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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烟波千里

    第一节

    建军中考落榜,没能考上高中。父亲说在市里找了个中学给他复读,就把他接到了市里,留奶奶一个人住在老宅,好在有大伯、二伯他们在,我倒也不必担心奶奶的生活。

    我现在担心的是建军,因为张惠跟我说,建军自从来了市里,就明确表示不会再去上学,为此我的父亲很是上火,上火自然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建军说想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父亲只好把他安排在公司,还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他对办公家具、设备什么的一概没有要求,只是让买了一台新的游戏机,父亲没时间跟他计较,只得随他去。

    我见到的建军,是把赵庄的游戏搬到市里来打的建军,其它没什么不同。十五岁的建军,显然不是应该做生意的年龄,我和赵妮试图劝他,没有机会,因为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游戏。

    我的心情很不好,一半是因为张丽,一半是因为建军。我跟张惠说要在市里逛会,张惠热情周到的把我和赵妮一直送到大门外。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因为赵妮已经看出来了。她试图用讨好我的方式,来改善一下我的心情,主动挽住我的胳膊,在市区漫无目的的闲逛。

    原安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经济上欠发达,市容市貌也不好。夏天干燥闷热,再加上大家卫生习惯不好,垃圾随处可见,在高温的作用下,城市中弥漫着一股温热的酸味;冬季,空气干冷,大风起来的时候,地面的灰尘和各种生活垃圾随风飘扬,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在外面走上一会,因为吸到的风沙的缘故,回到家会有牙碜的感觉。所以我不喜欢到市里来,与这儿相比,我更喜欢去赵庄,虽然只是相隔了几十公里,但那儿环境要好很多。

    但原安市也不是那么的不堪,至少这儿的饮食颇有地方特色,量大而味美。随便一个小街巷中,你都能找到各种美食,有烧饼、油饼、面皮、沙汤、胡辣汤、油茶这样的小吃,也有牛羊肉这样的大菜,丰简由人,价廉而物美。赵妮不吃羊肉,她怕羊肉的膻味。原安市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山,但原安的羊却多是山羊,膻味极重,所以我不能带她去吃羊肉、喝羊汤。

    我和赵妮找了一家面馆,原安的面也颇有特色,拉面、手擀面、面皮、烫面都有。在这家店里,我和赵妮各要了一碗牛肉面。面上来的时候,赵妮就傻了,因为这是一碗漂着红通通辣油的牛肉面,而赵妮吃辣不行。赵庄有个说法,“不吃辣,不能当家”,所以我觉得赵妮将来当不了我的家。

    老板既是厨子,也是老板,胖胖的,在我的印象中,厨子似乎都是胖胖的。人却是极好,看出了赵妮的为难,抱歉的说,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学生模样,以为你们喜欢吃辣,就没问!”

    我说,“没事,我吃两碗,你再给她来一碗不辣的。”

    说这话,倒不是因为我今天看到了自家偌大的家业,有了吃一碗倒一碗的资本,而是我真的可以吃两碗,老话不是说么,“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的饭量也不小,赵妮自然是知道的,我没少吃她家的饭,也没少吃她做的饭。

    赵妮的面上桌的时候,我的第一碗已经结束了。一碗辣面下肚,再加上闷热的天气,我已经汗如雨下,墙上订着的风扇呼啸着摇摆着脑袋,却没有带来一丝凉意。

    赵妮拿出她的手娟,伸手过来不停的为我擦汗,那手娟带着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她擦的勤快,我汗流的也更加勤快,于是她擦的更勤,全然不顾自己粉嫩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片细细的汗珠。

    在这一刻,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想张丽,专心的只爱赵妮一个人,虽然是因为一碗牛肉面而做出的看似草率的决定。

    第二节

    赵妮的报道时间比我早两天,所以两家人都到车站来送她。赵妮的父亲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决定亲自陪同。因为是陪女儿去S市这样的大城市,他特意斥“巨资”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没有到我父亲的商场去,而是自己到镇上去买的。

    之所以说是巨资,是因为现在任何的不必要花销,对他来说都是巨资,两个孩子的学费加生活费,要近两万元,这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捉襟见肘。

    我父亲曾提议赵妮的学费由我们家来承担,赵凯的父亲没有同意。如果没有见到我父亲的商场,他也许会同意,但现在他不可能同意。华北农民骨子里的倔强与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好在赵庄的农民是质朴而可爱的,颇有几家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主动把钱借给了赵凯的父亲,解决了他的大难题。

    站台上,挤满了人,多数是背着棉被将要背井离乡打工的,他们衣着朴素,行礼沉重而破旧,不可能用手提,要么肩扛,要么背着。赵妮的三个新旅行箱在这群人中,十分的显眼,本来是四个,在赵妮的一再坚持下,我帮她“精简”了一个。

    我们挥别赵妮和她父亲,因为大家都在,我没有机会再和赵妮单独话别,“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里不是楚地,也没有烟波,所以我和赵妮也无法“执手相看泪眼”,我只能目送着渐渐远去的绿皮火车。

    两天后,到了我和赵凯出发的时候,母亲让父亲送我去学校报道,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认为上学是我自己的事情,交学费是父亲的事情,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学费和充足的不能再充足的生活费,我不能再提出额外的无理要求,虽然我以前也曾提过无理的要求,但18岁的我,应该有所不同。

    但从登车开始,我就一直后悔着自己的草率决定。过程是慘烈的,惨烈的不止是我的旅行箱,还有我的身体。我无法想像一个彪形大汉可以爬过狭窄的车窗,也无法想像一节车厢可以装进去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人携带的那么多货物,我不能把他们带的东西叫行李,因为他们除了没带房子,我相信他们带上了房子里的全部家当。

