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追根溯源,探案!
阳家大堂,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端坐在位,不时传上一阵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来。
这就是阳家如今的高层——或者说是高层的妻子。
“好了!阳家又不是真的亡了,哭什么哭!”坐在主位的老妇说道。
她一头白发,容貌苍而不衰,眉眼间闪动着一股威严,让人一眼看出其不凡于普通的老妪。她就是阳家老夫人,阳薛氏,也就是阳灵他奶奶。
她一双老眸扫过众人,被她的目光扫视的妇人都低下头,压抑住啜泣。
“这还没到家破人亡的时候……”阳薛氏喝道,可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她从前再是如何,可如今也只是一个老妇。先是大儿子被抓,再是丈夫下狱,如今偌大阳家只余下一堂的妇人,纵是不哭,又能如何呢?又靠的了谁呢,靠自己这个小儿子吗?
她扫了一眼自家小儿。
此刻的阳柳哪还有那个头戴红花的风流模样,只见他坐在角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浑身瑟缩。
唉,这个也是阳家爷们,她的小儿子。可如今连被捉去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阳薛氏长叹一声,闭上老眼,隐有老泪滴落。
妇人见状,啜泣得愈凶,没哭的也落下泪来,整个大堂凝在一股子悲伤中。
“够了!”坐在角落的阳柳猛地站起,大吼道。
众妇人一惊,一时停止了哭泣,向他看去。
只见这个平日里的浪荡公子,此刻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嘴角一圈血痕,显然是牙咬出来的。
“哭?哭什么?啊!大不了一死,怕了吗?”阳柳不屑道,伸出手来一个个指认着。
“你,你,你……还有你!”
被他指着的妇人不明所以,眼角沾泪,愣愣地看着状若癫狂的他。
“你们不是一直瞧不起我吗?叫我什么废物,什么二世祖!到今儿个软了?呵,没错,是!我阳柳是二世祖、废物!享受家族资源,可都快三十了,还是个江湖三流,不学无术!可你们呢,整日骂着、鄙夷着,可如今连我还不如!”阳柳恨恨道,跳脚道:“那你们骂我干什么?啊呸!”
当下有几个妇人心头不舒服了,想要辩驳。
这是你阳家,你当然不怕,可以陪着死,我们又不是……
“好!说得好!”
两道声音传来,一道是主位的老夫人,一道是……
众人纷纷向大堂外看去,只见一个面容虽略有青涩,可满是坚毅的少年,他鼓着手掌,缓缓走进堂中。
他脸上挂着笑容,好像这阳家危局,不,好似一切危难在他眼中都不是个事儿一般,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自信从容。
主位上的老夫人见少年,一阵恍惚。晃眼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阳家家主、也就是他老爹……
他正是阳灵,一刚到便听见阳柳这番“豪言壮语”,不由鼓掌赞道。
“灵子,你来了?”阳柳见阳灵进来,心绪稍和。
无端想起他说的,好像是要破案来着……
“嗯。”阳灵点头,拍拍他的肩,将他按下在座,“稍安勿躁。”
“哟,这不是阳灵吗?这么晚才来,让大家好等!阳家遭此危局,你莫不是又到哪儿去花天酒地了?”一个面容刻薄的妇人阴阳道,她是张王氏,乃阳家二把手的妻子。
那阳柳也就罢了,到底是和她们一个辈分的,可这阳灵……呵,他算什么?享受着万千宠爱,结果还不如阳柳。来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其他妇人虽没说,可眼中也是透着嫌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面对危难的时候,宁愿抱在一起哭,也不愿其中出来一个临危不惧的人,哪怕他有能力解决危局又怎样,照样是异类,会被鄙弃排斥的!
更别说阳灵这个在她们眼中比她们还差的了!
阳灵面容一顿,撇她一眼。
这女人,从前就跟他不对付,记得是当年私下让前身认她为干娘,当时的阳灵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特别意义,可这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闹到老夫人那儿,好将她一阵责骂,这梁子算是结了下来。
我去,我这一身王霸之气都拿不下你?!
