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马氏灭门

    且说李恢向刘璋讨了国书，带十数个心腹从人，出得北门，回头向成都唱一个大诺道：“主公，刘季玉！休怪某今日要卖了你的成都，实是你不听我前日一番好意，自将猛虎请进门来，驱之不得了也。”说罢便率从人上马，直奔雒城，径投刘备。刘备闻说李恢到来，不知何意，因对孔明道：“某引兵入川之时，这李恢与刘巴、黄权均极力反对，从事王累更是以自杀相谏刘璋，今日来求见我，却是何意？”孔明回头，与法正相视一笑，却不回答。刘备恍然大悟，急命摆开执事仪仗，率众官亲迎至城门。李恢见刘备率一众文武亲自迎出，不由受宠若惊，暗道：“谢天谢地，看来果然不虚此行。”刚要下马参拜，刘备已一揖到地，亲上前牵马，以迎李恢。你道那李恢是何等人物，值得刘备如此相待？原来刘备来时，已从法正口中得知李恢根底，知其此来必有奇计以谋成都，故此才作出此等礼贤下士之状。

    刘备迎李恢进城入衙，分宾主落坐，令其与法孝直、彭永年相见，三人俱各欢喜。刘备欲擒故纵，不急于问李恢来意，先命在帐中摆排盛宴，与李恢接风洗尘，便使孝直、永年作陪。宾主谈笑风声，但话不及意，李恢几次要表白忠心，均被刘备以酒相劝，截住话头。孔明见李恢额头青筋都已暴起，便知时机已至，即执酒问道：“某向闻德昂先生耿直忠义，前番力谏季玉不听；今不顾误会，亲来雒城，则必有良策，以教我主公乎？”

    李恢见孔明主动来问，心下大乐，于是笑道：“某前番力谏刘璋，是为尽臣子本份，即不见听，便是他自取其祸。某今来投皇叔，亦是为使益州之民免于涂炭也。皇叔虽已得雒城，但成都城高池深，尚有精兵三万，存粮足支三年。不是某说口，凭你这数万之兵，半年内急难下之，且军粮亦不足支。某来之时，有从事郑度曾向刘益州进言，要尽驱巴西梓潼之民过涪水以西，尽焚仓廪野谷，坚壁清野以待皇叔，孔明军师以为如何？”孔明大惊道：“如此我军休矣！但想那刘季玉性情虽然怯懦，但亦善良，必不用此毒计。”李恢赞道：“诚如军师之言，乃深知刘季玉者，果是知己知彼。但又有我友益州太守董幼宰献计，要遣使到许都向天子请降，令曹操兵下荆襄，逼令玄德公退军，却自后掩而杀之。此计却又如何？”

    话犹未了，只见刘备忽从座中跃起，叫道：“危乎殆哉！季玉我弟必从此计，则我无家可归矣。”李恢道：“主公望安，荆州稳如磐石。”刘备道：“此话怎讲？”李恢笑道：“刘季玉果从董和之计，问何人为使。益州诸臣，哪个敢于此时出城？是某自告奋勇，领了他的国书，即直奔主公这里来了也。”一句话未了，孔明及法正等皆抚掌大笑。刘备却不笑，说道：“即便如此。那刘季玉见先生不归，亦会另派他人为使，荆州仍是难保万全。”李恢起身道：“主公勿忧。某来今空手前来投降，自愧无功可献，这就去干一件大功，令那曹操无暇南顾，必保荆州无虞。说不定，还要使云长公趁此机会率兵北伐，拿了襄樊，袭其许都，亦未可知！”说罢，即将酒觥轻推，向厅中诸人拱手为揖，传令唤马，向外转身即走。

    刘备惊问道：“先生哪里去？”李恢即停步回身，正色道：“某闻主公在许都时与西凉讨逆将军马腾为友，公却不知某与马寿成亦乃莫逆之交。今马腾全家为曹操所杀，其子马超及大将庞德尚屯冀州，占据陇上诸郡，拥数万西凉铁骑。某若不去许都，反至冀城说服马超出兵长安，那曹操将重蹈当年潼关之危矣，又何暇南顾荆州乎？”刘备及孔明闻之，皆大喜过望，即备下厚礼，请李恢持往，以结交马超使用。李恢只取了些许盘缠费用，说道：“以某与马腾情义，那马超必具晚辈之礼以迎之，金银徒累我身，无用也。”遂相别而去。刘备与孔明商议，遂暂且息兵不出，固守雒城，单等李恢冀城消息报来，再作计较。

    话说李恢兼程赶到冀城，门军报进名字，马超果然率诸将来迎，并问叔父何来。李恢入于府中未待叙礼，忽然泪流满面，向马超喝道：“马孟起！你父及二弟全家遭害，你尚于此纳福？某要你但借兵马一万与我，某自与寿成报仇，那时看你羞也不羞！”马超闻听此言，哭倒于地道：“灭门之恨，无时敢忘。既叔父肯助我时，某即日起兵！”李恢这才将马超扶起道：“那曹操以上将夏侯渊守住长安，某恐你一人势单力孤，不如再去汉中借兵。你自写书，我与你去见张鲁。”马超深然其说，即付书使去。李恢只讨了些干粮清水，酒也不吃，即率从人往汉中南郑而去。马超即唤众将，与从弟马岱及大将庞德商议起兵。原来马灵自与马岱自邺城奔回西凉，因心思故主得病，业已亡故，今马超亲族，只余马岱。正在商议之间，城门守将忽遣人来报，杨阜从表兄姜叙处借得精兵五万，正在卤城誓师，声言来攻冀城，要与凉州刺史韦康报仇。马超大怒，即令：“休等他来，我先出兵，去杀此背义之贼！”

