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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场雪后,山中迷雾更重。

    卢止戈与沈幸雪骑着马小心翼翼往迷雾中探去。

    砚台忽然发出嘶鸣,紧接着喜墨也不安地原地踱步。任凭卢止戈与沈幸雪如何驱使也断然不肯再往前。

    “这马儿有灵性,知前方危险,不愿再往前走。”卢止戈翻身下马,“余下的路我们须得自己走。”

    沈幸雪亦下马,轻抚着喜墨的脑袋。“喜墨,你带砚台回小木屋。明日我来接你们。”

    喜墨宛如听懂一般,嘶鸣着应答,不舍地在沈幸雪身边转了几个圈。与砚台双双离去。

    卢止戈与沈幸雪二人在迷雾中持续前行。渐渐地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脑袋昏昏沉沉。

    妖怪山中的迷雾瘴气,可致人迷幻。

    卢止戈从怀中掏出九先生给的药丸。将其中一枚递给沈幸雪。

    “药效十二个时辰,从此刻算起。”

    沈幸雪接过服下。十二时辰内他们必须得从星神教出来。

    星神教中,星谪端坐在数级阶梯上的教主之位。

    背后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六芒星,将整个大堂照耀得金碧辉煌。他戴着面具,面具上画着六芒星与嗜血蛊的花样。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袍将整个人包裹,看不出身形。

    星逢与星芒等人跪于下首。

    星谪缓缓开口:“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说……我该如何奖赏你们?”

    星鸦闻言虎躯一震,连忙求饶:“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星谪轻笑,却让人更觉可怕。

    “奉命……你的意思是我该罚你们领头之人?”

    星鸦颤抖着一言不发,就是想将所有过错推到星逢身上。

    “星逢!”星谪忽然厉声喊到。

    “属下在。”

    “你说该如何?”

    “此行是属下计划不周。才没能杀了卢止戈和沈幸雪。属下愿受责罚。星鸦等人乃是听我命令,错不在他们。”星逢语调轻缓,仿佛毫不在乎的样子,可心中却透着深深的绝望。

    “卢止戈与沈幸雪武艺高强,我们这几个人根本对付不了。”星芒忽然开口。

    “我竟是小瞧了他们?”星谪恶狠狠地对着几人,“我看是我高看了你们!罚入水牢七日!”

    几人闻言心中皆松口气。忙道:“多谢教主!”

    所谓水牢,便是将人泡在水中,没过头顶,水中养有水蛇,水蛇皆是饿了许久的,人一入水,水蛇便会缠上来,水蛇虽小但蛇能吞象,吞人自然不在话下。

    饶是如此,几人也觉着星谪仁慈。毕竟与蛇相搏大不了一死,与蛊抗衡,苦不堪言!

    “星芒、星逢,你们两个留下。”

    星芒与星逢依言停下脚步。

    星谪缓缓走下台阶。宛如一只幽灵缓缓靠近二人。

    “依你看,你与八月谁更厉害些?”星谪这话是对着星芒说的。

    只见星芒眼中顿时恨意弥漫。

    星谪满意地点点头。

    “杀不了卢止戈,你的仇不必报,你也不必活着。”

    “是!教主!”

    “去吧。”

    星谪的声音并不阴森尖锐,而是低沉沙哑的。星芒听在耳中,不自觉地打颤,那是一种透进骨子里的阴冷的感觉。

    星谪看着星芒离开,直到看不见星芒的背影才转过头看向星逢。星逢透过面具看到星谪脸上的嫌恶与暴戾。

    星谪一挥衣袖大步离开。

    星逢紧随其后,一直跟着星谪到房间里,星逢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

    一转身,一道鞭痕在左臂绽开,紧接着是左腿、右腿、腹部、背部……

    星谪一边抽鞭子一边怒骂道:“沈景瑜!卢道武!从前你们便不让我好过!如今你们的子女也对我百般为难!为父不仁,为子无义!你们都该死!你们等着吧!我苦心筹谋数十年!你们且等着吧!终有一日你们将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宽恕!卢止戈!沈幸雪!”