撇撇嘴,阳灵没有理他。
阳柳冷哼一声,对阳灵道:“灵子,你别理她们,就是一群后宅妇人罢了,除了嘴碎,还能做什么呢?”
阳灵笑着点头,赞同道:“有见解!”
“对了,你不是看案宗去了吗?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不知为何,阳柳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一句。
阳灵清清嗓子,正欲开口,那张王氏又作妖了。
“哼,来到堂内,不向长辈打招呼就坐下?”
“姐姐,他在谈论什么案宗,许是想破案呢!”她身旁一个满是风尘气的女子笑道。
“破案,哈哈哈……”
这会儿,她们好似忘了阳家危局一般,也不哭了,咯咯笑着,只是眼角还挂着掺着脂粉的泪,怎么看怎么滑稽。
“你……”
“住口!”
那妇人见讨好了这位二把手的夫人,一脸的得瑟,还想再说,却听老夫人喝道,不由闭上了嘴。
“灵儿,你说说看。”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道。
也不知是先前那一阵恍惚,还是怎地,她此刻没将阳灵再完全当作一个心性未开的稚子来。
张王氏脸上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人总是这般疼爱他,只是连我们这些大人都说不来个一二三,我还不信他能说出个什么来。哼,待会儿他要是说不出来,定要杀杀他的傲气,好叫他知道,不要仗着老夫人,便将她都不放在眼里!
阳灵这才说道:“第一,此事显然是有幕后黑手在作怪!”
说着便将案件分析和先前的判断说出去。
随着阳灵有理有据的分析说出口,堂下一静,座上的老夫人眼睛一亮,含笑看着阳灵,微微颔首。
“那么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阳柳急急道。
他此刻已隐隐信服阳灵了,在阳灵从容的声音中,也不再如先前那般迷茫得绝望。
“当务之急,是先将柏大叔救出来。”阳灵说道。
阳灵他爷爷乃至一众高层会入狱,都是因为阳家暂时没有一流高手坐镇所致。将阳柏救出来,危局便解了大半!
“呵!”张王氏冷哼道,这我也会说。
不过见老夫人正在兴致中,却没敢再插话。
“怎么个救法?”阳柳问道。
“很简单,穿针引线,追根溯源。既然要破案,那就从源头追起。”阳灵道。
“源头……”阳柳皱眉,不确定道:“于家?”
阳灵笑着摇头。
阳柳皱眉苦思起来,回想起阳灵刚才的说法,突然福至心灵,道:“王二!”
阳灵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没错!”
阳柳也笑了,摸摸头,跟被哥哥表扬的小弟弟一般。
嘿嘿,灵哥真是……咦?好像哪里不对啊!
看着叔侄俩一问一答,特别是阳灵脸上挂着的从容,好似这阳家危机已经不是个事儿了一般,张王氏心下很是烦闷。
夸夸其谈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
却明智的没插话——老夫人已经被他给蛊惑了,且等他趁兴而往,败兴而归,到时候她可得好打落水狗!
“怎么个调查……”那谄媚的妇人正想说什么话来讨好张王氏,却被座上的老夫人冷冷一看,顿时话噎在喉咙里,讪笑一声闭嘴。
座上的老夫人连连点头,脸上已是挂满了笑容,不是先前的慈祥,而是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奶奶,请允许孩儿亲自去调查一番!”阳灵起身道。
“你要亲自去?”老夫人沉默了,皱眉道:“如今这外面怕是乱得很!”
阳灵暗暗点头,奶奶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如今不说幕后黑手的后招,单是于家的怒火都足以成为一场灾难。
想着,阳灵脸色一肃:“非我去不可!”
见奶奶仍不放心,又说道:“阳家兴亡之际,我岂能躲在内宅?要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阳柳鼓掌,拍着阳灵的肩,作豪放状。
他后知后觉:先前竟被自家侄儿给鼓励了?丢脸啊!
