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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格桑心神不宁,匆匆离去,会谈就此结束。

    而花自量昂首阔步地朝津策走去,嘴上叨叨着:“你将小爷我冷落在外那么多天,光是罚站可消不了气。这么着吧,你与我赤手空拳打一架,你若赢了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可你若是输了,便要挂牌游街,上书花二爷比你俊美,你甘拜下风。如何?”

    津策斜睨一眼。“无理取闹。”

    “你!你!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花自量出手一拳打在津策腹部。

    津策凝眉。心想他先出手,自己没有挨打的道理,就算是还手将他打伤,师父也不能怪自己。

    转眼间,两人在雪地中扭打起来,毫无招式美感可言

    一月终于得空与卢止戈两人独处。

    “他们……”一月担忧道。

    卢止戈会意一笑道:“别管他,没事的。”这天寒地冻的,在雪地里站着不动才是最冷的。“对了,你和自量为何来此?”

    “他想探查他爹的死因,九先生告诉他,带着我才能见到格桑帮主。”现在在想想,九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我看格桑帮主对自量的态度,估计他爹的死另有隐情。”卢止戈如此猜测,但老一辈的事,除非他们自己开口,否则谁也别想知晓。

    一月微微侧头,卢止戈消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与离开之前一样温润玉如,可又有些不一样,眉目间多了些刚毅,多了几分气宇轩昂。她不由得感叹:“这一路十分不易吧。”

    卢止戈回忆起这一路,索性有沈幸雪在便也不觉得艰难,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幸好未食言。”一月如是说,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心中大石稳稳安定下来。

    卢止戈这才恍然,一月这是拿他当至亲挚友,若自己真出了什么事,于一月而言,便如同失去至亲一般吧。念及此他不由地柔声道:“我答应你的事,怎么能食言。”

    一月浅浅地笑着,转头看着打斗的花自量和津策,假装这笑是他们逗的。

    “啊!你居然敢揍小爷的脸!”

    “男生女相,揍得就是你。”

    “啊!你撕我衣服!赔小爷外衣!”

    “又不是你花钱买的,凭什么赔你。”

    “是你花的钱?”卢止戈轻声问一月。一月点点头。

    卢止戈又问:“外头的屋子也是你花钱租的?”一月再点头。

    卢止戈打趣道:“怪不得都说烟雨楼是个日进斗金的地方。一月出手豪气啊。”

    一月挑眉,再自然不过的模样说道:“九牛一毛。”

    入夜。

    津策顶着鼻青脸肿来到格桑房间哭诉。“师父,你看他下手多狠。”

    格桑轻哼一声。

    “师父,我知道错了。我都这么惨了,你就别生我气了。”

    “那下次你见到他会如何?”

    津策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会打他一顿,报今日之仇!”

    格桑沉沉叹了口气。“你啊,他今日和你打架,是为你好。”

    津策呜咽。“师父又框我。”

    “罢了罢了。你回去歇息吧。”

    津策依依不舍地离开,师父好像又老了一些,上次有这个感觉是师父从白潇潇的生辰宴回来,这次,又是因为白潇潇吗?

    花自量坐在屋顶上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津策真不是个男人,挨揍了还撒娇。

    “下来吧!在上头坐那么久不冷吗?”

    花自量回道:“帮主明鉴,这么高我可不敢跳下去。”

    不一会格桑飞身立于屋檐之上,在花自量身边坐下。手里拎着两坛子酒。“喝点?”

    “喝点。”

    两人谁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烈酒驱散寒意。

    “帮主,关于我爹的事,能告诉我吗?”

