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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橘子树

    第一节

    整个过年期间,建军也没有回家,我只在年三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在忙着跟混混们过年。我也没有去公司,因为霞姨回去过年了,我必须在家陪着母亲。

    我也听从了赵妮的建议,常常带母亲出去散步,她很高兴,我觉得母亲已经痊愈了,也许只是她自己还不愿意完全从阴影中走出来!

    年初八的时候,我到公司去了一次。

    我去的原因是张丽给我打了电话。张丽说现在建军那边的业务收入不再打到公司账号,建军自己开了账号,所有收入都转入了他新开的那个账号。我让张丽不要管,因为我知道张丽也管不了,也没有义务去管这个破事。

    在建军的办公室,张勇、王刚都在。我跟建军说,“公司可以不转型,我可以把公司一把手的位置给你来坐,公司所有的钱,包括之前赚的钱,我一分不要,全给你。但有两个条件”!建军听我这样说,很感兴趣的问我是什么条件。

    “第一,公司的业务必须按照我之前的规矩来;第二,公司只干今年一年,一年后,公司立即注销!”我说。

    “哥,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分不动,一把手还是你来当,规矩也按你定的来,公司注销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不是到时候再说,就只干一年,干完这一年,你钱也赚的差不多了,如果你答应,就这样干,如果你不答应,我明天就让张丽去注销公司!”

    “行,哥,我答应你!”

    然后,我和建军又商量了我们的分工,商量的结果是原安市的业务由建军负责,外地的业务,由我负责。之所以这样和建军分工,主要是我考虑以建军的脾气,他不太可能像他说的完全按照我的规矩来。在原安市,地头熟,万事都还有个回旋的余地,真到了外地,还按照他这个方式弄,我怕他会吃大亏,所以外地的业务我不敢让他去。

    负责外地的业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妮。赵妮还在给我发着信息,我虽然没有回,但她说她去S市前,还会来原安来见我一面。我不想再让赵妮见到我,那对她实在没什么意义。

    第二节

    年初十,霞姨又回到原安来照顾母亲,正月十二,我没有等即将到来的元宵佳节,便踏上了去南方Z市的火车。

    这是一单陈年旧账,因为太远,金额又不算大,客户没有抱太大希望。

    去外地要账,是一项充满不确定性的历险。它不同于走亲访友,没有人会为你提前安排好一切,你只能像一个孤独的行者,独自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Z市,冬日的站前广场,人迹寥寥,阳光如细丝般洒在明亮的地砖上,反射出片片磷光,让我生出眩晕的感觉。

    走出火车站时,自然没有亲切的嘘寒问暖。沿站前的一条宽阔马路往东行约一公里,已经略为显现出都市的面貌。

    因为已经接近傍晚,我不能再去找欠账的人,一来这个点去找,怕是不容易找到人;二来傍晚去拜访,有失礼之嫌。

    早已向往这座传说中的城市,既然来了,不免也想要领略一番。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师傅40上下,颇为健谈,出租车司机向来健谈,倒不足为奇。他应我的要求,把我带到了市区较为繁华的地方。

    其实繁华自与我无关,但繁华的地方让人心生很多安全感。

    司机把我放在了一处较为繁华的地段,这边各式店铺林立,让我仿佛仍置身自己所在的城市。在这拥挤的市中心,却还有一个小小的公园,长长的条椅干干净净,旅途疲惫的我选择了其间的一张椅子坐下,暂且享受这闲瑕时光。左前方的树丛边,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窃窃私语,女生偶尔会心一笑;他们旁边的椅子上,一位老人端坐其上,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和满头的银发。她左手边放着一袋青菜,右手边一支长长的的拐杖斜放在椅边,可能从菜场走来已经耗费了她颇多的体力,她面颊上略带些红晕。她面向并注视着年轻的情侣,阳光照在她的额头上,余辉映衫着面颊的红晕,她是那么的专注,似乎那是她的孩子们,似乎那又是年轻时的她。我想,她也一定有这样的美丽时刻,她也一定有一个窃窃私语的他,他也一定陪她在那一年,那一片树丛下,与她久久驻足……

    生活就像一棵橘子树,而我却总是等不到它成熟的那一天!

    我在Z市度过了十六个日夜,花光了带来的钱。好在那个欠账的出于同情,替我付了回程的车票,然后很遗憾的告诉我,他暂时没有钱还。

    其实我可以在更早的时间就离开,因为那个欠账的,真的只是一个无力还债的老实人,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我还想尝试一下,再尝试一下,在尝试的这段时间,等待着赵妮离开原安。

    第三节

    四月,我去了北方的T市。

    坐了一夜的硬坐,我在清晨来到了还在沉睡中的T市。

    清晨的T市,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带着浓浓的倦意,我走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五点钟,天已经朦朦亮,街上冷冷清清,显然多数人还忘情于甜美的梦乡。匆匆打到一辆出租车,漫无目的的在市区穿行,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出租车在一家宾馆的门前停下,我步入大堂。前台后面钻出一个女生,头发凌乱,睡意朦胧,急匆匆抓起放在台面上的厚厚的粉色边框眼镜,然后非常职业的向我询问,正在因扰人清梦而自责的我随意定了一间房,便离开前台。

    站在十二楼的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入眼的是拥济的灰白的高高低低的楼房,空中有着些许淡蓝的雾色,那可能是城市早点铺升起的第一缕炊烟,也可能是海水凝结的浓重湿气。久已习惯城市喧嚣的我,难得享受这清晨的静谧,更难得在陌生的城市体味这渐已生疏的宁静!