“好一个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不愧是我侄……”
不过在自家娘的厉眸里,讪讪坐下。
“唉,倾巢之下……”老夫人一叹,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你一个人去吗?”
阳灵笑着,将阳柳的胳膊拨下去,又拍上他的肩道:“就让小叔和我一起吧。”
“他?不行……”老夫人看他一眼,迟疑起来。
到我了!
阳柳抖抖肩,昂首挺胸,向前迈上一步,开口欲辩。
“须还得让老忠陪着去才行!”
阳柳已打好腹稿,什么阳家男儿无所畏,什么大不了一死……然后再泪眼一句为了阳家,死而无悔!
结果自家娘来了这么一出?
合着不是放心不下他,是不放心他啊!
顿时阳柳只感索然无味,将临口的话艰难的吞下,缩回阳灵身侧。
还是灵哥……不!侄儿相信我。
闻听此言,一众妇人面色微变,特别是张王氏更是压抑不住,脱口道:“老夫人不可……”
老忠,名为丁忠,是此刻阳家仅存的几个二流高手,而且还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座上的老夫人冷冷地横她一眼,没有理会,吩咐丫鬟去知会丁忠了。
心下半是恼怒半是失望:她们是真将灵儿那席话当作耳旁风了!
见老夫人完全不理会她,张王氏脸色一变,心下怨恨——我这是被踢出阳家决策了?
“也好,多谢奶奶。”看着一脸坚决的老太太,阳灵心下一暖,抱拳道。
“那我便去了!”
“嗯。”老夫人含笑点头。
阳柳红着双眼,扫了一眼堂内,衣袍一撩,‘悲愤’的转身走了。
别说,还真有一幅潇潇壮士去不复返的感觉,至少座上的老夫人为之一叹。
快步跟上阳灵的阳柳心下郁闷——刚才忍不住得要哭,这关头却哭不出来了?只是,把眼睛揉了好久,这下后劲儿上来了,疼……
张王氏看着阳灵的背影,冷哼一声后,见堂内恢复冷清,这才又想起阳家危局,自家丈夫生死未卜,眼圈又红了起来。
至于去破局的阳灵,她只当是稚子玩乐罢了,全没放在心上。
……
阳灵两人在小道上走着,身旁是假山流水。
“你们干什么?”阳柳大喝道。
阳灵回头,只见两三个老嬷嬷拿着行李试图从院墙翻出去。
有两个老嬷嬷见是阳柳,有些畏惧地跌下来跪倒在地,而还有一个老嬷嬷已经爬上墙,见状直接跳了出去。
阳灵只听得墙外传来一声惨叫。
阳柳气冲冲地走过去,一脚踹翻一个,厉声道:“张嬷嬷,徐嬷嬷。好啊,好啊!阳家待你们不薄,现在连你们都要逃了?”
张徐两人见阳柳气势骇人,吓得忙爬起来磕头。
张嬷嬷颤声道:“柳、柳三爷啊,不是我不忠,是我家中还有一待哺稚子和瘫痪在床的丈夫须得照顾,死不得啊!”
另一个徐嬷嬷在死亡的威胁下,鼓起勇气道:“阳家是大家族,不能要人一起陪葬吧?!”
“你……”阳柳气急,正想动手。
终究不是阳家老人啊!
阳灵一叹,上前止住阳柳,道:“放她们走吧?”
“啊……”阳柳愕然。
“人之常情。”阳灵说道。
“呸!”阳柳余怒难消。
那两个老嬷嬷千恩万谢,就想再翻,生怕阳灵改变主意。
“等等。”阳灵叫住她们。
她们浑身一僵,但也无奈,只得浑身颤抖地站定。
“翻墙出去,成何体统。直接走大门……”阳灵道。
两个老嬷嬷一脸愕然地看着阳灵。
“灵子……”阳柳一急。
阳灵没有解释,转身走了。
阳柳忙跟上,愤怒道:“本来只是小丫鬟逃的,没想到连她们这些老人都逃了!”
