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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生死别离(上)

    看着从身旁经过的四轮车,他忽然想起了18岁那年的经历,他苦苦地一笑,任思绪流转到当年。

    那年五月份,他跟着工程队去了长春。那也是中秋节前,因为眀宇和宏娜上学需要钱,那几个月他开支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寄钱,每次他都给自己留极少的生活费。几位年长的工友见他总是省吃俭用的,他们心疼的经常嘟哝他,说他正长身体,这样下去不行。见他一如既往,他们就不再说什么,而是有意的把伙食定时改善一下,每次都以弄多了吃不了为名叫上他。他除了心存感激之外就只能尽可能的在工友们需要替工时全力以赴的帮忙,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更加喜欢他。

    中秋节之后,工友们在工棚里弄了几个好菜,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散伙饭”,第二天就都启程回家了。他却在那天半夜开始发烧,天亮之后他挺起来去买了解热止痛片和银翘片,结果药吃下去之后,他反而浑身难受,心跳不断的加快。尽管很难受,他还是笑着劝说等他一起走的张叔先走。不是他不想有人照顾自己,实在是他深知工友们在外出苦力的辛苦,有谁不想早点回家跟亲人团聚,早点休养一下呢?他万没想到恰恰是自己的这个善念救了自己。当时他劝张叔说自己年轻吃完药睡一觉就能好,张叔才犹豫着走了。而张叔走后,他的心跳一会比一会剧烈,最严重时,他感觉心脏好象已经承受不了负荷,马上要骤停一样。下午他开始头痛头胀,到了晚上,心脏似乎好受了一点儿,但是,他胳膊上、身上的皮肤都变成了红色,他根本不明白这是过敏反应,就以为是高烧烧的。他想爬起来去取水取药都没力气。直到去年的那次感冒,当三弟确诊他对乙酰水杨酸过敏时,他后怕的是:如果不是当时不想拖累张叔,劝他先走,张叔留下来陪着他,肯定会照顾他吃药,他如果继续吃那两样感冒药,加量的水杨酸片就可能要了他的命,难怪过去老人说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想到这,他自嘲的笑笑。

    因为爬不起来,他只能躺在工棚的板铺上一分一秒的煎熬着。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工棚里冷的他直打哆嗦。而他自己又高烧的一会儿冷的透骨,一会儿热的胸膛里像着了火一样。清醒时,白天,他能从工棚透进的光知道自己还活着,晚上他就烧的浑浑噩噩的,甚至噩梦连连。最后他搞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但他好像并不怕死,只是很难过,难过临死之前不能见父母一面,难过自己还没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到了第四天傍晚,他无论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睛,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能从身体里坐起来,然后轻飘飘的走出工棚,他感觉自己非常清醒、非常舒服的站在工棚前的空地上,只是心中惆怅着自己不能回家,怕父母惦记。再后来,他看见一位穿着朴素整洁的老人,他笑呵呵的走过去跟老人打招呼,但是老人好象没看见他,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拎着个口袋拾起散落的纸壳,把折好的纸壳装进口袋里。他眼睁睁的看着老人与自己擦肩而过推开工棚的门走了进去,他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吓了一跳,他竟然看见另一个躺在板铺上的自己,那个自己脸色黑黄、嘴唇上起了一溜水泡,双目紧闭的好像已经死了一样。几乎与此同时,老人也大吃一惊的扑到板铺前。他又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再三招呼都没叫醒那个躺着的自己,老人还掐了几下那个躺着的自己的人中,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老人直起身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跑出工棚。他一阵苦笑,这就是自己临死前见到的人吗?一位素不相识的拾荒老人。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他走到板铺边,挨着那个“死了”的自己慢慢的躺了下去。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他醒了,老头子,你快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妇人惊喜的声音传来。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两张布满皱纹的慈祥的脸紧张而兴奋地看着他。

    “我在哪儿?”他使了很大劲儿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

    “在我家,孩子啊,你可把我们老俩口吓死了,还好,你醒了!”老人说话间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谢谢!”方明昊想起来了,这位就是自己“临死”之前看见的那位拾荒老人。

    “孩子,先别说话,养养精神。”老妇人说完就去厨房给他盛来一碗小米粥。

    在老俩口的精心护理下,他很快恢复了体力。听他们讲述,他才知道:老人跑到离工棚最近的地方,找到好心人,用人力板车把他拉到卫生所,大夫第一时间给它输了营养液,打了退烧针。后半夜,他的体温就降了下来。第二天下午,大夫说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就让他回家调养。但是,老人把他弄回家的第二天,他都没醒过来。就在他醒来之前的上午,老俩口的女儿把派出所警察都找来了,证明如果万一他死了,不是父母害的。

    “哈,哈,哈,小伙子,你这是命不该绝呀!从去年开始,我闺女总说我岁数大了,就不愿意让我出去捡破烂,否则就没收我的退休金。我也不能不听孩子的呀,这一年来的,我就不出去捡破烂了。你说也奇怪,那天下午,我在家里实在闹心的不行,就想出去走走,忍不住捡点东西,结果就走你们工地去了,你看,这是不是老天不让你死啊?”老人听方明昊说出昏迷前的所见,就笑呵呵的解释。

