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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四十年间一道坎

    回到马车旁,两人远远看着老薛三人在一处院子前胡吹乱侃。说得激动处,伸手不停比划,看得安老直摇头。

    “这帮小子,也是心大。”

    感慨一句,安老进了车里。少年刚坐上老位置,便听见安老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小常,可还记得隋阳城之事?”

    “这才两日,我还年轻。”

    话音刚落,便听到安老笑着讲起了一些往事。

    安老年岁尚青时,曾游历孚州诸地。后与温总镖头之父相识,结为兄弟。那时的长丰镖局还远未有如今的名望。整个孚州亦不如现在这般安定。各处盗匪群聚为祸,或于险要之地立寨;或四处游荡,行劫掠之事。镖局在走镖时也常被袭扰。一趟下来,若是运气不好,折上几个人手,诸多善后的费用也能让这趟镖白跑。若是选择与那些匪徒苟合,则心气不顺。况且匪徒们也没那么讲规矩。

    为此安老与之合计,不如将常走的几条道上有名的匪窝给端了。一来打响名声震慑群匪,二来没势力压着,剩下的小股汇聚的匪徒们多半会自杀自灭起来。

    后来传出消息,长丰镖局接连端了孚州隋阳城以南的整整十九座山寨。剩下的盗匪胆战心惊,不足月余便跑得一干二净。

    长丰镖局的名头这便响了。

    可安老却说,当初定计时他们有些鲁莽。十九寨里有几座山寨人员众多,盘踞一方。他们当时能端了这几个匪窝,也全靠了祸水东引之策。

    他们打听到,隋阳城有大半缉查卫在外,说是巡行孚州各地。有人猜测,是去执行一桩秘事。

    虽是坊间流传的闲话,他们却上了心。花了不少功夫,总算与一名缉查卫接上头。

    这才了解到,常年在外的缉查卫们是在清查一些东西。

    于是他们布下局,引缉查卫们找到了那几处匪窝。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安老都没敢到隋阳城附近晃悠。

    安老的这般“英雄事迹”,少年不觉意外。

    “清查东西,和庙里的有关?”

    “缉查卫的口很严,只能稍加揣测。据我所知,孚州曾野祀泛滥,危害比之盗匪过无不及。随着孚州诸地以隋阳城为首后,野祀几绝。想来与此有关。”

    这些事儿,少年未曾听安老提起过。初闻下,倒品出了点东西。

    “这么说来,孚州曾也乱过?”

    “孚州偌大之地,穷山恶水中出些匪盗实属常情。当初各自为政,对于剿匪之事便有需求,也力不从心。待隋阳城总领孚州后,协调各方,尽除顽疾,才有了这几十年的安宁。”

    听安老的语气,对隋阳城既有忌惮,也有钦佩。

    这世道,能给一方安宁实不容易。如那常言的繁华之地瀚州,依着海边商贸往来,加之沃土良田,可谓是得天独厚。但瀚州的匪患之严重,不下北地。盖因各处势力繁杂交错,相互攻讦,乃至与匪盗勾连,诛之不尽。

    闲聊许久,夜已极深。安老闭上眼,呼吸绵长悠远,腹如鼓动,嘴微张,一开一合间,缕缕白气自口中游出。

    马车外,少年抬首望月,呼吸近无,如一石像。

    安老功深,一日只消休憩一时半刻便能精完神足。他武臻化境,不须常人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呼吸之间,浑身劲力便已周转,效果更甚一趟拳。虽说到了他这般境地,再如此苦练也意义不大。但常年习惯,终是难改。他一生无儿无女,几无牵挂,唯武艺存身,故此不曾放下。

    少年不同,他行走坐卧,不须刻意,念起劲随,自发于若有若无间。安老曾评八字:极上造极,颠上之颠。

    不远处,守夜的老薛三人没这能耐,随着夜深,一个个打起了哈欠。

    山野间,虫鸣声刚起,蛙鸣声又至,此起彼伏。

    翌日,一众镖师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

    车队缓缓驶出木门,身为里正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目送他们出了村。

    直到走过半日,一众镖师仍觉不可思议。昨晚竟是真真切切地无事发生。他们押镖多年,算是经验丰富,也自认判断无误。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安老在的缘故。