“呵,左右不过待了几年罢了,算什么老人?”阳灵不屑道。
真正的老人,是如当年中都阳家,下人在阳家都是上百年的,早已将自己化作了阳家的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唉!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走好多人!”阳柳叹息一声,恨恨道:“阳家待他们不薄,每月例钱都比其他家族多一半,如今阳家有难……”
“不能同患难,怎能共富贵?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好的。”阳灵道。
怎么如今阳灵说得头头是道了,这还是自家那傻侄儿吗?
阳柳皱眉,细想着,又听阳灵幽幽的声音传来。
“只是,日后阳家强盛,他们不能再踏足我阳家一寸土地、享受我阳家一毫利益。”
“嗯。”
阳柳一愕,随即点头,心绪万千:阳家,还有日后吗?不,一定有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阳灵这一句话,导致日后从阳家奔逃出去的下人们,几经搬迁,最后无奈,连大唐境内都呆不下去了,去往了其他妖魔横行的地界。
……
很快,阳家大门到了。
阳灵身后的两个老嬷嬷起初还远远地跟着,这下见阳灵真到了大门口,确信了是真要放她们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竟是赶在阳灵两人前窜到大门口。
“嗯?”两个守卫将兵器横拦住两人,两人吓得一阵哆嗦。
“放她们走。”阳灵道,朗声道:“再有他人要走,直接放行。”
两个守卫百般疑惑,但只得抱拳称是。
两个嬷嬷又是千恩万谢,恭维祝愿了一番,一溜烟儿得跑了。
“哼!”阳柳不屑道。
阳灵摇摇头,越过大门,向外面走去。
好家伙,难怪下人们吓得要逃。
只见阳家外不知何时,围拢了一些人,凶神恶煞的,也不干什么,只是擦刀抹剑。
阳家此刻少人,无奈,只得任他们围着。
也不知是于家,还是幕后黑手?
阳灵想着,不过他更偏向前者。
在大门前的石狮子旁,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
“忠伯。”阳灵走上去抱拳道。
“嗯。”丁忠点点头,转过身道:“老夫人已经给我说了,走吧。”
阳灵见他面貌,心下微惊。
只见他一张脸上,有一道长疤几乎斜贯全脸,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透着凶悍!
这是一个真正从生死中杀出来的高手!
阳灵立马判断到。
不过见他面无表情,知道他并未重视这次探案,不由得一笑,也没有过多叙话。
阳柳撇撇嘴,没说什么。
这老匹夫,凶得很。说实话,他有些怕……
三人在或站或坐的包围者那阴冷的注视中离去,赶往青城主城。
半途,丁忠冷不丁问道:“刚才为什么要那般做?”
他指的是阳灵开门放人那事。
阳柳抢着回答了。
丁忠闻言,不再说话。
一路无言,几人走进青城。
几人先是去了西大街,但很奇怪的是,并未打听到王二这个人。
后来还是从一个老伯口中得出了王二的住址。
王二,家住东大街的东城民居,乃是东大街打更人!
阳灵嘴角勾笑。
东大街的打更人怎么打到西大街去了?此人果然有问题!
几人加快步伐,向东城走去。
一个时辰后,阳灵几人站在了一间破旧的木棚子前。
王二是个老鳏,无儿无女,家境贫寒,所以连一间普通的民居也置办不起,只得在远离民房的一片荒地上盖了一间木棚。
由于打更人是夜间职业,所以三人直接到了他的居所。
“哈哈,总算是找到了。转半天,可累死我了!”阳柳笑道,揉揉双腿,站在棚前,大喝道:“那王二,有事找你,快出来!”
