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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的名字

    一

    大一第二学期开始了,值念第一个回学校,还提前了五天的时间。如他所想的一样,舍友们都是假期最后一天才回校。

    早上,汪成回来,看到值念以后,带着遇到同学的热情,也带着假期里的厌倦,说:“念仔,我回来啦。”

    “回来啦。”停顿了一下,才说:“老成。”

    汪成听到值念的反应,觉得他一个假期没见,又变得不怎么会说话。这个“回来啦”和“老成”之间不是隔着逗号,而是隔着两个句号。这副说话的样子,像极上学期刚认识他的时候。

    寒暄几句后,汪成慢慢地收拾好物品和桌面。然后开始和值念聊起开学的第一个话题:“念仔,你有没有挂科?”

    春节过后,学院里的挂科信息便被汇总成一个文件,然后转发给各班的学委。丁香细心地把自己班的那一部分复制粘贴出来,弄成一个新文件,发到班群上。汪成理应知道值念的情况,只是到了开学以后,把其他人的情况忘得差不多。

    值念在谈话中默默地思考,他为什么要忘记,还觉得“为什么要忘记”和“为什么会忘记”是两回事。

    汪成挂了高等数学和大学英语,而值念没有挂科,而英语得了60分。所谓的60分,大概率是老师的手下留情。

    聊完挂科就要聊正题,汪成从自己的位置走到值念的位置,无奈的表情里多了一份自信。接近以后,发现值念的脸上有点异样,只好先问:“念仔,你的额头怎么了?”

    “摔了一跤。”他额头右边有一块已经结痂的伤口,解释说,在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了。

    汪成本来酝酿好的心绪被这个没法预料的事情打破了,需要重新酝酿,只好另找时机。

    等到俊逸来的时候,汪成笑着迎接:“俊哥,你也回来啦,一个假期不见啦。”

    “老成,我也是一个假期没有见你。”接着,又聊了会假期有没有去什么地方玩。

    俊逸往里面走,说:“念仔。”发现值念迟钝地点点头,也发现了他额头的伤。

    见面话说完,值念的伤也讲完。汪成向俊逸问起有没有挂科的事情,不过语气比较小心。

    俊逸:“呃,我高数差了几分。”他希望自己的语调能够更加地平静,最好像描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汪成:“按你这样说,是挂了高数。”又说:“差几分是几分?”

    俊逸:“就差九分。”

    汪成:“纳尼,九分!九分还能算是几分吗?”

    值念终于可以插一话:“从两分到九分都是几分。”

    俊逸:“念仔说的,两分到九分都是几分。”

    汪成笑了:“可以可以,如果你硬要这样理解,一点毛病都没有。”

    等到丁玮回来的时候,只是和值念互相对视一下,互相应付式地笑一笑,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开始和汪成聊,而俊逸已经不在。

    丁玮注意到了值念的伤,不过没有问什么,而他注意到另一个事情,值念的桌面上添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二

    新学期第一天上课,值念跟舍友一起走。第一大节是微观经济学,任课老师康建嵘重复了一遍经济学里面最常见的基本假设——理性人假设。汪成听着听着,心里嘲讽起来。

    哪有那么多理性的人从事经济活动。如果大家都是理性的,还会有破产的人吗?如果大家都是理性的,还会有未开发的市场吗?如果大家都是理性的经济人,哪还有悬殊的贫富差距。如果理性人假设是立得住的,经济活动会变得毫无生机活力,经济学也会变得毫无生机活力。

    接着,汪成翻找更多质疑理性人假设的论据,他还想把这些想法告诉舍友,不过觉得不好。在小课间里,汪成小声说起:“念仔,这个学期,我有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想听听。”

    “我决定做名游戏代练,不然荒废了好技术。”

    “做代练?很好啊,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赚钱。”

    “其实,假期开始已经开始做了,感觉收入好不错,一个下午一百五是不难的。”

    “厉害。如果下午一百五,顺利一些便有可能两百。周六日打够一天,便可以有四五百。”值念把汪成大概想说的内容给说了。

    汪成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都好没意义,说:“你呢,有什么计划吗?”

