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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曹丕借粮

    曹洪应诏而来,欲行参拜大礼,文帝急令免参,并命赐座献茶,笑颜求问道:“朕闻皇叔家颇有余赀。今因洛阳大旱,且遭遇蝗灾,致黎民饥馑,国家不安。朕欲借银一万斤,粮十万斛,以救急需,未知皇叔肯否?来年收了秋粮,即加息偿还。”曹洪见皇帝向自己借钱借粮,不禁叫道:“陛下,这是何人陷害某家?某随你父起兵之时,便散尽家财以招团兵,其后家徒四壁也。你问他人去借,我家没有。”曹丕见叔父如此,不由着恼道:“皇叔家底别人不知,朕却清楚!皇先考每年对皇叔皆有厚赐,朕初即位时,又进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后徙封都阳侯,食邑又增。说甚么家徒四壁,有谁信耶?”曹洪干脆耍起惫赖,将脑袋摇得便似拨浪鼓一般,叫道:“我家人口上千,日费浩繁,部曲亡故,都是某从家里拿钱厚恤其家眷,部将临战时方肯效命。若论家赀多少,你去夏侯家借罢,我家没有!”说完扭头就走,匆忙下殿,连殿阶下的鞋子都不要,光着袜子上马,飞奔回府去了。

    曹丕见曹洪如此,守着满殿大臣及侍卫宫人,如何下得来台面?心中已经动怒,将一张脸涨得通红;向殿中看时,却见一众文武也将面孔涨得紫红,当真是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得,都是被憋得。司马懿见天子尴尬万分,即主动出班奏道:“陛下若需钱粮,臣家乃温县大族,倒是少有余赀,愿献金三十斤、银二百斤,粮三万斛于国库,也不要陛下还。”他这一带头,满朝文武猛醒,各报捐献数额,顷刻之间,已得金一千二百斤、银二万斤,粮米五十万斛。曹丕这才转怒为喜,令有司全部登记造册,记载清楚,以备来年丰收,加息相还,这件事方算就此完结。书中暗表,曹丕虽度过难关,但与叔父曹洪仇恨已经结下。四年之后,曹真举报天子,说曹洪门客犯法。曹丕借机便将曹洪打入大牢,没收家产,并要处死。曹真谏道:“陛下若杀曹洪,朝臣必谓是我在背后谮害。”曹丕怒道:“是朕要杀他,与你何干?”卞太后闻说此事,怒责曹丕道:“昔你父在梁、沛之间屡脱大难,非子廉无有今日。”又对郭皇后道:“假如曹洪今天死了,明日我就废了你。”郭皇后吓得痛哭,屡次哀求曹丕。

    有太后在上威吓,皇后又在内为之求情,魏文帝终是招架不住,只得赦免曹洪。但仍坚持家产充公,官位、爵号、封邑全被削夺,贬为庶人,永不叙用。卞太后仍是不依,又为曹洪请言。曹丕怕落不孝之名,不敢不听,于是最终归还曹洪家财。曹洪当然知道皇帝侄子是记恨当初拒借钱粮之仇,自以为必死,既得活命,又得复还原产,实是意外大喜。于是听了妻子及部下之劝,再也不敢以皇帝叔父自居,上书赔罪道:“臣少不由道,过在人伦,长窃非任,遂蒙含贷。性无检度知足之分,而有豺狼无厌之质,老惛倍贪,触突国网,罪迫三千,不在赦宥。当就辜诛,弃诸市朝,犹蒙天恩,骨肉更生。臣仰视天日,愧负灵神,俯惟愆阙,惭愧怖悸,不能雉经以自裁割,谨涂颜阙门,拜章陈情。”曹丕方罢。曹洪即是太祖曹操兄弟,又是魏国功臣,而曹丕如此对待,当时宗室家人颇多抱怨。这是后话,先行表过。

    话说曹丕亲督文武群臣捐款交粮,以度岁艰,忽报晋阳侯张辽自合肥还朝。曹丕大喜,即率阖朝文武出迎。张辽惶恐参拜,深谢陛下去岁赐舆车予母以示荣宠,并派兵马送其家人到合肥。曹丕自登基为帝以来,还是首次接见张辽,便命群臣散朝,专引张辽会晤于建始殿,亲问其昔日在合肥破吴时情状。张辽据实述说,不加渲染。曹丕听罢,向左右大赞道:“张公之勇,直是古之召虎也。”因追念张辽、李典在合肥之功,于是下诏:“昔合肥一役,张辽、李典仅以步卒八百人,破贼十万之众,自古用兵,未见如此。贼众至今仍气为之所夺,真可谓国之爪牙。现益封张辽、李典邑各百户,各赐一子爵关内侯。”即为张辽在洛阳建造屋舍,替其母兴建殿室,当年跟从张辽破吴军时一众步卒,皆封虎贲。张辽见驾已毕,拜辞天子,衣锦荣归,奉命还屯雍丘,却忽然得病。曹丕闻报,即遣侍中刘晔带太医去审视其疾,并令虎贲卫士往来传达张辽病况,问病使者常相望于途。张辽爵位未至三公,而遣侍中探病,可见曹丕如何重视兼且宠信。病情稍有好转,张辽便返回屯军之所,忠于职守。