无人回答。
阳柳羞恼,就欲上前敲门。
“不对!”阳灵止住他,心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来,鼻子微动,一股熟悉的味道丝丝缕缕飘进。
“血腥味!”阳灵喝道,直直地看着那棚子。
此刻丁忠亦是抬起了头,一双锐利的眸子狠狠盯着棚子。
……
这就是阳家如今的高层——或者说是高层的妻子。
“好了!阳家又不是真的亡了,哭什么哭!”坐在主位的老妇说道。
她一头白发,容貌苍而不衰,眉眼间闪动着一股威严,让人一眼看出其不凡于普通的老妪。她就是阳家老夫人,阳薛氏,也就是阳灵他奶奶。
她一双老眸扫过众人,被她的目光扫视的妇人都低下头,压抑住啜泣。
“这还没到家破人亡的时候……”阳薛氏喝道,可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她从前再是如何,可如今也只是一个老妇。先是大儿子被抓,再是丈夫下狱,如今偌大阳家只余下一堂的妇人,纵是不哭,又能如何呢?又靠的了谁呢,靠自己这个小儿子吗?
她扫了一眼自家小儿。
此刻的阳柳哪还有那个头戴红花的风流模样,只见他坐在角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浑身瑟缩。
唉,这个也是阳家爷们,她的小儿子。可如今连被捉去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阳薛氏长叹一声,闭上老眼,隐有老泪滴落。
妇人见状,啜泣得愈凶,没哭的也落下泪来,整个大堂凝在一股子悲伤中。
“够了!”坐在角落的阳柳猛地站起,大吼道。
众妇人一惊,一时停止了哭泣,向他看去。
只见这个平日里的浪荡公子,此刻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嘴角一圈血痕,显然是牙咬出来的。
“哭?哭什么?啊!大不了一死,怕了吗?”阳柳不屑道,伸出手来一个个指认着。
“你,你,你……还有你!”
被他指着的妇人不明所以,眼角沾泪,愣愣地看着状若癫狂的他。
“你们不是一直瞧不起我吗?叫我什么废物,什么二世祖!到今儿个软了?呵,没错,是!我阳柳是二世祖、废物!享受家族资源,可都快三十了,还是个江湖三流,不学无术!可你们呢,整日骂着、鄙夷着,可如今连我还不如!”阳柳恨恨道,跳脚道:“那你们骂我干什么?啊呸!”
当下有几个妇人心头不舒服了,想要辩驳。
这是你阳家,你当然不怕,可以陪着死,我们又不是……
“好!说得好!”
两道声音传来,一道是主位的老夫人,一道是……
众人纷纷向大堂外看去,只见一个面容虽略有青涩,可满是坚毅的少年,他鼓着手掌,缓缓走进堂中。
他脸上挂着笑容,好像这阳家危局,不,好似一切危难在他眼中都不是个事儿一般,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自信从容。
主位上的老夫人见少年,一阵恍惚。晃眼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阳家家主、也就是他老爹……
他正是阳灵,一刚到便听见阳柳这番“豪言壮语”,不由鼓掌赞道。
“灵子,你来了?”阳柳见阳灵进来,心绪稍和。
无端想起他说的,好像是要破案来着……
“嗯。”阳灵点头,拍拍他的肩,将他按下在座,“稍安勿躁。”
“哟,这不是阳灵吗?这么晚才来,让大家好等!阳家遭此危局,你莫不是又到哪儿去花天酒地了?”一个面容刻薄的妇人阴阳道,她是张王氏,乃阳家二把手的妻子。
那阳柳也就罢了,到底是和她们一个辈分的,可这阳灵……呵,他算什么?享受着万千宠爱,结果还不如阳柳。来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其他妇人虽没说,可眼中也是透着嫌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面对危难的时候,宁愿抱在一起哭,也不愿其中出来一个临危不惧的人,哪怕他有能力解决危局又怎样,照样是异类,会被鄙弃排斥的!
更别说阳灵这个在她们眼中比她们还差的了!
阳灵面容一顿,撇她一眼。
这女人,从前就跟他不对付,记得是当年私下让前身认她为干娘,当时的阳灵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特别意义,可这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闹到老夫人那儿,好将她一阵责骂,这梁子算是结了下来。
我去,我这一身王霸之气都拿不下你?!