    骑在马上,展银轩虚着眼,昏昏欲睡。他昨晚没休息好,那种莫名的感觉像是一把钟槌,不停敲击他脑袋,不知多久才突然消失,眼皮方合上。

    一旁的展银华倒是兴致勃勃,不停向镖队里众镖师打听他们过往的押镖经历。

    镖师们对这个有点古灵精怪的假小子颇为喜爱。

    一个个的都已成家,家里孩子差不多也有展银华这么大了。看见她就想起了自家孩子,自是多有照顾。

    一行又是半日,夜再次来临。

    有了昨晚的教训,众镖师照往日规矩架起帐篷,生了火。

    趁着夜色看去,远处地势开始迅速拔高,一座座高山在夜幕下直入云霄,遮蔽天穹。

    往前走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占据了孚州东南方,延伸至瀚州,名为逐南山脉。内中多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当初孚州匪患猖獗时,不少窝点便藏身此处。

    从这晚开始,一众商量,单轮守夜的人数定在三人。

    一日两轮,每轮两个时辰,次日换人,如此反复。

    每逢稍安之刻,镖师们无事可做,便会找好地方切磋起武艺。作为傍身吃饭的东西,镖师们一向上心。他们所习颇杂,有路数来历的仅老薛一人。好在镖局对他们这些人不错,专有藏武楼供他们翻阅各类武学典籍。如此一来,比起那些胡练一通的人终要强上不少。偶尔运气好,遇见四位大镖头有空,也会指点两句。进境比之以往,可谓一日千里。

    当然,与那些从小受名家指点的名门子弟,还远有不如。

    人心里总有点念想,哪个无名小卒,在习武之初不想着功成时名动天下。可这样想的大都混不出名头。凡有能耐,也没那闲功夫去想这些。

    不少人初时不愿认命,时间长了,习惯了,忘了。

    老薛比他们运气都好,正值壮年未成家,有希望进一步精进。说不准日后还能成为一方大家。

    镖师们常听大镖头们说,习武这事儿,四十年间是道坎。要是这之前不能得意,之后一辈子也就止于此了。至于什么是得意,大镖头们没有细说。只说不到时候,可能老薛知道点。

    他们也曾臆测,或许这里面有个秘密,知道了就能武艺大进,就像瀚州流传的话本中所写那样。

    展银华这个地道的瀚州假小子便让他们上了心。要一个大老爷们儿低声下气地向一个小姑娘讨教,他们抹不开面子。几下合计,拾掇起展银华上场和人比试,想之后以指教的名义,套出些话来。

    “小姑娘,你要不去试试?”

    展银华不曾料到,有时候人心虽不险恶,可心眼儿是真的多。想了想自家哥哥能胜过众镖师中最厉害的老薛一筹,顿时有了底气。

    回帐篷拿了她哥的剑,跃身上场。

    见此,老薛摇了摇头,这傻姑娘,看着机灵,经历还是浅了。但也没制止,他断定,镖师们的打算多半要落空。

    又一场刀剑比试开始。

    展银华与她哥不同。人习武之初,男子胜于力,女子胜于巧。劲力不足,其式再巧也难伤人,故女子习武,更需坚韧。她韧性尚可,劲力堪堪能用。那段艰辛日子也算是过了。只是她性子直,女子那婉转巧柔的优势没了大半,白白弱了几分。

    对面镖师不知内中曲折,不敢轻易先手抢攻,准备先摸其路数,再一举定胜。

    心计方定,却见展银华一剑刺来,风风火火,光明正大。

    这般胆气吓了镖师一跳,不敢前迎,后缩一步,挥刀一格。刀剑交鸣刹那,长剑顺势一转,凌空劈下,看得观战众人瞠目结舌,远处少年也是眼皮一跳。

    这傻姑娘,真壮士也!

    对战镖师心里一个咯噔,回刀高举,欲拦住长剑。

    不料,展银华性子一起,剑锋侧转,双手相持,以剑面拍下,直拍得那镖师两手一抖。借此机会,抽剑半回,接着一送,从刀背下擦过,停在了镖师肩上。

    观战的老薛也是吃惊,虽早料到她能赢,可这般赢法实在出乎他意料。

    展银华学着她哥的样子道了几声承让,两眼弯成月牙,大大咧咧地回到篝火旁。镖师们愣了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各种恭维话不绝于耳,偶尔损一句输了的镖师。

    眼见这小姑娘心里高兴,镖师们不经意地套起话来。

    “小姑娘,你哥武艺高强,不知已得意否?”

    展银华听到这话,原是一头雾水,后想起伯父曾指点他们时,讲过一些关于武功层次的说法,摇头回道:“应是没有。伯父曾说过,习武有道坎,三十岁前未得意不问,问多了路就偏;三十岁后未得意多问,问少了得不了意。直到四十岁后未得意,就别指望了。”

    这番话,令镖师们更是糊涂,只有老薛在一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