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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童

    武当天柱峰太和宫有一座金殿,铜铸鎏金,气势非凡。更为神奇的是,每日午时,大殿之上必有积云,积云厚到一定程度,雷电从中炸开,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电弧在大殿之上不断游走,凝聚成一个又一个的火球在大殿之上翻滚。不一会,伴随着震摄人心的雷鸣,整个金殿笼罩在雷火之中。

    乌云过后,金殿不但毫发无损,反而焕然一新。

    这就是武当三奇观之一的雷火炼殿。科学家的解释是武当山重峦叠嶂,气候多变,云层带大量电荷,金殿位于天柱峰最高处,又是金铜打造,自然容易招引雷电。

    但是,如果你跟武当的道士们熟悉,他们会告诉你武当的一个恐怖传说。

    在这座金殿之下,镇压着一头吃人的九头妖魔。每日的雷电就是用来镇压妖魔,一旦雷电停止,这头妖魔就会冲出金殿,祸害人间。

    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于武当山的这座金殿之中。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星光暗淡,月阴无光,群山银装素裹,积雪盈尺,景区已经封山数日。

    守观的张老道士年老贪睡,又没有游客打扰,早早就关了观门,安心在自己位于观下的小房间睡下。

    迷迷糊糊之间,张老道仿佛梦到了自己还是幼儿时,被母亲带上山,成为了一名小道士。

    一眨眼,自己已经成了观里最老的道士。这其间,过去了多少年?六十年,还是七十年。

    道士记不清了,连母亲的样子也记不太清了。

    张老道在梦里拼命想找回母亲的模样,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

    张老道从床上坐起,轰,又是一声巨响。

    是雷声。

    雷声滚滚而来,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雷声之间,还有滋滋的声音。张老道知道,那是雷火炼殿的声音。

    只是雷火炼殿多发生在正午时分,而且冬日少雷,尤其是雪天。山上大雪,已经有半个月没有雷声了。

    张老道透过窗户往外看,雷火果然在金殿上翻滚。但让张老道惊讶的是,往日雷火只在金殿之上翻滚,现在天柱峰顶整个笼罩在雷弧之中。

    在雷电偶尔消失的瞬间,张老道发现太和宫上的灯全亮着。

    “又是不守规矩的游客。”张老道咕哝着,他明明记得自己关观门时,把所有的灯都关了。

    大雪封山,早已禁止游客登山,但总有一些游客不听劝阻。有的雪夜登山是寻求刺激。还有的游客会特地在夜晚登山,好在天亮前在真武大帝的神像前烧上第一柱香。

    张老道摸索着打开灯穿好衣服,又抓起床头的手电,走到门,拿起门边的拐杖,打开门,一瘸一拐走进了雪夜里。

    外面白茫茫一片,在雪地里,清晰可见一行脚步,沿着台阶一直通往上面的太和宫。

    “一个人就敢下雪天上山,不要命了。谁在上面?快下来!”张老道喊道,声音被呼呼的北风乱得零碎,剩下的一些被雷鸣掩盖,一部分那些被积雪吞没。

    张老道这才想起,雪地里声音传不远。看来,自己是非得上去了。

    张老道沿着台阶往上走,台阶陡峭,张老道不得不放慢脚步,走两步,还要休息一下,按按发疼的左腿。这时候,山顶的雷鸣声停了。张老道抬起头,金殿上的闪电没了,但有一道道五彩的光线不停的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紧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巨响,这不是雷声,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

    “小偷?”张老道心里一惊。太和宫修建于六百年前,这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文物,拿到山下都价值不菲。

    不会是什么贼人盯上了观里的文物,趁着雪夜封山,到山上偷东西?

    咬了咬牙,张老道加快脚步往山上爬。

    巨响声停了,张老道边走边竖起耳朵听,似乎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也可能是风摇动树叶的声音。张老道稳了稳身形,又紧紧摞住手里的手电筒。

    一个灰影从前面飞过,张老道赶紧拿手电筒照过去,只不过是一只麻雀。不过,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会有麻雀飞到山顶来?

    转过几个平台,张老道终于来到了太和宫的最高处。定神一打量,张老道顿时吓得连退了两步,差点摔下高台。

    殿前的广场上躺着四五个人,嘴里惨叫连连。这些人皆着青袍,手握长剑,仿佛是古人打扮,袍衣的背面绣着武当两个字。张老道行遍武当群山每个角落,也没有见过有这样的道友。

    张老道按捺住狂跳的心,大胆往前走了两步,感到脚下雪地湿滑,低头一看,雪色发红,到处是飞溅的鲜血。

    张老道又惊又怕,奇怪明明只在山下看到一行脚印,怎么这里躺了这么多人。

    张老道打手电去照地上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轻的伤,像是被利兽的爪子划伤。很多年前,张老道在武当山见过一头黑虎。可最近这几十年,连豹都罕见。

    正当张老道寻思自己的疗伤药放在哪里时,最靠近的一个人猛地抓住张老道的脚,“张道叔,快,里面,有人要抢东西。”

    张老道看清这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只是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为何知道自己姓张。

    “我去打电话报警!”张老道将年轻人半扶起来,年轻道人的长袍像是被什么利爪之类的东西划烂了,血不停渗出来。

    “没用的。”年轻道人大口喘气,“我先通知师尊。”说完,年轻道人举起手,手上出现了两张黄色符纸。

    年轻道人手一扬,符纸径直朝广场上的两只铜鹤飞了过去,牢牢的贴在了铜鹤的脖子部分。

    让张老道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两只铜鹤发出嘎达的声音,似乎要断开一样,紧接着,铜鹤外面的金漆纷纷掉落,露出了白色的羽毛。不过一息,两只铜鹤变成了白鹤。

    白鹤长鸣一声,扇动翅膀,身体如飞箭般腾空而起,朝着黑暗深处飞去。

    这似乎耗了年轻道人不少气力,年轻道人的胸口猛烈起伏,又指着金殿的位置,“有人……有人要偷……很可怕的东西,不能让他们偷走!”

