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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文姬诗才

    只说杨修忽然说出司马懿姓名来历,蔡琰再仔细相看,果能依晰认出眉目,遂强自按捺心中激动之情,裣衣施礼道:“原来是仲达师兄,数十年不见,未及认出,尚请见谅。”司马懿深还一揖,亦强忍心中悲凉道:“我师逝世多年,懿不知贤妹仍居此间,未能来拜,亦请海涵。”谈论之间,曹操见天色不早,遂辞了蔡琰,引众出庄。司马懿落于曹操和杨修之后,心中忐忑不宁,自思离庄时蔡琰临别悄语意味深长:“既你便是司马仲达,当曾记得我弟模样。今有某两首《悲愤诗》稿,乃离乱途中所作,请你但熟记之,并烧付我弟。你若再见古琴‘龙吟’,除非我明弟复生于世!故人相别,前途珍重!”因是二人悄语,曹操等人却未听见。司马懿坐在马上,反复玩味此语,不得其解。自思尤其一个‘烧’字,大有深意。若是‘捎付’,则少帝必在人世,是文姬令自己倾力相扶,重登帝位;若是‘烧付’,则少帝已死,令某代为祭奠之意也。杨修回头,见司马懿若有所思,脸上犹有泪痕,不由取笑道:“果是通家之好,蔡门弟子!师兄师妹,一往情深。”司马懿淡淡一笑,却不作答。

    曹操听到杨修打趣仲达,也从马上回身,笑问道:“仲达,适才临行之际,我见你师妹以诗稿相赠,必是旷世佳作,未知可容孤一饱眼福否?”原来曹操心思慎密,况又多疑,早将他二人举止看在眼里,至此方才说破,且看司马懿是否心中有鬼。司马懿笑道:“那有甚么,值得大王动问?某正欲向大王讨教文中之意,因见大王若有所思,故未敢打扰。”于是打马上前,将蔡琰诗稿奉上。曹操接过,就马上读时,见果是蔡琰手书二首《悲愤诗》,以述平生之苦,并无机密之语。见那诗稿真情穷切,自然成文,激昂酸楚:

    《悲愤诗》其一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疆。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徵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

    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悲愤诗》其二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

    山谷眇兮路漫漫,眷东愿兮但悲欢。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

    常流涕兮眦不乾,薄志节兮念死难。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

    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兽兮食臭腥。

    言兜离兮状窈停,岁聿暮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寝兮起屏营。

    登明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冷冷,胡笳动兮边马鸣。

    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胸愤盈。

    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家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

    儿呼母兮啼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追持我兮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

    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恒绝兮死复生。

    曹操看罢,再三叹息,哀其不幸,复怜其才。于是将诗稿还给司马懿,打马前行。走了三里远近,忽然省悟,回头笑谓杨修道:“那八字碑文含义,卿今可试言之。”杨修答道:“此隐语耳。黄绢乃颜色之丝也:色傍加丝,是绝字。幼妇者,少女也:女傍少字,是妙字。外孙乃女之子也:女傍子字,是好字。齑臼乃受五辛之器也:受傍辛字,是‘辤’字。总而言之,是‘绝妙好辤’四字。”曹操大惊道:“妙哉杨德祖!所解正合孤意。”众人听了,皆叹羡杨修才识之敏。司马懿暗叹道:“才华外泄,智夺其主,尚不知死期近矣。”

    不则一日,曹操大军至于南郑。曹洪闻大王亲至,遂引从将出营,将魏王迎接进帐,具言张郃屡败于张飞,今张飞幸被曹休以计逼走之事。曹操道:“张郃兵少,且不熟悉地理,败之宜也。曹休不愧我曹家千里驹,胜固宜然。未知夏侯渊现今如何?”曹洪奏道:“夏侯妙才与黄忠对垒于定军山,知大王大兵将至,因此固守未曾出战。”曹操微笑道:“夏侯妙才威震西凉,独步关右,天下尽知其为世之良将。那黄忠不过韩玄手下一老卒耳,有何能为!若不出战,是示懦于敌也。”便差人持节到定军山,教夏侯渊进兵。刘晔在一旁听了,暗道:“夏侯渊此番休矣,待某再给他烧一张催命符可也。”遂故作大惊,上前谏道:“那黄忠虽老,奈有法正用计,神鬼莫测。夏侯渊情急性刚,若使进兵恐中奸计——不如坚守为上。”你想那曹操即当众说了“不战乃示懦于敌”,此刻岂能因刘晔一谏便收回前言?于是不听,反亲作手书,令使者交与夏侯渊,催其速速出战黄忠。司马懿和刘晔对视一眼,便知各自心思,原来皆是同道中人,明为扶保魏王,实乃暗中相助刘备者也。

    且说魏王使者持节,到了夏侯渊大营,下了进兵之令,又拿出魏王手书,呈于夏侯渊。拆书视之,只见魏王写道:“凡为将者,当以刚柔相济,不可徒恃其勇。若但任勇,则是一夫之敌耳。吾今屯大军于南郑,欲观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夏侯渊览毕大喜,打发使命回去,乃命张郃防守广石山寨,令侄子夏侯尚前去出哨:若遇黄忠交战,只宜输,不宜赢。回来报我蜀兵虚实,我自有妙计胜之。夏侯尚受命而出,遂引三千军离了定军山大寨,一路前行。却说黄忠与法正南渡沔水,引兵屯于定军山口,闻说曹操已然亲至汉中,夏侯尚又出山巡哨前来,便请军师法正商议。法正道:“夏侯渊为人轻躁,恃勇少谋。公可激劝士卒,拔寨前进,步步为营,如此如此,诱而擒之。”黄忠即用法正之策,将应有之物尽赏三军,蜀军欢声满谷,愿效死战。黄忠即日拔寨而进,步步为营。夏侯尚引数千兵出战,直到黄忠寨前。黄忠上马提刀出迎,夏侯尚依照叔父所定计策,佯败归寨,回报夏侯渊。

    黄忠逼到定军山前扎下大营,依法正之计密排鹿角,虚设旌旗。法正以手指西侧高峰,说道:“此峰高于定军山,四下皆是险道。将军若能取得此山,定军山只在我掌中矣。”是夜二更,黄忠引军士偷偷攀上山顶,往下俯视,见正与定军山相对。法正又道:“老将军可引兵守在半山平坦之处,先探好下山道路,清除树木乱石障碍,需能驰马而下,以施偷袭。某则引二十人居于山顶,观察定军山动静。待夏侯渊兵至山下,任他自为,将军暗伏不出,只看我山头旗号为令。我举白旗为号,将军按兵勿动;待他倦怠无备,我却举起红旗,将军便下山击之。此谓以逸待劳之计,必当取胜。”黄忠大喜,一一应诺,照行其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