撇撇嘴,阳灵没有理他。
阳柳冷哼一声,对阳灵道:“灵子,你别理她们,就是一群后宅妇人罢了,除了嘴碎,还能做什么呢?”
阳灵笑着点头,赞同道:“有见解!”
“对了,你不是看案宗去了吗?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不知为何,阳柳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一句。
阳灵清清嗓子,正欲开口,那张王氏又作妖了。
“哼,来到堂内,不向长辈打招呼就坐下?”
“姐姐,他在谈论什么案宗,许是想破案呢!”她身旁一个满是风尘气的女子笑道。
“破案,哈哈哈……”
这会儿,她们好似忘了阳家危局一般,也不哭了,咯咯笑着,只是眼角还挂着掺着脂粉的泪,怎么看怎么滑稽。
“你……”
“住口!”
那妇人见讨好了这位二把手的夫人,一脸的得瑟,还想再说,却听老夫人喝道,不由闭上了嘴。
“灵儿,你说说看。”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道。
也不知是先前那一阵恍惚,还是怎地,她此刻没将阳灵再完全当作一个心性未开的稚子来。
张王氏脸上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人总是这般疼爱他,只是连我们这些大人都说不来个一二三,我还不信他能说出个什么来。哼,待会儿他要是说不出来,定要杀杀他的傲气,好叫他知道,不要仗着老夫人,便将她都不放在眼里!
阳灵这才说道:“第一,此事显然是有幕后黑手在作怪!”
说着便将案件分析和先前的判断说出去。
随着阳灵有理有据的分析说出口,堂下一静,座上的老夫人眼睛一亮,含笑看着阳灵,微微颔首。
“那么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阳柳急急道。
他此刻已隐隐信服阳灵了,在阳灵从容的声音中,也不再如先前那般迷茫得绝望。
“当务之急,是先将柏大叔救出来。”阳灵说道。
阳灵他爷爷乃至一众高层会入狱,都是因为阳家暂时没有一流高手坐镇所致。将阳柏救出来,危局便解了大半!
“呵!”张王氏冷哼道,这我也会说。
不过见老夫人正在兴致中,却没敢再插话。
“怎么个救法?”阳柳问道。
“很简单,穿针引线,追根溯源。既然要破案,那就从源头追起。”阳灵道。
“源头……”阳柳皱眉,不确定道:“于家?”
阳灵笑着摇头。
阳柳皱眉苦思起来,回想起阳灵刚才的说法,突然福至心灵,道:“王二!”
阳灵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没错!”
阳柳也笑了,摸摸头,跟被哥哥表扬的小弟弟一般。
嘿嘿,灵哥真是……咦?好像哪里不对啊!
看着叔侄俩一问一答,特别是阳灵脸上挂着的从容,好似这阳家危机已经不是个事儿了一般,张王氏心下很是烦闷。
夸夸其谈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
却明智的没插话——老夫人已经被他给蛊惑了,且等他趁兴而往,败兴而归,到时候她可得好打落水狗!
“怎么个调查……”那谄媚的妇人正想说什么话来讨好张王氏,却被座上的老夫人冷冷一看,顿时话噎在喉咙里,讪笑一声闭嘴。
座上的老夫人连连点头,脸上已是挂满了笑容,不是先前的慈祥,而是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奶奶,请允许孩儿亲自去调查一番!”阳灵起身道。
“你要亲自去?”老夫人沉默了,皱眉道:“如今这外面怕是乱得很!”
阳灵暗暗点头,奶奶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如今不说幕后黑手的后招,单是于家的怒火都足以成为一场灾难。
想着,阳灵脸色一肃:“非我去不可!”
见奶奶仍不放心,又说道:“阳家兴亡之际,我岂能躲在内宅?要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阳柳鼓掌,拍着阳灵的肩,作豪放状。
他后知后觉:先前竟被自家侄儿给鼓励了?丢脸啊!
