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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知而后见

    蒋休这次在宣城榻上睡了好觉,不用像在郁林,点火提温驱虫,才敢安心入睡。

    陈伯是先叩门传唤的。蒋休由这位老人想到其他人,迅步去将门扉拉开,言道:“陈伯,陈友定让我给您带了话。”

    陈伯面露惊色甚于刚才,缓了一下,问道:“友定他都说了什么?”

    “彼守一地,敢效前人马援之为。”蒋休用极镇定的神情说出了一句大话。

    “伏波将军吗?他现在还只是个屯长吧!”陈伯将话放得很慢,声音虽冲但不足以伤人。

    蒋休入座,父子二人隔有数月首次共饮饭食,在这时候,蒋钦面上的胡须虽然没有发黑,伴随咀嚼,几道纹路还是明显可见。

    早早收敛临行的不同神色,父子二人移行书房,继续昨天该有的话题。

    “休儿,结交沈氏,依你看,以何法唯妙?”

    “父亲为武臣,彼是负有盛名的文宗,若置常理,实不该允其结交。今时若为之,恐要听上意。”

    蒋钦在对座经熟思后回道:“若吴侯有所允诺呢?”

    “那问其所要,认其所归,倘能交之,循循渐进,不能交之,报于吴侯而承其厚意,事不能成,多有惭愧。”

    蒋钦听罢,没有直接回应对错是非,起身取下一筒书,问道:“休儿可知楚庄王亲政前事?”

    蒋休遂下拜回称:“当听父亲教诲。”

    “楚庄王即位以来,淫乐为娱,不事文政。并下令敢谏者杀之。时有伍举不遵行令,说是有隐情密告,庄王遂听其所话,答道:‘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而后伍举去而庄王续淫乐。”

    “事后,大夫苏从冒死进谏,庄王怒斥欲杀其人,从冒死而谓杀身成愿。此不同伍举以喻劝止,其失哲理。”

    “而庄王此后遂罢淫乐,听政伊始,诛杀百人,起用百人,当年灭庸而获五百兵车。其后伐陆浑而观兵于洛,灭舒破陈以围郑、宋,大败强晋而得进中原。”

    蒋钦话音刚落,蒋休随之答问:“伍举之言,非是不听;苏从之言,非是成效。庄王过伍举而知尚有能用之士,经苏从而明正直将臣成势,此时顺以,发,诛灭若敖一氏而重执权柄。”

    “以休观今之江东,非是主不用臣,而是臣不为君。吴侯欲交通沈氏,一迁秣陵稳安其心,一为用宿臣而外任兴,能使吴郡才士不隐,皆有投效。”

    蒋钦暗自认可,不出一言以发,而是又拿出另一竹筒,操持厚重声调:“休儿可知骆忌子劝齐王事乎?”

    蒋休这次不再跪拜,跽而上言:“父亲请示。”

    “齐王初继,国威不振。外有三晋掠地,鲁、卫从袭,时灵丘困,赵夺甄;鲁入阳关,卫取薛陵。于内数大夫互异其志,国人难从。”

    “威王苦而鼓琴说志,琴师驺忌子听而颂之。二人相会,客以说大弦浊重有威貌,可经相抚动,正为君王、政令。小弦清动而不杂,意不越矩,正为辅臣、四时。大小弦均匀辅和,互为裨益,正是政令通而臣下法,能使国治。”

    “其后,威王见周室暗弱,独以朝之,天下以此益贤。于内,用清俭如即墨大夫者,烹厚誉如阿地大夫者,能使国内震怖,人人尽诚,一时大治。”

    “最后,威王用兵,三败魏军。后会于惠王,其言珠宝之甚,十二车乘。威王则言檀子、盼子、吏黔夫、臣种首等数人,北取南越,岂仅特十二乘!”

    蒋休随命后答:“威王用人,意同庄王。未明机而不功,时机一发,用而或伏奸臣,或克强敌,或使国治,皆不敌之阳而敌之阴,明为不立,实则减灶增兵,一触而灭除其难,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听。”

    “哦!休儿言之过甚了吧?”蒋休觉察这些字句的串联之处,算是明白了陆绩信中所谓的“好大言”了。

    吴郡,沈仪再次走进太守府门,耳提候听,接受声声质问:“何时与宣城蒋氏有交?彼子今已返也。”

    “仪非敢妄断,当报于家主。”沈仪带着这一句话来到了沈睧身边。

    沈睧见到外孙的怵色,不作强声,专是一问:“以太守传告,我沈氏务必要与宣城蒋氏结姻了?”

    “然也。原是不明,今言秣陵使报,特召交州庶次蒋休定选,此子据传,甚得陆公绩倾交。”沈仪以一种认真的神情道出令听者诧异的话。

    “公绩所以远放,正乃秣陵之意。何故为其行事?”

    “仪原也不信,可此信上有临淮步骘评著。步骘此人流落寄寓之际,尚能以经为业,今得富贵,一言既重,能使人听,今又现于孙瑜,不可轻见二人。至于那蒋休,若只是沽名钓誉之徒,吾等试之何妨!”

    蒋休心里的豪富言论就听过一句话便被堵住,料自己想不到,父亲所谓试言,恰试自己文正之资。

    蒋钦今能见应答,反而喟叹:“吾子应存矣!”

    孙瑜翻看着步骘的信件,观其所述,纯乎褒赞,但一览通观,就觉得他评价的全是心机、表文应时,难有对其性格的量定。

    依孙瑜个人来看,蒋休在将军子弟确实较为独特,三言申途所道的不同意味,是他着意任丹阳郡兵同入交州的原因之一。

    现在交州半定,步骘以大功定疆,其下多受其庇佑。久驻因荫,往来升迁,这正是我氏的又一翼护……

    马普进来的时候,孙瑜虽然神色难言,还是禀告:“蒋休文佐虽有,怕入结沈氏仍待器练。”

    “马师,此言善矣。”孙瑜对于这位得益自己传学的儒士有种难言之隐。

    “将军,知而后见,时则不至。”马普一直侍候在此,直至孙瑜起身走出这堂室厅。

    蒋休困在厢房内,将那帛书张开,应该说,现在除了陆绩,没有人知道这份日记。挺开窗口,奋力将那帛书抛在外面的廊道。

    希望明天有第三个知道。

    蒋休怀抱着这种念头安然入睡。

    夜晚,烧香啮不存,蒋钦从书房里走出,里面留下了传示孙瑜、孙权、沈氏的三封信件。

    在自屋前踱转而不进,蒋钦奋步向蒋休的厢门。但未及叩门,地上的白纱牵丝将那腿脚拔停,一只手将它重新捡起,拿回重点古灯的房间。

    蒋钦不知道是否看懂了第一次记录,之后的几年事迹倒是足窥变化的心迹,至于最新落笔的内容,又成为最初的观感:

    “建安十七年夏末,见人而不识人,人为之势的可能运用不抵自然之势的掌握,可我是否拥有胜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