    “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随着故人故去吧,莫要再追究,你求个结果何用?到头来不过是伤了自己啊。”

    “我想知道。他们在我身旁的日子太少了,我想知道一切。”

    花自量的样子像极了他爹爹,那是个扮起女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男子,手边总抓着一只茶壶,里头泡着他最喜爱的金骏眉。

    “我给你讲讲你爹娘吧……”

    “你爹第一次易容成潇潇,便被我识破,他不服气,让你娘易容成潇潇,仍旧被我识破。后来他就换着各种花样变化成潇潇的样子,就像是非要骗过我才罢休一样。”

    “有一次,你爹约我喝茶,喝的便是他最喜爱的金骏眉,他与我讲易容术,我便同他讲我和潇潇的过往。你爹是这世上最通透的人,将一切都看得淡,就像一口无底洞,什么都能装下,所以什么人都能扮,但又什么也不会堆积,所以什么都无法伤害他。”而格桑却恰恰相反。

    花自量好像想起爹那副平日里淡然的模样,易容成一个人后,才有了那个人的喜怒哀乐。到底是谁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让这样一个人痛苦死去。

    花自量不禁说道:“可他还是被人害死了。”

    “你爹生前没有一刻愧对于心,他的心始终是完整的,未曾伤过一分一毫。那些痛苦和折磨,从未真正伤到他。”

    花自量看着格桑,似懂非懂的模样。

    格桑眯着眼睛,回忆挚友。他曾告诫自己,放下对潇潇的感情,否则自己的一生皆会为之所累。格桑想,他的话终究是应验了。但是,老朋友,我愿意为在乎的人遍体鳞伤,唯有伤痛能提醒我还活着。

    花自量紧紧地抓住格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所以江湖传言是假的,我爹娘从未做过欺辱帮主之事,对吗?”

    “对!你爹娘从来没有伤害和戏弄过我。是我愧对他们。”格桑覆上花自量的手,此刻他不是花二爷,他只是个伤心的孩子。

    他带着哭腔和醉意,一遍遍地问格桑:“你为什么不救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

    格桑不敢回答,眼中满是愧疚,他不能告诉花自量解蛊的办法,故此他也无法回答花自量的问题,终归是他有愧于花家。

    花自量醉倒,大咧咧地躺着。格桑将他送回房间,替他盖上被子,掩好门窗。

    格桑走后,花自量徐徐睁开眼睛,自嘲刚才还笑人家津策,这会儿自己这样,不是撒娇是什么?

    爹娘离世多年,他们的样子在花自量心中都已经渐渐模糊不清。他并不是想为他们报仇,只是,忽然遇到一位认识他们的人,他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些,和爹娘有关的过往。

    他相信以格桑的为人,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定然是没办法所以才没救爹。他不怪格桑,要怪就怪那个下蛊之人!

    月上梢头又下,日头高起。

    一叶扁舟自江中飞流而下,一位姑娘立于船头,白衣胜雪。两岸美景依旧,沈幸雪却无意欣赏,只盼着快些,再快一些。

    船只靠岸,码头站着一个人阻挡了她前进的步伐。

    那人喊道:“我终于等到你了娘子!”

    沈幸雪剑眉一凝,不悦道:“你们紫飞楼闲的没事做?”

    紫逸耸耸肩,毫不在意道:“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但你得先答应我,听了不许着急。”

    “有话快说!”

    “星神教欲下蛊谋害白潇潇。”

    沈幸雪转头看着紫逸,目光犀利,心中已有计较,不愿与之多说,只是道:“我知道。”转身便要走。

    紫逸将她拦住。“给白潇潇下蛊之人是沈景瑜。”

    沈幸雪顿足,厉声喝道:“你疯了吧!”

    继而又呵斥道:“你们能知晓星神教要给我娘中蛊的消息,说明星神教有你们的人,即是如此,九先生还让我和卢止戈去探星神教做什么?你说要给我娘下蛊的是我爹?你们紫飞楼到底有什么阴谋?”

    紫逸忙解释道:“我们有所隐瞒是我们不对。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我如何信你!让开!”

    沈幸雪毅然决然地离去。

    紫逸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他知晓天下之事,唯独不知晓她,他不明白沈幸雪为何不信他。

    沈景瑜给白潇潇下蛊。这件事沈幸雪一万个不信,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那么好,爹没理由,也不可能这么做。

    可是紫逸为什么会这么说?星神教本就有紫飞楼的探子,九先生当时为何不明说,仍由卢止戈和沈幸雪去打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只好加快脚步,只要回到景潇山庄,一切就能清楚了。

    景潇山庄一切如常,门童见沈幸雪回来,欢喜地喊着:“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那嗓门,整个山庄怕是都能听见。

    她径直朝白潇潇的院子走去,快要到时,云儿扶着白潇潇迎来。

    沈幸雪没由地鼻头一酸,快走几步,扑入白潇潇怀中。哽咽唤道:“娘。”

    白潇潇轻轻拍着沈幸雪的后背,柔声道:“怎么啦。在外头受委屈了?”