    星逢蜷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打成布条,伤口处的肉向外翻着。星逢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心中暗自祈祷这场风暴能够早些过去。

    星谪挥着鞭子感觉有些疲累,将手中鞭子一丢。喘着气道:“我打不动了。你起来吧。”

    星逢强撑起身子,爬到衣柜边,从中取出一件完好的衣服,自顾自地换上。他面色淡然,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

    “我走了。”

    “等一下。”星谪忽然掏出伤药。“坐下,我给你擦药。”

    星谪举止轻柔,每擦一处伤,都会轻轻吹口气,饱含爱意。

    星逢闭着眼,他不明白星谪究竟是恨他还是爱他?但星谪此刻是最容易与之交谈的时刻。

    星逢轻声问到:“你明知星芒敌不过那二人,为何还要她去?”

    “她若是有命回来,我便如她所愿,她若是死于那二人手中,你觉得八月会如何?”

    八月与星芒的恩怨纠葛,岂是谁欠谁一条命能解决的?

    星谪是要星芒死在卢止戈和沈幸雪手中,一来断了卢家堡和烟雨楼的联合,二来挑起景潇山庄和烟雨楼的矛盾。

    星芒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她藏身在山林中,此处没有迷雾,若卢止戈和沈幸雪闯过迷雾要去星神教,此处是必经之路。

    卢止戈与沈幸雪服下药丸后,灵台逐渐清明。越往里走能见之处越狭窄。两人背对着警惕向前。

    “小心。”卢止戈轻声道。“附近有东西。”

    他看不见,但能听见有什么东西朝两人靠近,穿林时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

    声音越靠越近,咻的一声,一只黑影朝沈幸雪直扑而去,沈幸雪长剑一挥,黑影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低嚎。

    豺狗!

    未等二人缓过神,七八只豺狗将二人团团围住。地上奄奄一息的豺狗仿佛震慑到剩下的一群,它们龇牙咧嘴地与卢止戈二人僵持着。

    沈幸雪方才那一剑,牵动肩上的伤口,伤口开裂,血腥味勾起豺狗们的欲望,纷纷扑向二人。

    卢止戈飞身将其中一只豺狗一张毙命!沈幸雪挥舞宝剑将两只豺狗的腿砍断!

    瞬间豺狗见死伤过半,不再缠斗,窜入林中没了身影。

    卢止戈扶上沈幸雪的肩,掌心血红一片。

    “我没事。此处血腥过重,会引来其他野兽。我们快走。”

    卢止戈扶着沈幸雪在迷雾中穿行,越往山上去,迷雾渐渐消散。两人这才停下脚步。

    卢止戈拿出伤药,扯下一条衣摆,“我给你包扎。”

    就在卢止戈给沈幸雪上药包扎之时,星芒趁其不备,手持弯刀朝卢止戈砍去。

    沈幸雪一把抱住卢止戈,在地上翻滚一圈,堪堪躲过。

    卢止戈看着怀中的沈幸雪,拿出折扇。

    他扶起沈幸雪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来!你好好歇着!”

    星芒与卢止戈相对站着,星芒知道一击不成,自己毫无胜算,但她不可以死!她还有血海深仇未报!

    卢止戈执扇而上,星芒以弯刀相抵抗。

    此刻的星芒抱着要么死要么胜的心思,招招必杀。

    星芒的杀招精妙,每一招都令卢止戈不禁赞叹,就像另一个八月一般。

    虽然她们所用招式,来自不同门派,但融会贯通的本事却如出一辙,如此卢止戈更加断定星芒与八月定有关系!

    “你与八月是什么关系!”

    星芒闻言眼中恨意大涨。

    “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星芒故意将背后漏给卢止戈,弯刀自上而下!

    “卢止戈!小心!”沈幸雪不住惊叫。

    星芒这是宁愿自伤,也要杀了卢止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卢止戈忽然轻笑一声,并不上当,迎着星芒的弯刀而去。折扇与弯刀发出刺耳的撞击之声。

    卢止戈为何不上当?他该在身后的,为何此刻在眼前?

