩迁葬汝南，以列侯之礼致祭。曹操因常念郭嘉之死，不由常怀悲戚。一日独坐相府，忽然想起前番刘备相攻之恨，夏侯惇博望坡大败之辱，便升帐聚将，差曹仁、李典并降将吕旷、吕翔等领兵三万，南下屯于樊城，虎视荆襄，就探看刘表虚实，准备渡江。曹仁领命，兵至樊城，便要放出探马，到襄阳探听消息。吕旷、吕翔欲建大功，遂禀曹仁道：“刘备屯兵新野，为荆州北藩。他乃是我等手下败将，攻之必溃，则荆襄北门为我所有，刘表必望风而降。我兄弟二人愿请精兵五千，前往新野取刘备以献将军。”曹仁甚壮其勇，即派精兵五千与二吕率领，前往新野厮杀。

    探马飞报刘备，军师徐庶微笑道：“若是曹操亲自领兵来时，还要费些计较。曹仁使二吕带兵，是送辎重与我来也。不可令其入境，可使关公从左敌其中路，张飞从右敌其后路；主公自引赵云正面相迎。”刘备言听计从，与众将领兵而出。吕旷、吕翔引军来到，玄德使赵云出马，不数合枪刺吕旷于马下。吕翔引军回走，被关云长冲杀一阵，辎重尽失。回败不到十里，又被张飞截住，一矛刺死吕翔。余众四散奔走，大半多被擒获，玄德班师回县，稿赏三军。败军回见曹仁，报说二吕被杀，曹仁大惊且怒，与李典率全部二万五千军马，杀奔新野而来。探马报到新野，刘备不由心慌，又问计徐庶。徐庶笑道：“曹仁若坚守樊城，以待曹操自来，某倒也无计可施。如今他托大前来，则樊城也必归主公了。主公且备下功劳薄，预备战后犒赏三军便是。”刘备闻听信心大增，眉开眼笑，将兵符令箭尽付于徐庶，任其施为。徐庶不慌不忙，遂命擂鼓聚将，分拨清楚，众将皆领令而去。次日曹仁兵临城外列阵，命人讨敌骂战。徐庶安之若素，便请玄德自领中军，以大将赵云为先锋，出城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