    “我?有空去打打球。”

    “不打算做点什么事?总是在宿舍打发时间也是个问题。”

    “在部门里面也算是有做点事情吧。”

    “搜嘎,也算是一回事。”

    汪成的左边是值念,右边是俊逸。俊逸早早地便注意到汪成和值念的对话,只是等他们完全结束以后,才开始说:“老成,原来你开始做代练。”接着,汪成、俊逸和丁玮聊起代练的事情。

    三

    今天的第三大节,即下午第一节,是下午唯一一节。放学的时候,511室的人和512室的人碰在一起,很快就聊起了挂科的事情。值念趁着人群的混乱,放慢自己的脚步,从舍友们身边脱身出来。

    一个人是最轻松,虽然不能总是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膀被敲了一下。不过,不假思索地往右边转过去。

    “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

    “因为你在这边。”值念不想解释为什么,也没有去想为什么。

    “你有点神奇。”女生比较惊讶,又转向旁边的另一个女生说:“你说,如果我刚才是敲他的右边,会不会转向左边?”得到的回应是:“有可能。”

    “是有可能。”值念跟着说,样子有点呆。

    “看你的反应,会不会不认得我啦?”

    “怎么可能。”

    “我叫什么名字?”女生随口一说,没有问的意思,发现值念只是微笑不说话。

    “你不记得啦?怎么能忘记我的名字。”说完,清连鼓起自己的脸颊,也不看他。

    “昨天看见舍友的时候,我也是没有想起他们的名字。”

    “不会吧,怎么说你好呢?迎风,他真的是无可救药。”这次,迎风随便说:“他可能是记忆力不好。”

    “我情商太低了,所以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

    “哈?看你情商低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清连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介意,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介意。接着,才开始问起值念额头上的伤。

    “一起走这条路。”

    “去哪里?”

    “带你去辩论队活动室,去玩狼人杀。”

    “辩论队活动室在哪里?”

    值念的心情很好,走过一片夹有石板路的灌木丛时,随手折断身边灌木的一小枝叶。清连发现了,责怪他:“刘值念,你又伤害花草,都说它们有知觉的。”说完,继续鼓嘴。

    “我的错咯,下次不会。”

    “记住,知错能改还是个好孩子。”

    “所以说,我是一个好孩子。”

    四

    在教学区的东南方向,有一栋只有两层高的楼,叫做学生活动中心,二楼有一个经院辩论队活动室。这里如果不组织与辩论相关的活动,会经常组织狼人杀的牌局,也很欢迎一些辩论队以外的人过来。

    刚才那节课的小课间里面,横竖和旁边的人聊起狼人杀,清连刚好坐在他后面,便立刻申请加入。横竖毫不犹豫地答应,倒不是因为多欢迎,而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现在场上有十二个人,三分之一是新手,比如值念和清连。三分之二是老手,比如辩论队的横竖。迎风提出不想参加,只想看着他们玩。于是,不少人建议她可以做个“上帝”,她大幅度地摇摇头,坚持不参与。

    横竖提起左手,说:“其实在狼人杀的局上,新手不一定就是菜鸟。因为你们才刚刚来,大家都不了解你们的性格特点和逻辑习惯,反而可以让大家找不到突破口。”

    迎风看向横竖,眯着眼睛说:“我在旁边看就好,我觉得挺好。”说了前半句,眼睛就闭上了。

    横竖的双手变成十指交叉,两肘部撑着,说:“都可以,你在观战中的反应,也是大家寻找狼人和神职的线索,也是一种参与游戏的方式。”

    迎风继续眯着眼看向横竖,说:“嗯,我在旁边也可以陪你们玩。”说到一半,又闭上眼睛。

    清连:“当观众也很好呀,你们打比赛的时候,多少人来当观众。”她发现自己替迎风说话的时候,脑子会更灵活些。

    横竖:“嗯,清连你要不要也去当个观众。”

    清连:“不要,我要一起玩,我还要当狼人。”

    牌局开始以后,场面让新手们感到震惊了,老手们说话的时候,总是老长老长的一段,一大堆的假设、推理、引导、煽动和术语。

    清连一直能够捋清楚他们的逻辑,就是不知道他们说得是真是假。她想知道,此时此刻横竖是怎么想的,另外值念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的脑子会转些什么?