    星芒来不及想清,手中弯刀被击落,卢止戈顺势用本来给沈幸雪包扎的布条,将星芒的双手缠住。扯下她的面罩,果然是女子。

    胜败已分。

    卢止戈收起折扇,走向沈幸雪,又撕下一块布条为其包扎。

    星芒站在一旁,神色彷徨。

    杀卢止戈,她做不到。逃,也逃不掉。

    “你和八月师出同门?”卢止戈如是问,但他心中已有论断。

    他迈步上前,站定在星芒面前,细细打量。“你告诉我实情,我可以放了你。”

    星芒抬眼看着卢止戈。似在分辨真假。

    “你放心,君子一言九鼎。”

    星芒又看看他身后的沈幸雪。

    沈幸雪虽觉着卢止戈这么做无异于放虎归山,但也想知道星芒与八月到底有何过往。“他既然答应放你走。那我听他的。只要你肯说实话。”

    “好!也不怕告诉你们!”

    烟雨楼十二月收徒传艺,大多凭借天分。例如老一月一生只遇到一月这么一个有天分的徒弟,那时的一月便唤做小寒,故大寒的名号便空着。

    可八月一支却不是这么传承的。老八月收有两个徒弟,现在的八月便是当年的处暑,而星芒乃是当年的立秋。

    两人自小一块习武,情如姐妹。

    但她们学的是不可外传的功夫,老八月在传位之时,通常会安排一场比试,立秋与处暑之间胜者才能成为八月,至死方休。

    老八月自二人年幼之时,便将此事告知,当时的八月与星芒想过逃想过放弃,不论如何但凡她们想打破这个规矩,便是两人一起死。

    故她们不再逃避,静心习武,静候宿命。

    然而比武之时,八月未尽全力,她愿以自己性命换星芒的性命。却老八月识破,老八月将她抚上八月之位,而后带着星芒离开。

    星芒眼中有恨,这份恨意在年岁中早已扭曲。八月当年一番好意在她眼中却成了要她命的举动。

    “我和她早已定下公平决斗至死方休的约。可她却毁约!她不信我能赢,她根本就不想我赢!她不想死!所以她用如此计谋!她杀不了我!便让师父来杀我!师父将我带走之后,便对我痛下杀手,丝毫未念师徒情分。她整整刺了我一百零一剑!可惜啊,都没有刺中要害!我只一刀,正中心门!我杀了师父!亲手。”

    “可你为何又与星神教勾结到一起?”

    星芒冷眼看着卢止戈,讽刺道:“勾结?在你们所谓名门正派的眼中,我们就是邪教吧?可你们扪心自问,所作所为可担得起正派二字?你想知道我与八月之事,我已告诉你。余下的无可奉告。”

    “他大丈夫一言九鼎。可我是女子!你若是不将故事讲完,我便是不放你又如何?”

    星芒恶狠狠地看着沈幸雪,想着当初那一刀该下手更狠一些,要她没命在此叫唤。

    “星谪教主救了我。我给他卖命,他助我报仇。”

    “卢老堡主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抓三大掌门意欲何为?”

    卢止戈退到一旁,由着沈幸雪追问。心中觉着颇有些言而无信,但沈幸雪所问确是关键。

    “我只是奉命,这些事不该我过问。我不知道。”

    “嘴硬是吧!”沈幸雪抽出宝剑相要挟。

    “你杀了我。不知的我也是不知。”

    “好了。”卢止戈上前,解开星芒的束缚,“我放你走。但我也不能让你坏事。这是迷药,可以让你昏睡五个时辰。”

    星芒冷哼:“谁知道是迷药还是毒药。”

    “你打不过我。要你死我何必如此?你不服也行,我便将你绑在树上,你便求着有人来救你吧。”

    星芒拿过迷药,等人来救就是等死。迷药便迷药吧。

    服药之时星芒对卢止戈说道:“我们埋伏内应在卢家堡,事先给你爹下了药,但你爹武艺高强,逃脱了,我们至今未找到他的下落。他逃脱时伤势并不重。”

    “多谢!”

    “你别多想。今日你饶我一命,我这算是报答你。他日再相对,两不相欠。”

    卢止戈将晕倒的星芒扶至树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边。

    “你过于善良了。”沈幸雪叹道。若星芒伤的是沈景瑜,沈幸雪恨不得杀了她,才不会对她如此。

    卢止戈轻笑,卢道武若是看他这样也会责怪他妇人之仁吧。“星芒与八月之间定有误会,或许可解呢?”

    这便是心中有义吧?

    江湖中纷争不断,各大门派明争暗斗,有多少是为了正道?有多少是个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