    “小道友先休息,我去看看。”张老道下定决心,将年轻道人扶靠在石阶上,自己朝金殿走去。

    站在金殿的门口,张老道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殿里乱成一团,好像刚有拆迁队来过。

    大殿正中的供桌倒在地上,铜像七倒八歪。更让张老道吃惊的是,中间真武大帝的铜像被推到了角落里。

    这尊真武大帝的铜像由纯铜铸就,当初是分了几十块铸造,每一块都是由四个人抬到山顶拼结起来,整个铜像有数千斤,平常人就是拼了全力,也撼动不了半分。

    “无量天尊,这是什么妖怪来闹真君的道场?”

    张老道颤颤微微,看着眼前的一切合不上嘴,又喊不出声。风刮着张老道的衣袍呼呼作响,张老道打了一个哆嗦。

    张老道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朝殿内走去,担心那个盗贼从某个角落冲出来。

    走到中间的位置,张老道猛地停住了脚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原本安置真武大帝金身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张老道在这里活了六七十年,从来都不知道这里竟然有个地洞。

    张老道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台阶向地底延伸,一直到看不见的深处。

    张老道默念着无量天尊,一步步往下挪,地道潮湿阴暗,连手电筒的光都被笼罩着一层雾气。张老道只听得自己的喘气声,他真希望这一天不是封山日,这样至少不会只留他一个人他在山上。

    “他们要偷什么?”张老道嘀咕着,台阶湿滑,他差一点摔倒。张老道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师傅曾经跟自己说过。金殿下面压着一个邪恶的魔头,每天正午时分的雷电正是为了炼打殿下的魔头。

    起先,张老道还会跟投缘的游客讲起这个故事,当成一个旅游的添头。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游客的带领下,一伙学生冲上金顶,打着砸烂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把正处壮年的张老道改造了一番。他那条伤腿就是那次改造的成果。从那以后,张老道再也不跟游客讲武当的传说。

    时间一晃二十多年,张老道都已经把那些怪力乱神忘得七七八八,更加不记得师傅跟他说的镇压在殿下的妖魔是什么来头。

    走在这段狭窄的台阶上,张老道想着师傅对他说的话,好几次想掉头回去。另一边好奇心又不断牵着他下行。

    渐渐地,台阶变得干燥了,连空气都温和了不少。台阶的尽头传来一些声音。

    “十二年后……我们会解决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十二年后?让他在这地底关十二年?你们怎么敢!”一个愤怒的男人的声音。

    接下来,张老道就听到一声古怪的吼声,听着像老虎,张老道不敢肯定。又走了十几步,里面有光透出来,张老道紧走几步,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个石室出现在眼前。

    几十根胳膊粗的铁链穿插在石室当中,一端系在顶端的石柱上,另一端系在石室正中一副贴满各种符箓的棺材上,铁索似乎原本是绑住棺材的。只是棺材的盖板已经被打开,盖板靠在了旁边,不少铁索断开,在空中不停的晃动。

    而在地板上,几个穿长衫的人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盗墓贼闯进来了?

    张老道往前走了两步,做为道士,他知道那些铁链符箓都是镇压恶魔,难道真如师长们所说,在这武当太和宫下,真镇压着一个邪恶的魔头。

    张老道按捺不住好奇心,朝棺材走了过去。

    透过厚重的棺材木,张老道看到了棺材里的魔头,那些铁索捆绑着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婴儿光着身子,一根手臂粗的铁链将婴儿缠得只露出了头和手。洞内温度并不高,可婴儿脸色白里通红,没有半点畏寒,在婴儿的额头正中位置有一个奇怪的伤疤,像是磕破了头请蹩脚的赤脚医生缝的伤口。而在婴儿的肩上,还站着一只小麻雀,小麻雀正在用嘴去啄婴儿身上的铁链。

    突然麻雀扭过小头,打量着张老道,盯着张老道头皮有些发麻。

    张老道正想仔细看看,婴儿朝着张老道伸出双手,嘴里咿咿呀呀,似乎想要抱。

    张老道心一下软了,脸上堆着笑容,伸出手来。

    突然,婴儿的手定住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张老道的背后。张老道的肩头一沉,有什么东西搭在了张老道的肩上,一个尖锐的东西透过棉袍勾了进来。

    张老道回头一看,顿时浑身发软,身子直接瘫了下去,心里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虎,全身漆黑,只有两只巨眼透着澄黄色的光,虎牙如匕首一样张在外面,一对虎爪又大又粗,张老道感觉它能一下撕开自己的胸脯。

    黑虎嘶吼一声,并没有扑向倒地的张老道,而是跳上了石台。几个轻脆的声音,铁链被割断了。

    张老道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那只黑虎叼起石台上的婴儿,一步跃下,只消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而最后消失在张老道视野的,是那只小小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