    沈幸雪在白潇潇怀中摇头。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敢让她受委屈。只有她让别人受委屈的份。”

    “爹。”沈幸雪探出头,紫逸的话蹦上心头,她摇摇头将之驱散。

    沈景瑜走近,自然地揽过白潇潇,云儿自觉地后退。

    “在外头野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景瑜宽厚的手掌盖在沈幸雪的头顶,温暖而又安全。暮色沉沉,三人相互依偎,一片和睦。

    用饭时,白潇潇让沈幸雪讲讲此番经历,沈幸雪捡着江湖趣闻,各地风景说与她听,丝毫未提及星神教这一段,以免她担心。

    是夜,沈景瑜看着白潇潇睡去,才轻手轻脚地出屋。沈幸雪已在屋外候着。

    “怎么在外头等着,这么冷的天,走。”沈景瑜轻轻拍拍沈幸雪的肩,心中感慨万分,方才看她站在那儿,才恍然发觉,她长高了,已经长大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一路不像你说的那般,只是游山玩水吧。”

    沈幸雪走在沈景瑜身后,跟着沈景瑜的脚印,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爹爹在前头遮风挡雨,扫平前路障碍,她只需要跟着走便好。“爹,我去了趟星神教。”

    “什么!”沈景瑜门头紧蹙。“太危险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对了!爹,星神教欲下蛊害娘。”

    “嗜血蛊?”沈景瑜低喃,神色如常道:“傻丫头!景潇山庄岂是它一个小小星神教能随意闯入的地方?”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会保护好你娘和你。你就放心吧!这一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吧。回家了就好好休息,放宽心,外头的事情,交给爹爹。”沈景瑜十分自信的样子。

    沈幸雪心想,爹爹都这么说,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果然有爹爹在,就什么都不怕。对了,我还见到了燕山宗、逍遥门和崇山派的三位掌门。只是重掌门和秦掌门为了救我和卢止戈,牺牲了性命。”

    “欸。”沈景瑜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崇山派和逍遥门,走的走死的死,他们走了也好免得看到自己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才是真的痛苦啊。”

    重明阳和秦浪怎么说也救过沈幸雪的命,她心中着实不忍心。“景潇山庄为何不将剩余门徒招揽,好生安顿?”

    “我若是招揽他们,江湖人便会说我,以公谋私,扩大自己的势力。”沈景瑜语气中带着无奈。“兴亡各有天命,江湖需要的是平衡,身为武林盟主,很多事明知可为,却不可为之。罢了,这些你以后就明白了。你说你是同卢家堡那小子一起去的星神教?”

    沈幸雪点点头。卢止戈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大漠帮了吧,她请格桑帮主前来之事还未告诉爹,还是改日先告诉娘之后再告诉爹吧。

    “卢家堡那小子也算是一表人才,武艺出众,你觉得如何?”

    沈幸雪微怔,爹这是什么意思?通常一个父亲问自己的女儿对一个男子的看法,多半是要挑女婿。想到这沈幸雪脸颊微红。

    沈景瑜见此笑道:“女儿长大了。爹爹也该筹备你的终身大事了。”

    “爹,你说什么呢,我不和你说,回去睡觉了。”沈幸雪几步跑开,语气中带着几分娇羞。

    沈景瑜看着沈幸雪跑远的身影,脸上的慈爱渐渐消失,变得阴翳。星神教、嗜血蛊,不管是谁但凡想伤害白潇潇,他都不会放过,还有卢止戈,卢道武的儿子也配肖想他沈景瑜的女儿?不自量力!

    沈幸雪对此全然不知,只觉得有爹爹在身边,她便可安安心心,依赖着爹爹便好。

    躺在床上,一会想想紫逸今日的话,越发觉得是无稽之谈,一会又想想卢止戈,心里泛起丝丝甜意,一会想想格桑,便觉着有些为难,想着想着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