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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家

    地幽山顶,一座古旧的玄铁高楼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闷热的空气里蒸腾着泥土与汗水的气味,断续的钟声激起草木表面附着的灰尘,本是听来虔诚的古钟,却在此时无端的令人烦躁不安。

    高楼七层,东西南三向合围,其下荫遮却少的可怜。日光似乎格外偏爱,流云亦无半分助益,日光铺在那高楼前长跪的少年身上,唯有他身下落了一片孤影。

    “废物,窃贼,给李家丢人。”

    “李家怎么会生了这么个连指风咒都学不会的孩子。”

    “他娘就是老二从外面带回来的人,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身上中着什么邪咒生下的他。”

    高楼上站满了人,在少年眼中都只是重重叠叠的深影。他们的脸似乎都长的并没有区别,却又似乎个个都是全然不同的恶毒。

    他早已听惯了这些议论奚落。

    唯有那最后一句,他听不得。

    “我娘岂是你们这群宵小之辈可以随意羞辱的。”少年抬起头,黝黑的皮肤上,那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才说话的人。

    楼上的人,都穿着一样景泰蓝的衣服。

    落在少年眼中,尽是一样的嘴脸。

    他确是练不出指风咒。

    自他出生起,李家世代修习的风门术便仿佛与他无缘般,无论他怎么刻苦修习,都无法有突飞猛进。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比他同辈的长兄输过几分。他学不会,他们口中那德才兼备的长兄也不曾学会。

    不过是维持在兄友弟恭的虚伪面纱下,从未端平的一碗水,何必找这些或许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冠冕说辞。

    “黄口小儿,就凭你,还敢跟长辈顶嘴。”

    “你若是能有你兄长的一半出息,也不必今日跪在这里了。”

    少年轻蔑的笑了。

    “若我跪在这里是因为他,那我倒是不必跪了。

    无德无才,无品无行。他也配。”

    “孽障!”

    少年正前方的七楼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拄着一根竹杖,深锁眉头,却不低头,只低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

    “你身为李家的孩子,不重修行也罢,岂能不敬长兄,不孝不悌,可对得起你爹娘对你的教导?”

    少年冷着脸,站起身来。

    “还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吧。是要逐我出家门还是风罚,悉听尊便。”

    楼上的人里,有他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姑姑,却都把孽障,废物这样的称呼挂在嘴边,仿佛自他的爹娘失踪起,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这个家,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其实,我们也不曾想与你闹到这步田地,毕竟你也是我们李家的后人。”楼上的老者重又作语重心长态,“只要你愿认罪,族中亲长又岂会当真为难于你?你毕竟只是个孩子,窃丹而食并非罪无可赦……”

    “不必说了。”少年毅然决然的打断了他,“几颗养元丹,何至于我费尽心思去偷。事非我所为。又岂能让我认罪。”

    瘦弱单薄的身体倔强的立在阳光下,却透出不属于他这般年纪的孤高。他抬起头,将高楼之上的人尽收眼底,那一般无二的丑陋,直让他作呕。

    那老者见他全无屈服之意,脸色不禁愈发青白。他敲了敲竹杖,厉声喝道。

    “来人,上风罚!”

    少年听如未听般,巍然不动。

    两侧的高楼下走出两个壮年男子,各执一柄扇,扇柄底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楼上的人们窃窃私语,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却无一怜悯心疼,仿佛底下站着的少年与他们全无半点血脉亲情。

    扇动,风起。

    细长的风蛇携卷着满地灰尘,将少年团团围住,如同一个囚笼,裹挟着他慢慢离地而起。他并不挣扎,任由那风蛇勒紧了他的脖子,虽脸颊都已经憋红,却还是面无惧色的闭上了眼睛。

    是不怕死吗。

    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少年的呼吸滞塞,却还是不见半点求饶畏怯。他的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脖子上被风蛇勒出的伤口隐隐闪烁着火光。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老者不语,只拄着竹杖,静静的看着他。日光毒辣,他见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白,十分不甘的抬起了手。

    “啪”

    扇收,风止。

    少年被如同一摊垃圾般丢在了地上。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几乎快要把心肺从身体里咳出来。

    “李家罪子,李尚安。”老者高高在上的站在阴影里,苍老的声音却有几分穿透力,“窃取丹丸,拒不悔改,不孝不悌,辱家族颜面,自今日起,逐出李家。名除宗谱,永世不得回。”

    李尚安并不辩驳,甚至不曾睁开眼睛看一眼。他只感觉着自己被几个人抬起来丢了出来,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躺在了厚重勾锈的玄铁门之外。

    他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风蛇伤的并不算重,只是那火的灼烧恶化了他的伤口。他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摸着空荡荡的衣袋,往山下走去。

    当务之急,是弄些钱,买些药,换身衣服,再好好规划第一步该往哪里走。

    他至今都记得,这邪火是如何进入自己身体里的。

    那是五年前,他才十岁时,爹娘最后一次离家做买卖。他跟在爹娘的马车后面跑了很远,迷了路,便窝在林子里等天亮。

    他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是谁。

    他被抓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日日都有人来取他的血。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取血所为何用,只是地牢里都是与他一样的少年,每个人都与他一样被取血。只是每日都会有一个少年被带走,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直到有一天,他被带走了。

    他原以为自己的血被取够了,可以得到自由,却不曾想被带入了地狱。那满殿的炉鼎,鼎中尽是少年的残肢白骨,以他们自己的鲜血为祭,正在炼着不知名的丹药。

    那是什么?

    以人炼丹?

    炼出来的又是什么?

    他也会被变成这样残破的碎片吗?

    他不知道,但是求生的念头告诉他,他要逃出去。

    那丹药,一定有用!

    他跟着那些人,往腥臭的血池走去。那一排排无人看守的炉鼎就在眼前,他趁着眼前人不备,路过正中那最大的炉鼎时,一把抓过炉鼎中的丹药吞进了肚子里。

    之后……

    之后是如何逃出来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丹药在他身体里如同爆炸一般,幽蓝色的火焰如山洪倾泻,灼烧了他的整个世界。

    而家中七天,竟无人察觉他的失踪。

    李尚安回想着,不知不觉的已走到了半山腰。他倒也不会风门的御风咒,否则也不必徒步下山往市集去。

    却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

    “救命……救命……”

    李尚安放慢了脚步。

    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尚安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杂草掩映的灌木丛中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女子似乎受了伤,身上虽不见伤痕,胸脯却起伏剧烈,樱唇畔挂着一丝暗红的鲜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含着晶亮的水光,见李尚安走过来,目光中立刻升起了楚楚可怜态。

    “公子,救救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