    横竖在不停地观察大家的表现,试图记住大家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每个字,并且和过去的了解加以对比,试图找出异常的地方。

    值念则比清连还要困惑,不知道大家说了什么,听一个人一大段地讲完以后,只记得开头一句和结尾一句,希望他们能够把语速放慢到0.5倍。

    他最后选择放弃,用更多的时间用来观察牌局以外的东西,比如横竖的手势。横竖偶尔会提起左手,手心向上,偶尔会双手都会这样,而且小幅度挥动着,做着强调。

    迎风则戴着耳机听歌,偶尔看看手机,偶尔看看大家互相攻击的场景,而且有意地控制自己的神情。她这次点的是一个叫“许嵩凄美”的歌单,里面有这三首歌,《玫瑰花的葬礼》、《城府》和《断桥残雪》。

    总共玩了三局狼人杀。第一局值念、横竖都是狼人,其他同伴死得有点快,两个人艰难地活到最后,也把清连留到了最后。第二局值念、清连都是狼人,第二个夜晚就把横竖刀了。第三天白天,大家把清连投死,值念活到最后。

    第三局清连、横竖都是狼人,横竖想第一个刀值念,结果清连和另外一个狼人不配合。不过紧接着白天的时候,值念便被大家投票投死。

    三局结束,值念说要走,说完,还没有等回复,便觉得如释负重。横竖等人都简单地挽留一下,他们都打算一起玩到散局。

    值念:“我还有事要回去处理。”

    横竖:“会不会输了一局就不服气?”

    值念:“说对了,好气啊。不过,我还有事要回去处理。”

    清连:“我和迎风也回去吧。”然后对着迎风说:“我们先回去咯。”

    值念:“不用,我一个人走别有一番趣味。”

    横竖有点狡猾地说:“有两个女生送你还嫌不够。”引起现场的几声嬉笑。

    值念“呵呵呵呵”地笑笑,清连连忙说:“你就知道乱说。”并对横竖鼓起自己的脸颊。迎风则望一下横竖,然后有点不开心地先走出活动室。随后是值念,最后是清连。

    下着楼梯的时候,清连便开始问了:“你一上来就连赢两局,玩得不错嘛。”

    “运气好而已。”

    “又是‘运气好’,我怎么就运气不好。”最近大家交流成绩的时候,清连听过好几次“运气好”。

    “横竖说的,他们刚开始不熟悉我的思路。而且他们看我这么安静,不好意思突然杀我。要是多玩几局,便会没有优势。”

    “不过,你装村民的时候,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又把视线转向另一边:“迎风,你看见了吗,他刚才装村民装得一点痕迹都没有耶。”

    迎风:“我刚才那个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清连:“是哦。”

    值念:“你要把自己真的当成一个村民,先把自己骗了。”

    清连:“先把自己骗了?下次我得试试这个方法。”

    值念:“嗯,好好试试。”心里觉得,关于狼人杀的牌局,清连还有下次,而自己没有下次了。

    在沉默的时候,迎风逐渐好奇起来,当时值念抽到狼人以后,表情是怎么样的?

    刘值念真的装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吗,还是大家观察地好不够仔细?如果刘值念真的装得一点痕迹都没有,那么现在呢?我们看到现在真实的他,是不是装的?如果刘值念在现实生活中也是抽到狼人的牌子,他会不会也装得一点破绽都没有?万一他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抽到了狼人的牌子,我和清连还能跟他聊天吗,我和清连现在还安全吗?迎风,你在想什么呢?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