“好一个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不愧是我侄……”
不过在自家娘的厉眸里,讪讪坐下。
“唉,倾巢之下……”老夫人一叹,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你一个人去吗?”
阳灵笑着,将阳柳的胳膊拨下去,又拍上他的肩道:“就让小叔和我一起吧。”
“他?不行……”老夫人看他一眼,迟疑起来。
到我了!
阳柳抖抖肩,昂首挺胸,向前迈上一步,开口欲辩。
“须还得让老忠陪着去才行!”
阳柳已打好腹稿,什么阳家男儿无所畏,什么大不了一死……然后再泪眼一句为了阳家,死而无悔!
结果自家娘来了这么一出?
合着不是放心不下他,是不放心他啊!
顿时阳柳只感索然无味,将临口的话艰难的吞下,缩回阳灵身侧。
还是灵哥……不!侄儿相信我。
闻听此言,一众妇人面色微变,特别是张王氏更是压抑不住,脱口道:“老夫人不可……”
老忠,名为丁忠,是此刻阳家仅存的几个二流高手,而且还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座上的老夫人冷冷地横她一眼,没有理会,吩咐丫鬟去知会丁忠了。
心下半是恼怒半是失望:她们是真将灵儿那席话当作耳旁风了!
见老夫人完全不理会她,张王氏脸色一变,心下怨恨——我这是被踢出阳家决策了?
“也好,多谢奶奶。”看着一脸坚决的老太太,阳灵心下一暖,抱拳道。
“那我便去了!”
“嗯。”老夫人含笑点头。
阳柳红着双眼,扫了一眼堂内,衣袍一撩,‘悲愤’的转身走了。
别说,还真有一幅潇潇壮士去不复返的感觉,至少座上的老夫人为之一叹。
快步跟上阳灵的阳柳心下郁闷——刚才忍不住得要哭,这关头却哭不出来了?只是,把眼睛揉了好久,这下后劲儿上来了,疼……
张王氏看着阳灵的背影,冷哼一声后,见堂内恢复冷清,这才又想起阳家危局,自家丈夫生死未卜,眼圈又红了起来。
至于去破局的阳灵,她只当是稚子玩乐罢了,全没放在心上。
……
阳灵两人在小道上走着,身旁是假山流水。
“你们干什么?”阳柳大喝道。
阳灵回头,只见两三个老嬷嬷拿着行李试图从院墙翻出去。
有两个老嬷嬷见是阳柳,有些畏惧地跌下来跪倒在地,而还有一个老嬷嬷已经爬上墙,见状直接跳了出去。
阳灵只听得墙外传来一声惨叫。
阳柳气冲冲地走过去,一脚踹翻一个,厉声道:“张嬷嬷,徐嬷嬷。好啊,好啊!阳家待你们不薄,现在连你们都要逃了?”
张徐两人见阳柳气势骇人,吓得忙爬起来磕头。
张嬷嬷颤声道:“柳、柳三爷啊,不是我不忠,是我家中还有一待哺稚子和瘫痪在床的丈夫须得照顾,死不得啊!”
另一个徐嬷嬷在死亡的威胁下,鼓起勇气道:“阳家是大家族,不能要人一起陪葬吧?!”
“你……”阳柳气急,正想动手。
终究不是阳家老人啊!
阳灵一叹,上前止住阳柳,道:“放她们走吧?”
“啊……”阳柳愕然。
“人之常情。”阳灵说道。
“呸!”阳柳余怒难消。
那两个老嬷嬷千恩万谢,就想再翻,生怕阳灵改变主意。
“等等。”阳灵叫住她们。
她们浑身一僵,但也无奈,只得浑身颤抖地站定。
“翻墙出去,成何体统。直接走大门……”阳灵道。
两个老嬷嬷一脸愕然地看着阳灵。
“灵子……”阳柳一急。
阳灵没有解释,转身走了。
阳柳忙跟上,愤怒道:“本来只是小丫鬟逃的,没想到连她们这些老人都逃了!”