    魏黄初四年五月,任城王曹彰暴卒。曹植被徙雍丘王,令与白马王曹彪各还封国,兄弟二人同行。曹丕所派监国使者以为:二王即各归藩地,便不宜同行同宿,要使二人分别上路。曹植见下僚敢如此嚣张,不由恨极,只得与兄弟曹彪作别,并愤作《赠白马王彪》诗并序。监国使者抄录下来,令人回洛阳送呈魏帝曹丕。魏主展书而观,见其全诗共分七章,从对京城留恋及旅途苦辛写起,转至骨肉生离死别之悲,又及政治受压之苦闷,其后是对二哥曹彰哀悼,并由此感喟人生无常。终章虽有慰勉曹彪之语,实露深切悲愤之辞。曹丕细品诗中“鸱枭呜衡軏,豺狼当路衢。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等句,见处处针对自己而来,不由大怒,即令禁军统领许褚率兵追及,拿回京来问罪。

    曹植与弟曹彪分别上路,见许褚奉旨来追拿自己,知是因写诗获罪,不由大惧,慌悚无地。许褚见其有知错之意,遂抚慰道:“大王与天子陛下,乃同胞兄弟也。今大位已定,又有何事不可解者?某非来擒拿大王,唯请大王回京面君请罪认错,还是亲兄弟也,望大王思之。”曹植伏地大哭,请许褚且回报天子,说自己随后即诣阙请罪。许褚亦不怕他逃,自引军去了。曹植回思所写离别之诗,亦自念言辞太过,遂大悔,乃留其从官于关东途中,单率两三个从人,微服而行回京。行至长安,忽想起胞妹清河长公主嫁与夏侯楙,正居于此处,何不拜见,请其居中调停己与兄长曹丕之怨?于是前至驸马府,请求入见清河长公主。守门吏闻是雍丘王到此,不敢放入,请曹植先居于馆驿,急使人骑快马至洛阳上报天子。曹丕览表,知三弟已奉旨东归,途经长安。于是余怒稍息,但仍回书驳其所请,不令与清河公主相见。圣旨到达长安,曹植知天子怒甚,不敢羁留,只得逶迤往洛阳行来。

    且说许褚既回京都,奏报雍丘王已然知错,伏地大哭之事。时有宫女闻之,却听成“雍丘王伏地见诛”之语,急入内宫报于太后卞氏。太后以为三子曹植被兄逼迫自杀,急令人将魏帝召进内宫,对曹丕当面流涕,泣不成声,指责其即为天子,何太无情,必致诸弟于死地?曹丕大惊,不得其解。正在此时,殿门内侍来报,今有雍丘王曹植科头跣足,身负刑具自跪阙下,前来请罪。曹丕长吁一口大气,太后这才转悲为喜,知道是虚惊一场。于是曹丕升殿,令曹植进见。及至见到曹植跪在丹阙之下,曹丕怒气又生,即颜色严厉,半天不与曹植说话,亦不使其免礼,复着冠履。曹植见兄长不说宽恕,即伏地泣涕不止,亦不敢先开口请罪。

    太后在内殿听得清楚,心中甚为不乐,屡使宫女到殿角观看。曹丕岂不知母亲爱子之意?最终开颜息怒,诏令给曹植去除刑具,复着王服冠戴。曹植痛悔感戴兄弟之情,即讨纸笔上谢罪疏及应诏诗,皆一挥而就。曹丕一一看了,见再无怨恨之情,遂嘉其词议,优诏答勉,使其返国就封。曹植请进宫辞母,魏帝允之,母子相见哭成一团,终归欢喜团圆结局。列位看官!论起魏文帝曹丕,可也算得仁厚之主。那曹植为了夺嗣,曾与杨修同谋要害其兄性命,曹丕却始终并无杀弟之心。此为读史之关键处,休被后世妄议者欺蒙了才是。

    且说曹丕处理完家事,讨了太后欢欣;又有了钱粮,解了国家燃眉之急,又使大将张辽镇住东吴,无东顾之忧,便下诏兴兵五路,来伐西蜀。哪五路?第一路差使往辽东鲜卑国见国王轲比能,赂以金帛,令起辽西羌兵十万,先从旱路取西平关。第二路修书遣使,赍官诰赏赐直入南蛮,见蛮王孟获,令起兵十万,攻打益州、永昌、牂牁、越巂四郡,以击西川之南。第三路再遣使节入吴修好,许以割地,令孙权起兵十万,攻两川峡口,径取涪城。第四路差使至降将孟达处,令起上庸兵十万,西攻汉中。第五路命大将军曹真为大都督,提兵十万,由京兆径出阳平关取西川。其实前四路皆为客军声援,惟此第五路乃主攻人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