    “就是,这孩子长这么周正,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干吃苦的活,老天爷都不舍得呗。”老妇人慈祥的看着方明昊。她从老伴把他弄回家就往他嘴唇上抹香油,所以当方明昊醒来的时候,他嘴上的泡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方明昊最受不了欠别人的情和恩,更何况这种救命之恩。他还了老人垫付的医药费,又给俩位老人买了些水果,临行前,他用最传统的方式__跪拜叩谢了俩位老人,两位善良淳朴的老人受宠若惊的赶忙扶起他。而在那之后,每年过年之前,他都会带着礼物去给俩位老人拜年,俩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不光身子硬朗,精神矍铄,更幸运的是原本老旧的房子因为整体面积大,拆迁时得了一大笔拆迁费,这正应了那句“善有善报”。

    告别两位老人,他回到工棚,收拾好行李直奔火车站。当他踏上回家的火车时,离工友们回家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九天。兜里只剩下五元钱的他,本可以吃个面包在新肇火车站熬一宿,坐第二天早上的客车回家。但是,他实在担心父母会因为自己迟迟未归而心生担忧,更何况他当时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刚刚经历过濒临死亡,差点客死他乡的他,一想到这九天的经历都鼻子发酸,他多么渴望马上见到父母寻求温暖与安慰,多么渴望马上回到家中吃上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躺在热炕头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他用仅有的五元钱买了一瓶水,两个面包。吃完面包,他背起行李就走。年轻的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和体能。徒步走到浩德时,他双腿开始发软,这时后面来了一辆四轮车,好心的司机大叔见他挥手就停了下来,他客气的跟人家说明自己要回肇源,希望能搭一段路的顺风车。司机大叔爽快的让他坐在自己身旁,还边开车边有说有笑的跟他聊天。

    半路上,他的帽子被风吹落,司机大叔把车停好时帽子已经刮出去很远。他说帽子太旧了就不要了,其实,不光是因为帽子太旧,是他真的很乏力的一点都不想动,更不要说跑过去捡帽子,而司机大叔却跳下车,往回跑很远给他捡了回来。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纯朴善良的陌生人都能让你感动不已。

    好心的四轮车司机大叔把他带到仁和堡,担心他自己往回走太远太累,竟然热情的邀请他跟他回家住一宿,明早在往家赶,见他执意不肯,他再三叮嘱他几句就回家了。

    告别那位好心的大叔,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他的双腿就越来越无力,肩上的行李似乎越来越重,他必须走一段停下来坐在行李上歇息一会儿,而且他发现自己歇息的距离越来越短,从几十米到十几米,最后到每走五六米就得坐下来喘息一会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越来越阴沉,他的双腿也越来越沉重。

    目测再走四、五里地就到瓦房村了,他在犹豫进了村子要不要找某户人家讨碗热水喝?又或者是吃的东西。不行,喝水还可以,吃的不行,那不成了要饭的吗?

    他正反复的纠结着,一辆牛车由远及近。他立刻来了精神,牛车虽然慢了点,总比走的快,最主要不用出力呀,他使劲的挥着双手,生怕光线昏暗人家看不见他。

    赶车的老伯伯勤住僵绳,上下打量着他。

    “爷爷奶奶,我能搭你们车吗?我要回肇源。”方明昊恭敬的跟俩位老人打着招呼。

    “啊,行倒是行,我们回木头不到肇源。”赶车的老人微笑着回应他。

    “老爷爷,那你们能把我带到哪,我就在哪下车行吗?总比我走的快,我有点儿走不动了。”

    “行,那就上来吧!”老人爽朗的答应了。

    坐上牛车,方明昊心满意足的想:到木头路口离家就近了,那就好说了。

    对于一个18岁的大小伙子来说,一天下来只吃两个面包等同于没吃饭一样。此时,方明昊的胃越来越空,最后开始一丝丝的疼痛起来。车上的老妇人见他一个劲儿揉着胃,就拉过身旁的编织口袋,打开系口袋的绳子,把口袋放在中间,和蔼的开口道:“孩子啊,这我闺女给拿的,嗑把瓜子儿吧!嗑一会儿瓜子总比饿着强,我闺女还要给我们拿吃的,这倔老头就是不让,要不是不就能给这孩子吃点。”

    方明昊感激的摇摇头,片刻之后,一阵胃痛,他眉头紧放的按着胃部。

    “嗨,孩子啊,这瓜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别抹不开!你这么点儿岁数,正长身体,别饿坏了。”老妇人边说边抓起一把瓜子塞到他手里。

    方明昊心里一暖,磕着瓜子的他,不由得鼻子一酸,歪脸抹去不争气的泪水。

    下车时,他赶紧给老俩口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妇人一个劲儿地感叹着多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