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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请君入瓮

    清晨,各类铺子陆续开门迎客。

    姚旺依掌司之命,安排好明里暗里的人手。

    城里药铺没几家,会售卖治疗内伤药材的仅有三个。负责暗处的人,每家两位。白天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等晚上药铺要关门时,再去问问相关药材的售卖情况。

    一家酒肆里,姚旺与一名缉查卫对坐,倒上酒,边聊边瞟向对面药铺。

    半天过去,时有人进去,过会儿,提着药包离开,看上去皆面色正常。缉查卫大都是药铺常客,对受伤颇有几分了解,特别是内伤。

    正午,点了几个菜,数着花生米,继续聊着。

    这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姚旺脸一沉,见来人一身便服,眉间稍展。小声道:“你来干什么?”

    “今早,渡口那边的人上门。才刚走。”

    姚旺一惊,眼神几番变换,“你帮忙在这儿看着,我回趟司里。”说完,神色如常地起身,付了钱,走出酒肆。

    路上,他刻意绕了绕。正埋头走着,忽见一手提药包之人经过。下意识抬眼一瞧,那人含胸驼背,微缩着脖子,快步远去。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又埋头前行。

    缉查司门口,较之往日肃穆不少。门边守卫脸上尚有余怒未消,姚旺从未觉得他们哪一刻,能比此时更与门外那对石狮子相配。

    上去问了问,才知瀚海商盟的人刚离开。走时,带头一个叫杨二爷身边的仆役,还嘲弄了一番。他们碍于身份不好发作,着实气得不轻。

    又聊了两句,姚旺来到缉查司后院。

    书房内,柏掌司站在窗边,双手背在身后。姚旺在一旁将半日来的收获一一交代,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后想起路上之事,遂道:“还有一事。回司路上,一人提着药包从我身边经过。那样子,很像常年给人帮忙的杂役。”

    柏掌司回身,稍一琢磨,点头道:“确有此可能。再安排一队缉查卫给你,一定要摸清其身份来历,别打草惊蛇。”

    “是,掌司,那瀚海商盟该如何处理。”

    轻声叹了口气,“先处理凶犯之事,渡口那边,我会另派人负责。”

    姚旺走后,他回到窗边。今早瀚海商盟的到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城中像已铺开了一场惊世棋局,他也仅能从中看出两三分波云诡谲。想起那日与孟家主的谈话,或许他们能看清全局吧。

    领了掌司口谕,在司里要了队缉查卫,共二十四人。姚旺让他们乔装打扮,小部分前往那两家药铺附近监视,大部分则去各茶楼酒肆等地暗中查探,打听下是否有人买过相关药材。之后在约定好的地点交接情报。

    众缉查卫早已火气满腹,命令下达一瞬,迅速朝各自任务所在之地奔去。

    隋阳城老了。只能从一些快入土的人口中听到,百年前好像是个叫衙门的在管事。

    如今,城里众司各司其职,而百姓最为念叨的当数缉查司。

    可最近传出风声,缉查司遇到了麻烦。临江楼的人命案子迟迟无法解决,这让安稳了几十年的城中百姓感到不习惯,乃至不少茶坊酒楼,让说书先生用那事编了些趣闻怪谈,以乐来客。为城中百姓的茶余饭后添了点余兴节目。

    午后,老更夫来到了一间茶楼里,扔了几个铜钱到桌上,向小二要了一小碟瓜子。正磕着,一下醒木拍案声激起众人叫好,原是那说书先生开讲了。

    老更夫有滋有味地听着,经那说书先生之口,一个妖魔横行、鬼魅四出的隋阳城缓缓浮现。听得惊心处,不时有人呼出声,后在旁人数落中,低下头去。

    大家伙虽听个乐,但这说书先生嘴上着实有些功夫。听众里,仅有老更夫始终面色如常。

    有人坐到旁边,悄声道:“你今儿咋不怕呢?”

    老更夫翘起二郎腿,掸了掸搭在腿上有些褪色却干净的衣摆,一脸得意,“老头子我,晚上和缉查司里的大人巡夜,见识得不少。这些东西,听个趣儿就行,怕什么?”