    我没有休息,早晨九点的时候,我去了那家欠账的工厂。厂区规模很大,一派繁忙景象,我燃起了希望。

    得知我的来意,肥胖的经理很是抱歉!不是抱歉欠钱,而是抱歉这个事情他做不了主,做主的人出差了。

    我在T市苦苦等待了两周的时间,分别经历了三个领导的四次出差,才终于凑齐了所有的签字,但财务说,现在账上没钱,要到月底才能办。

    于是,我便等到了月底,好在,我有的是时间,也带了足够的差旅费!

    五月,我去了南方的N市。

    到达N市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随意选择了一家酒馆,客人很多,热闹异常。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已经小到难以通过一个人,服务员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询问着我。菜上来后,我颇有些后悔,每道菜都异常的辣。自从在袁老师家破了酒戒,独在异乡的我偶尔也会自斟自饮一番。但当地的酒在辣椒的催化下愈显浓烈,纯净水喝了一瓶又一瓶,带着些许醉意,我在夜色朦胧中离开了那家酒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简单早餐后,我去了欠账之人家里。

    欠账之人异常好客,中午非要陪我小酌二三杯。酒后,他提议第二天带我去游览当地的一处古迹,自诩为读书人的我,欣然应允。

    第二天,我们到时已经近十点,门票每人五十元,他没有让我付。走入园内,入眼便是高高的石质台阶,显得颇有古风。拾阶而上,先入圣旨博物馆,馆内陈列着各色对旨,华美的装裱、娟秀的书法,让人不禁浮想联翩。那录写圣旨的人,必是须髯飘飘、神采奕奕的中年儒生;那跪接圣旨的臣子,紫檀香案前,诚惶诚恐中接纳着别人眼中的殊荣。进入主楼,已然不需要如古人般再逐层拾阶而上,电梯可直通楼顶。电梯中,除我与他外,余下两人日语交流着,从两人的语速和语言习惯判断,中年男人应是日本人,和他一起的女生约二十岁,略丰满,面部皮肤光洁如羊脂美玉,似乎在向中年男人介绍着这座古楼。楼顶层的回廊上,信步走来,放眼望去,虽无水天一色的感觉,游目骋怀间也顿觉神清。拐角处,又遇到电梯中的男女,请我们帮他们照一张合影。拐角处,西风列列,他们却兴致正浓。

    出于礼貌,我为欠账之人买了一些东西,他坚决不收,让我带回去,说也算一方特产。

    欠账之人家境殷实,然欠账之数颇大,他一时间难以凑齐,便张罗着东挪西借。

    在此期间,他还陪我逛了N市颇多的景点,我很感激他的好客,虽然我们无甚交情,他却如此的好客!

    最终,他仍未能全部凑齐欠款,我没有再说什么!他很是感激,我们互相感激着对方!

    第四节

    六月,我去了东南沿海的Y市。

    Y市地处偏远,需要从原安乘坐火车至S市,从S市乘坐火车或飞机转至W市,再从W市乘坐火车或数小时的大巴,才能到达Y市,旅途要花掉近两天的时间。

    从原安到S市的火车旅途,已经消耗掉我绝大部分的体力,我无力承受再一次的长途火车硬坐,于是选择了奢侈的飞机出行。

    从S市到W市直线距离仅四百余公里,飞行时间约五十分钟。在这一段没有电话和短信打扰的时光里,我可以让疲惫的身心短暂的享受一下生命的闲瑕。空姐优美的身段在眼前摇摆,窗外如棉似雪的云彩在碧蓝的天空下尤为漂亮,一时间情景交融,我有种忘记身处何地的奇幻感觉。飞机引擎巨大的噪音也许是这段时光里最煞风景的事物,总能够及时的将我从云雾里拉回来。

    W市到目的的Y市,车程约三小时。可能是因为山区道路难修的缘故吧,路况非常不好,我身心痛苦的煎熬着走过了这段旅程!

    欠款之人说的话,极为难懂。这是一种极古老的地方方言,据说可以追溯到汉语的起源,我不了解。好在,他的态度极好,有种有朋自远方来的快乐表情,虽然尚不能听懂他的话,但我可以读懂他的表情。

    他把我安顿在他们工厂的一间宿舍中。

    安顿下来后,闲瑕无事,他提出带我领略一下Y市的如诗画境,在我的本意是极不愿去的,奈不住人家热情相邀,遂由他驱车进山。

    出Y市城区,车行约四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大山的深处。因看惯了黄山、华山这样的名山大川,也不觉得这边的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青褐色的山石是她的一个特点,颇有点山水画的意境;清澈美丽的江流,却让这个本来很俗气的小城一下子变得飘逸起来。

    我们到时已是傍晚,江边水浅处游弋的人们,开始恋恋不舍的回到岸上。望着清澈的江水,我忍不住也弯下腰去洗了洗手,柔柔的江水拂在手上,如少女的轻抚,又如微风的吹拂。

    离开江边,途经一处古街时天色已晚,他却坚持要带我去看看古街。从车上下来,沿着古老的临水回廊一直走下去。说她古老,一是因为欠款之人说她历史很是久远,再就是大小不一的石块铺成的街道和街道尽头三百余年的老樟树。回廊边的栏杆因缺少维护而布满灰尘和污点,旁边的河水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我只用了三分钟便将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匆匆离去。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处山谷,凉凉的山风吹着很舒服,我便要求下车来稍作休息。山谷中的树木随风摆动,影影绰绰,撩动着旅人的思绪。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远在千里之外,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风尘仆仆的我在寻找什么?我又能否找到我所渴望的?

    欠款之人不仅付清了欠款,还与客户签订了新的合同,我是幸运的,带着这份幸运,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憧憬,那是关于赵妮的!

    车上,我翻看着赵妮的每一条短信。在孤独的旅途中,这是我最愿意做的事,只有在这样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