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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沈氏有女 藏于闺房

    孙权听过请愿,稍为沉思,权且答应转告。之后,马车向北,落脚于宣城。

    此时的宣城已比江东初定时的防缮做的极好,原先夯土筑墙已被替换成块石垒砌,鉴于建安十四年的流贼,又于西、南两处特意修建凸出数十米的墙台,建造了两座负责侦察的小角楼。

    “讨越中郎将已传唤而来。”

    在城楼上,孙权令侍报者退去,随后甲胄齐备的蒋钦缓步走入,行毕军礼,直目而问:“吴侯临宣城,蒋钦不知,未能迎接。”

    “公奕操持军务许久,年中应回泾县,见母会妻。”孙权特意扭头,再次尽收眼前景况,这墙壁虽然干硬,可总好过贼刃加身。

    蒋钦不明其准确用义,模糊而答:“吴侯用意,钦当有知。”

    对方不会在意这种心思的变化,紧限说了一句很难让人惴度的话:“不知将军二子,年龄几何?”

    蒋钦当即俯身半跪,不敢目视:“长子蒋壹,年二十有二;次子蒋休,年有十九。”

    “不要如此畏谨……”孙权说着也止语不前,心里突然想明白了另一些什么东西,“公奕,嫡子承家为礼,次子庶出接代,该如何为好?”

    “臣实不知……”蒋钦扯住几丝余气,始终不肯放让的行为让孙权长呼出一口气,胸口不再失闷了,顺利押下一句话:

    “公奕,吴郡沈氏。”

    吴郡有四大著姓,分为顾、陆、朱、张四氏,以其当途而能使宗中优者入为掾吏,出仕为官。其中显名代表者:

    顾雍因知受荐,初任即为合淝令;陆绩为奏曹掾,陆逊为令曹史,并入幕府属吏。

    张温才学兼备,加之父宗声名而为议郎;朱治初举孝廉,后为从事。

    不过在此之前,此郡同有沈氏与前太守盛宪交姻亲从,经术传家,以儒素自业,名盛非凡。

    但一经对儒道颇有微词的孙策、孙权蔽灭,沈友被杀,沈直、沈瑜早卒,留传家业的沈瑜之弟沈仪著书不进,真可谓势衰。

    以至于家主沈睧在听闻友人高岱被杀,遂不再游于乡党,转而守家。近日以来又浸染了研究屋檐的脾味。

    沈睧近于半百年纪,已经华发丛生,眉疏须零,家中事务本想委托平辈,奈何慑于孙权威怒,俱不敢接应,只能传于孙辈里的杰干沈仪。

    “夏商之四阿,周代有庙翼,此时尚未起翘。”

    “至秦并六国、圆瓦当行世。汉代而新,山节藻棁,汉武铜瓦,凤鸟为楚之遗俗,以弃火因而置鸱尾,今世常现。”沈睧眺望本院前屋的屋脊,见到凌立向天的神物。

    “而辟邪厌胜之术,扬淮民或筑瓦猫,或立将军,以为祛病消灾。而建安以来征伐更盛,不知碎否?”

    沈睧这时候又想到自家的屋顶,依据先人慎言,勿使上着彩釉,会为陶瓦。其后又用一仰一合的配对法辅盖屋顶,混成一板,匠夫呼为板瓦。

    瓦面成,脊亦制。本家虽为深敛,亦不能作平顶而观笑于外人,故辅瓦时又选砖瓦叠砌,独立成线,其上杂以圭角饰变,在两端存有翘尾。倘若是以前,自己该是以为然的,可既知三代明政,便生慨叹:“今不比古风矣!”

    沈睧在厅院仰观,回首偶见沈仪匆匆从阁道走过,对方的眼窝发黑非常,恐怕这几日难得休息。

    也是,处族内事务,孙权迁治秣陵一事百恨难说,自会稽魏氏首倡知拒、陆公纪再言流放交州,这一重心的更变恐怕是挡不住了。

    “唉!”沈睧不知不觉地走到另一院前,亏得见到这处屋檐,才发觉临脚。原因无他,这处屋檐不饰亮丽,只有青瓦与扁平的棒状椽头组成,实在规低豪右。

    “这是何人所居?”沈睧叫住见到他趋步离去的奴仆,威貌发问。

    “小八冒上。这是先公直之子沈瑜妹所居,卒亡尽散媵妾,此女时尚幼,公不忍弃舍,留居家中。前岁及笄,少主仪遂分房而另筑一室,允其从居。”

    沈睧略经理索,一时却想不出兄弟沈直有几个子女,这幅劳容中的行色惊得那仆跪倒在地,忆为解释:“家主,此女为庶出,贵人不识,何要自伤?”

    “好,好,不要说那么大声。”沈睧感觉自己受这一吓,方才兴起探微的心绪一荡全空,就再留意在这里显寒酸的屋檐,再叹息一声,走远了。

    那仆从也不敢多留,两三步就折回原路上,生怕再遇到什么人盘问。

    院内没有一个仆者,仅几棵细柳掩映门户。遍观一番,东西各有一室。

    先去看西室吧,灶台炊具,一堆摆放的干燥柴木。另外还有将其在火上放热熨烫衣服的石块,称为“火斗”。而受烟熏的油纸夹在窗板里,一时也瞅不见什么不干净的。

    再去东室,里面大小匣柜堆填,其中较为稀罕的应该是木桌上的圆钮平底铜镜,还有镶边花纹。至于那床榻上合目安坐的人:

    绣有花卉纹饰的直裾青绢棉衣,两袖臂下有纹饰,上衣间色,用镶拼法加之。其下的顺色松绿帷裳则不加裁剪,倾摆同为“蔽膝”之用。上衣下裳,居中选一白绸带绕系腰间。

    发饰则是用一木制的棰子“椎”作一下垂式的发髻,盘结于头颅上,是为椎髻。而鞋子是圆头履,两脚几近并在一起。

    就这样安然久坐了一会,细眉下的目光重新聚在榻边的一本缯书,捧起来默读之前读到的地方,并用手指末节在上细若蚕丝的片页上轻轻划拟。这时我们可以看见她写的是《论语》里的“非帷裳,必以杀。”

    她将手指撤下,敛嘴不张,婉眉鸿起,重新试着在上面写道:

    “杀,用此非杀害之意,而是指下裳需斜裁拼成。有楚人不理裳裙,或是见此而言。”

    沈仪奔波一日终得休憩,当他见到叔父沈睧忧心的面孔,见怪而问其缘故。

    “院居何人?是先父文书待妾所生,姓沈名若,家中姊妹夭折,仅此一女长生。”这声音到最后变得急欲想遮起来的样子。

    沈睧忧色得消,另一边沈仪说完又面露难色,直视着沈睧,迫使对方怪问其因。

    “郡守亲召仪去见拜,吩咐一事。”

    “要去结识丹阳郡的泾县蒋氏。”

    “蒋氏?我真没有听过丹阳有这等大姓。恐怕是寒士以军功佐成吧?”

    “监可取水于明月,因见其可以照行,故用以为镜。“沈若看着镜中面貌迟迟不语,回想当年母亲的教诲。恍惚间攥紧书,由触感闪进沈直临终遗书时见她也不出声痛哭,悼言而歌: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