“呵,左右不过待了几年罢了,算什么老人?”阳灵不屑道。
真正的老人,是如当年中都阳家,下人在阳家都是上百年的,早已将自己化作了阳家的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唉!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走好多人!”阳柳叹息一声,恨恨道:“阳家待他们不薄,每月例钱都比其他家族多一半,如今阳家有难……”
“不能同患难,怎能共富贵?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好的。”阳灵道。
怎么如今阳灵说得头头是道了,这还是自家那傻侄儿吗?
阳柳皱眉,细想着,又听阳灵幽幽的声音传来。
“只是,日后阳家强盛,他们不能再踏足我阳家一寸土地、享受我阳家一毫利益。”
“嗯。”
阳柳一愕,随即点头,心绪万千:阳家,还有日后吗?不,一定有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阳灵这一句话,导致日后从阳家奔逃出去的下人们,几经搬迁,最后无奈,连大唐境内都呆不下去了,去往了其他妖魔横行的地界。
……
很快,阳家大门到了。
阳灵身后的两个老嬷嬷起初还远远地跟着,这下见阳灵真到了大门口,确信了是真要放她们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竟是赶在阳灵两人前窜到大门口。
“嗯?”两个守卫将兵器横拦住两人,两人吓得一阵哆嗦。
“放她们走。”阳灵道,朗声道:“再有他人要走,直接放行。”
两个守卫百般疑惑,但只得抱拳称是。
两个嬷嬷又是千恩万谢,恭维祝愿了一番,一溜烟儿得跑了。
“哼!”阳柳不屑道。
阳灵摇摇头,越过大门,向外面走去。
好家伙,难怪下人们吓得要逃。
只见阳家外不知何时,围拢了一些人,凶神恶煞的,也不干什么,只是擦刀抹剑。
阳家此刻少人,无奈,只得任他们围着。
也不知是于家,还是幕后黑手?
阳灵想着,不过他更偏向前者。
在大门前的石狮子旁,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
“忠伯。”阳灵走上去抱拳道。
“嗯。”丁忠点点头,转过身道:“老夫人已经给我说了,走吧。”
阳灵见他面貌,心下微惊。
只见他一张脸上,有一道长疤几乎斜贯全脸,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透着凶悍!
这是一个真正从生死中杀出来的高手!
阳灵立马判断到。
不过见他面无表情,知道他并未重视这次探案,不由得一笑,也没有过多叙话。
阳柳撇撇嘴,没说什么。
这老匹夫,凶得很。说实话,他有些怕……
三人在或站或坐的包围者那阴冷的注视中离去,赶往青城主城。
半途,丁忠冷不丁问道:“刚才为什么要那般做?”
他指的是阳灵开门放人那事。
阳柳抢着回答了。
丁忠闻言,不再说话。
一路无言,几人走进青城。
几人先是去了西大街,但很奇怪的是,并未打听到王二这个人。
后来还是从一个老伯口中得出了王二的住址。
王二,家住东大街的东城民居,乃是东大街打更人!
阳灵嘴角勾笑。
东大街的打更人怎么打到西大街去了?此人果然有问题!
几人加快步伐,向东城走去。
一个时辰后,阳灵几人站在了一间破旧的木棚子前。
王二是个老鳏,无儿无女,家境贫寒,所以连一间普通的民居也置办不起,只得在远离民房的一片荒地上盖了一间木棚。
由于打更人是夜间职业,所以三人直接到了他的居所。
“哈哈,总算是找到了。转半天,可累死我了!”阳柳笑道,揉揉双腿,站在棚前,大喝道:“那王二,有事找你,快出来!”
无人回答。
阳柳羞恼,就欲上前敲门。
“不对!”阳灵止住他,心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来,鼻子微动,一股熟悉的味道丝丝缕缕飘进。
“血腥味!”阳灵喝道,直直地看着那棚子。
此刻丁忠亦是抬起了头,一双锐利的眸子狠狠盯着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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