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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家起微澜

    展少城带着礼物回访国公府,这府衙还是卫国治下的时候展少城就没少来,也不是什么九曲回肠的庭院,展少城在厅堂闭着眼睛计算从府中最远的角落到正屋的时间。等了半晌,茶凉了又添,还是不见主事人。展少城心里嘀咕,这时候给我下马威也太迟了。这国公府小厮也没几个,就只一个添水的丫鬟一问三不知的。

    展少城压住心下烦躁,不理会小厮给自己递眼色的抱怨。望着森然的院墙,这高门大院这些年迎来送往多少家族,往来如梭,兴旺败逃,哪个不是来势汹汹却又元气大伤黯然离场,奈何这些外来家族势力总是霸道扩张,借着新的政治权力挤得我们本地家族卑微求生,所幸他们都不知深浅,闹得伤痕累累卷铺盖回乡了反怪我们民风剽悍,苍蝇来了也打滑蚊子来了也劈叉,真浅陋之见也,眼下与这祁国公府打交道我依旧不要妄动为好。

    宋让风尘仆仆从府外赶来,刚进门就拱手赔笑:“展兄,失礼失礼,我一早去驯马哪知今日那畜生不听话得很,硬是周旋到现在才回。”展少城瞥见一粉衣小姑娘身影隐入院中。

    “是我唐突了,今日回访国公府想冒昧领一职位,愿为国公肝脑涂地。”

    “展兄大才,只是不知是为我所用否?”宋让缓步走到主位坐下。

    展少城心下骇然,这宋让小小年纪就在为自己延揽人才,本以为国公府一体荣耀,这宋让作为长子自然扛得起家中诸事,若是打太极把此话圆过去我展少城怕是在祁国公这条路上前途堪忧。展少城凛然道:“自是为公子效力,展某倾慕公子才能已久,此来投奔期以创大业。”

    杜平沙进城后照例给母亲买了糕点,回到书房回想与宋让在城门口相逢,眼神之利饶是自己也被震慑到了,小姑娘倒是懂自家哥哥的,跳下马就解释,那个世子倒是一言不发。杜平沙不由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孩子睡得倒是安生,自己昨夜一宿没合眼,白给你祁国公府当一宿侍卫。

    宋谧才进后院就看到宋夫人绞着帕子站在屋前,眼睛通红,宋谧快步上前不敢抬头:“娘……”,扯住宋夫人的衣袖。宋夫人绕是有天大的气愤看到女儿平安归来,还有小心思撒娇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下次可不许了。”看向站在宋谧身后的梁苍轻叹口气,“世子也不许了,家里人都急坏了。”梁苍闻言拱手称是:“此事都怪我,若不是……”“好了,你们肯定饿坏了。”宋夫人按下梁苍的手,“都去洗洗,一会儿来我屋里吃饭。”

    次日,乌源酒楼。

    “今日展爷又设宴,这展爷夜夜笙歌一掷千金的雍国兵来之前当街打人官府抓都不敢抓,从牢里出来怎么又开始招摇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保护费交齐了吧。”

    “要我说啊还得是咱们的展爷,这当兵的来来去去的没一个靠谱的,这展家世代在我们汜水,咱们米面粮油哪样少得了他们,换我我也张扬。”

    乌金阁中宋让宴请杜平沙,展少城作为牵线人在席间怡然自得地摇着扇子。

    “世子与舍妹平安归家还要多谢杜兄。”宋让举杯,平直的嘴角带着一些笑意,此番宴请感谢是真,就此机会单独会面也是真,这个杜平沙宋让太想要了,此人乃汜水独一份的人物,展家后面吊了太多东西,而这个杜平沙是汜水地的楔子,只有在这楔子上才能稳稳抓住这块地方,可惜也正是因为孑然一身,不知其所求,延揽毫无抓手,正一筹莫展之际,妹妹这一遭可以说是送上门的机会,若为己所用二人挟制间自己便能抽身回京。

    乌源酒楼这个舆论场,总是少不了议论的,掌柜的从来不管,只管酒菜,这汜水民风彪悍,很多人嗓门大说两句就吵起来也是常有的事。乌源酒楼掌柜的规矩,只要不动手一概不管,打架就都轰出门。说是这酒楼留着很多老板多年搜集的宝贝,不少孤品,这老板又是个孤僻性子,只要不在我地盘,任你沸反盈天鸡飞狗跳,只当看不见。

    宋谧就滴溜溜地转着眼睛骑马跟在宋柏身后,天还没大亮边塞之地绕是城中风沙也是厉得很,可宋谧在马上摇摇晃晃此时竟然觉得朔风清甜。也算因祸得福昨夜面对宋让的低气压,宋谧抱着宋柏胳膊就撒娇,半试探着顶了大哥一句“那不放心就让我和你去军营呗”。宋谧此刻美滋滋坐在马上,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搏一搏,塞翁失马了算是,这军营宋谧早就想去了,一身真武艺,长大后出门就不用求人了,自由啊,美好啊。