    说话的，你道那杨阜不是以奔妻丧为名走了么，却又怎地带了这许多兵马，来与马超对阵？原来杨阜骗说请假回乡为妻理丧，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只为借口脱身，去搬兵报仇。只说杨阜离了冀城，一气走出三十余里，知道已远出城头哨兵视线之外，乃望明方向，直奔卤城来投外兄姜叙。姜叙官封抚彝将军，率五万军镇守卤城，亦是西凉有名上将，素为胡人所畏。杨阜与姜叙是姑表兄弟，从小在姜叙家中长大，姜叙母即是其姑母也。闲言少叙，杨阜单骑进了卤城，至府衙中见到姜叙和姑母，不由放声大哭，详细叙说冀城陷落，韦康使君本已举城归降，却全家马超被杀之事。便请表兄发兵，前往冀城报仇，兼替朝廷除贼。

    姜叙听了杨阜之语，说道：“锦衣马超之勇，不下于当年吕布，陇西甘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诸羌氐人皆以‘神威天将军’呼之。我弟既然得保性命，且脱身而回，正应庆幸，又何必如此悲恸，非要与韦康报仇，不惜得罪马超？”杨阜怒道：“表兄是何言耶！弟食朝廷俸禄，又当面领受曹丞相之重托，即不能守住其城，城破君死又不能与其同命，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今马超乃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其家世为汉臣，今为一己之私，下不顾其父弟及全家性命，上不念天子朝廷厚恩，叛国逞肆，烧杀黎民，涂炭将士。又枉杀朝廷封疆大吏，此非我个人恐受帝责，全州士大夫亦皆蒙其辱。今表兄带兵专管一方，亦久食朝廷俸禄者，却拥兵袖手，并无讨贼之心，正是史书所谓‘赵盾弑其君’者一般。今不以为愧，反劝我罢休，是何道理！”姜叙沉吟为难道：“马超之勇，连曹丞相亦深以为惧，在潼关为其所迫，巩极难图之。”杨阜道：“不然。马超虽强，却无视信义，部下矛盾重重，大将庞德亦有背叛之心。且其有勇无谋，甚易图也。我已约下梁宽、赵衢，兄若肯兴兵，二人必为内应。”姜叙终为表弟忠义所动，但又担心母亲老迈，不愿其为己担心受怕，犹自沉吟。

    正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时，姜母由屏风后面走出，对其子姜叙厉声喝道：“我儿即食汉禄，又与韦使君为友，为国除贼乃是谓忠，为友报仇乃是谓义。今马超为你表弟所骗，以请假为由离开，至今尚且无备。你手握重兵，今不早图，更待何时？人生谁不有死？死于忠义，得其所也。我知儿孝，但勿以我年老为念。你若不听表弟义山之言，我当先死，以绝汝念。”叙母时年八十有二，性如烈火如此。姜叙见此，决心已定，遂请同乡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等，一齐歃血结盟，共同讨伐马超。又派从弟姜谟潜至冀城，联络梁宽、赵衢、庞恭等人。众人歃血盟誓毕，于是杨阜和姜叙在卤城起兵。

    话休叙烦，书接前文。且说卤城起兵之事被探马侦知，报至冀城，马超闻而大怒，遂令马岱、庞德为前锋，亲率大兵而出，杀奔卤城。姜叙、杨阜闻马超杀到，引兵出城，两阵对圆。杨阜挺枪大骂马超：“叛君无义之贼！只知杀戮，毫无人性。韦使君仁德爱民，既已率城归降，因何非要杀其全家？今日某要替朝廷除害，为韦使君报仇！”马超大怒，也不答话，只顾纵马冲将过来，白马银枪，迅如狂风。姜叙、杨阜二人不敌，回身大败而走。马超驱兵赶来，却被尹奉、赵昂引军赶至，拼力抵住混战。马超奋起神威，四将亦不得近身，如走马灯一般，只办得遮架，手忙脚乱。正斗之间，刺斜里大队军马杀到，却是夏侯渊接到杨阜密报，率领关中精锐骑军来破马超。马超虽勇，奈何兵少，如何当得三路军马厮并？多亏马岱及庞德接应，拼力杀出重围。于是马超大败奔回冀城，刚要命人叫门，却被城上乱箭射下。马超大惊视之，见梁宽、赵衢、庞恭立在城上，将己妻杨氏从城上一刀砍了，又将幼子三人，并至亲十余口，都从城上一刀一个，剁将下来。至此西凉马氏一门净尽，只剩得马超和马岱兄弟两个。马超气噎塞胸，几乎坠下马来，又见背后尘头大起，夏侯渊引兵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