    宇州市我没有来过,这是座陌生的城市,好在我有足够的生活费,可以和赵凯打上出租车而不会迷路。司机却是颇为热情,知道我们是来报到的学生,主动下车把我们的行李放在后备厢中,后备厢放不下,因为后备厢里还有一个铁罐子,他只能把一部分行李放在后排。司机40出头,略胖,灰褐色的的衣服映衬着憨厚朴实面庞,却颇为健谈,向我们介绍着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赵凯全无心思,因为他一路上都在为不能和王梅同一天来报道而报怨,显得十分的焦躁。而王梅没能同一天来报到的原因,是她父母还没有凑齐她需要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只能在家继续等学费。

    车窗外,这座城市的面貌可窥一斑。不同于华北的原安市,宇州市略带些江南城市的婉约,道路两旁,千姿百态的法国梧桐,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的情趣。

    快到的时候,司机问我们在哪个门下,我说你还要把他送到另一个学校,所以你把我放在顺路的校门即可,司机很体贴的告诉我哪个门都要绕路,我说那你随便把我放在哪个校门都行,因为我也不知道哪个门下有什么不同。我此前所读的学校,都只有一个校门,而这个学校居然有几个校门,说明它是个真的大学。

    第三节

    学校内高矮不同却错落有致的半旧建筑,表明这是个颇有些历史底蕴的大学,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学校,因为它不在S市。

    学校内,我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校园氛围,因为临近中午,熙熙攘攘的不止是来报道的新生,还有三三两两的师兄师姐,在校园内悠闲的散步。

    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师兄,看着我左右手分别拖着一只旅行箱,师兄说,

    “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啊?”

    他说这话,用的是生硬的普通话,还夹带着一些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奇怪口音。说着,还要帮我拿行礼。心绪不佳的我不想与人交谈,也不想别人为我提供任何的报到服务,我的父亲尚且不需要,更何况是这么个小个子男生,欺负弱小的事我向来不愿意做,便回道,

    “是把家搬来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

    这句话把气氛整的有点尴尬,但师兄毕竟是师兄,没跟我一般见识,坚持要帮我拿其中的一只旅行箱,我也想借此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就把其中一只箱子交到了他的手上。而他显然是低估了这个箱子的分量,箱子立即从他的手上跌落,出于本能,他试图用一只脚接住箱子,我的箱子当然不会跟他客气,直接把他的一只脚压在了下面,他穿的是露着脚趾的那种凉鞋,所以他很疼,这一点,从他痛苦的表情上我就看出来了。

    对于这一点,我应该感谢我的物理老师,因为他教过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受力的双方是不对等的,就好像拳头打在脸上,拳头和脸的受力是一样的,但脸的感受要更明显一点。所以我的箱子没有发出哀嚎,而小个子师兄除了露出痛苦的表情,还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我十分的抱歉。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小个子师兄仍形影不离的跟着我,到寝室放行李,办理报到,交学费,领日用品,饭卡,水卡,甚至还体贴的带我去买了用来打电话的IC卡。末了,我说请他吃饭,他客气的说不用,我猜想,他大概是急着要赶去医务室,所以我没有勉强。

    食堂的饭菜尚可,种类也颇丰富,我对吃的没有过高要求,除了数量。食堂的人比较多,我草草吃了饭便回到寝室。

    寝室的环境尚可,一个小房间,六个人同住,除我之外,已经来了三个。语文老师教给我的第一项大学注意事项,我没能做到,他让我在寝室里选个上铺,因为上铺清静,但先来的三个已经占据了全部的三个上铺,所以我只能选了一个靠窗的下铺。

    其实即使有上铺,我也未必会听袁老师的话选上铺,一来上铺离屋顶的距离不足以让我站着,如果选了上铺,我只能坐着做全部的事情,这肯定是不舒服的;二来,我缺乏安全感,我怕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会摔死自己。

    因为来自不同的地方,大家的普通话都比较普通,但并不影响彼此的交流,虽然交流还只停留在彼此的姓名、籍贯、高考分数阶段。其余的时间,大家基本都忙着整理内务,或者是假装忙着。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为已经开始的集体生活而兴奋。我喜欢集体生活,以前没有住校的机会,所以我很向往这种群居生活。在高中的时候,听住校的同学讲各种住校的趣事,就令我很向往这种群居生活。在人类的早期,就是群居,说明群居是自然而符合人类天性的。

    除此之外,我喜欢群体生活的另一个原因,是我缺乏安全感,我喜欢跟混混们喝酒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于是,我问他们是不是会喝酒,两个南方的同学说没喝过,来自东北的李强说他会,于是我觉得他不错。

    对于喝酒这种不良嗜好,南方的同学友好的告诉我,学校不准喝酒,喝酒会被学校处分。这我知道,高中的学生也不准喝酒,大学自然也是不会提倡的。于是,我们没有再聊喝酒的事情。

    终于等来了赵妮的呼叫,我拿上IC卡到宿舍走廊上打给赵妮,电话那头,赵妮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能想像出她开心的模样。

    她对自己的学校很满意,向我介绍着她的学校,她的室友,她的食堂,还有她想我的心情。走廊上人来人往,我说不出肉麻的情话,即便被赵妮逼着偶尔说一句,也要尽量压低嗓音,一只手半捂着听筒。

    直到IC卡的余额耗尽,我们也没有说完要说的话。等我再拿一张IC卡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其他同学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