    此时宋谧的心里充斥着奔向自由的甜蜜,不可言说。看着宋柏的背,爹爹就是有这种能力,看到他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是大事,不禁在内心深处对自己承诺:长大后也要保护家人,像爹一样。

    宋谧催马和父亲并排走着:“爹你看,我骑马学得多快啊,那防身武艺肯定不在话下。”宋柏无奈回头看了眼女儿,心里软软的,虽说这次迷路让家人一致同意女儿来军营学点武艺,可毕竟女儿家,宋柏心底里还是有些不舍的,总想着把乖女儿捧在手里骄纵些自在些,那武艺是多吃苦的玩意儿啊,可眼下看女儿的兴奋模样又有些释然,罢,她开心就好,本以为祁国公的女儿怎么可能有危险,可昨日那番,谧儿这性子,以后还不定会闯什么祸呢,在汜水有些武艺傍身也是好的。想到此宋柏拍了拍女儿的头:“那你要加油,你两个哥哥都很厉害的。”

    宋谧闻言嘴一撅:“那有什么,爹你看着吧,你的儿女就我根骨最好,等我到了演武场上您只怕直后悔没从小就带着我练武了。”

    一番话逗得宋柏哈哈直笑,自己的这个女儿最像她奶奶,若是男儿身怕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搅屎棍。不过常年在外征战的祁国公并不知自己的女儿在京城这些年也是孩子圈里的鬼机灵佼佼者,宋柏看着自己还没马鞍高的女儿骑在马上嘴里悠悠然和自己的啵了一路:“你现在才几岁就从小从小的。”

    “爹爹,女儿都到金钗之年了。”说罢嘴撅得更高了,“爹爹就是这样从不把女儿教养放心上,倒是处处带着大哥。”

    良久宋柏道:“是爹爹疏忽了。”

    宋柏坐在衙署书房内,脸色不豫,裴元朗坐在一旁。宋让神色匆匆进门见礼:“大将军,裴护军。”宋柏见状脸色更黑,裴元朗见状走上前问道:“公子今日去了何处?”宋让有些慌乱,但还是拱手恭谨答道:“去看了马,想给妹妹挑一匹合适的马驹。”

    宋柏闻言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把桌上的纸揉成团就砸宋让:“放你娘的屁,都这份上了你还和你老子装。”裴元朗见状走到门口挥手让侍卫退下后便关了门回到宋让身前,捡起那个纸团递给宋让:“再强的个人能力也不如父子兄弟共进退来的周全,公子可以试着相信身边的人。”宋柏见宋让还是一声不吭,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地挥了挥手:“滚吧。”

    宋让走远了宋柏叹了口气:“家宅不宁,让子晋看笑话了。”裴元朗轻笑:“元朗还要恭喜将军,家有令子,只是过慧则伤,将军要多加引导才是。”宋柏摇头:“家有令子就是打他老子注意,人都抢到我这来了,展少城杜平沙且不说,他培植点自己的势力也挺好的,那明月坊是什么组织,他要和他老子抢功吗,不,他想吞掉明月坊,我这个儿子啊,我是真不知道他是太聪明还是太天真,不过胆大包天这一点倒是有几分魄力。”

    宋让出门打开纸团,一眼瞥见全是明月坊里的人,忙又揉成一团快步回到自己书房,关上门坐在案前铺开那团纸。这是明月坊人员名单,旁边甚至附上了真实姓名和主要工作。有些人名旁画了红线有些画了黑线,仔细一看宋让心下骇然,红线标出都是已投靠自己并重新编入自己麾下的人,无一遗漏,至于那黑线...宋让琢磨不出,但光是这一点就让宋让冷汗直流,父亲的如斯恐怖的情报能力和他像老鹰一样的双眼,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如透明一般。

    宋让是自傲的,这次宋柏没有拆穿他让他下不来台,虽有骇然心下还是感激的,这种局面若是刚刚对峙上,宋让只怕自己会全线溃败,父亲要做今上不二忠臣,可自己不敢拿家族的长久前程去赌一个口头的“绝不相负”。他不去阻挠父亲的拳拳忠义之心,父亲不拆穿他的谋划,也算是父子二人的一些默契吧。

    这乱世没有永远强大的王朝,但宋让想做的是无论谁的王朝想要强大,都不能离开他们宋氏一门。父亲看不起山东高门,认为全君臣义才是第一等家族之风,那我宋让就在这激流中努力保着我青云宋氏不受君王更替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