    那人朝着老更夫左看右看,啧啧称奇,“老梆子,这才一天没见,口气倒越发大了。”

    老更夫听言,瘪瘪嘴,只磕着瓜子,也不回话。那人知他脾气,笑着赔了个不是才坐回去。

    傍晚,回家路上,忽见一熟悉身影。即便没穿那身红黑制服,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没声张,悄悄跟了上去,眼见其进了一家酒楼。四处看了看,嘀咕道:“这身去临江楼,奇怪。”

    等了会儿,不见其出来,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往回走。

    没走多远,脚下一个不稳,跌了几步。揉了揉脚,回头一看,那边地上有个两三寸大小的洞。正准备骂两句,却见旁边一家客栈里的小二跑了出来,忙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昨天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这儿弄了个洞……”

    话还未完,突然天上掉了什么东西下来,落在小二脑袋上,凉凉的。老更夫见此一乐,没让小二掺扶,一瘸一拐地哼着曲儿走了。

    小二郁闷地往头上一摸,脸霎时绿了,马上冲进了客栈。

    客栈旁的马车里,一老一少相视一笑,“您还有这心思。”

    安老笑着摇摇头,“苦中作乐罢了,倒是那些缉查卫的动作,似有所进展。”

    “那人受伤之事,确可作为突破口,不过近来城中气氛不太寻常,我担心会出事。”

    安老收敛笑意,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小常,那位不让你出手,出声可行?”

    琢磨了一下,小常点点头,“应该可行。只是以他们的能力,多半不需我协助。”

    “缉查卫虽能耐非凡,有些事却也难办。如那人所在,就没人比小常你更清楚。”

    小常稍显犹疑,手不自觉地碰了下脖颈。

    见此,安老叹了口气。他看着小常长大,从还是孩童的时候。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那段经历一直耿耿于怀,已成心结。

    安老等了等。一会儿,小常平复了心情,“还当自己忘了。”

    说完,马车布帘掀起一角又落下。车里,安老欣慰地笑了。

    晚上,从药铺内出来,姚旺陷入沉思。大夫口中得知,近来未有受内伤的病人来药铺。至于相关药材,则只有某些病症中会将它们分别加入。

    他之前接到各处药铺附近缉查卫的消息,情况与这家药铺相似。去药铺的病人正常,无代领迹象。

    此时,他心里有了想法,匆匆往情报交接地赶去。

    趁着夜色,来到一处极窄的巷子,几乎不能过人。挤进巷口,从墙边摸到一处松动的砖块,取出里面的纸条后合上。

    打开一看,上面记录着大致有嫌疑的地方。里面有个名字让人很是意外,看得他直皱眉头。深吸一口气,使劲揉搓纸条,直至字迹模糊成一团。又加大了力道,彻底碎成粉,撒落地面。

    回缉查司路上,他突然眼神一凛,停下脚步,朝某地方看去。那里一道灰影闪过。

    短促思虑,突然耳朵一动。不再犹豫,拔刀在一旁墙上刻了个乆字,快步追去。每隔一段距离,提刀在墙上刻字留记。很快,追至城东墙边。那灰影手脚并用,如壁虎游墙,几个呼吸便已没入夜色。

    姚旺一手捉刀背在身后,脚下一跺,跃步上墙,一脚轻点,借力再上一丈。力弱瞬间,另一手五指扣墙,身纵如鹰隼仰飞,直入城墙顶上。

    两步穿过,飞身下去,似猛虎涧跃,几步跳至城外墙根处,稳稳落地。

    前方,依稀见灰影停住。远远看去,矮小背影似在等候。

    夜风中的杀机,刺得姚旺寒毛竖起。常年习武造就的本能,激起豪气,迈步上前,雄视灰影。

    “遮蔽面目,心虚鼠辈之流。引我来此,可有想后果?”

    灰影转身,一张青铜铸就的鸟嘴面具下,桀桀笑道:“姚卫首,你倒是光明正大,可惜命不长久。此地风景不错,合该是你葬身之地。”

    视线扫过灰影身后,夜色下空旷辽阔,半人高的草丛上方,十几道黑影渐渐清晰。

    风更紧了,众黑影已在月色下露出形貌。眼前一众,目已非人,面容各异,尽似厉鬼,咧嘴添唇,仿佛尝着血。

    地上拖着兵刃,摇晃着古怪身姿,一个个高大身躯一步步越过灰影,朝姚旺走去。

    他们似不急,看他如一只待宰羔羊。或许,真是羔羊。

    一众散开,呈弧状朝其围去,脸上恶意如附骨之蛆,向着姚旺蔓延过来。人聚成墙,堵住了夜风,四周愈发不安。此时他才狠狠吸了口凉气。凭其眼力,见得正威逼而来的一众,比他高上半个身子,仿佛一座座肉身铁塔。

    这些,当真是人?

    一瞬,胆气动摇了三分。

    生死界限,容不下犹豫。存亡之际,姚旺轻声一笑,心下彻底放空。

    他一生从未如此刻这般纯粹。

    抡刀画弧,刀尖斜插入地,一步前挪,身背似弓,劲已在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