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难以名状

    芝华本请了一下午假，逛了一圈碰了个钉子也就想着该回去工作了。她工作的餐馆离动物园批发市场不远，下午4点左右正赶上做买卖的人收摊，来店里吃饭的人也该多起来了，她骑着电动车赶回店里。还行，刚开始上人，老板瞧她回来，二话不说将手里的点菜单交给她，自己转到吧台后面算账去了。

    芝华接过点菜单，嘴角上扬挂着微笑，听着客人的询问介绍菜品，她心里再不甘心可眼下的工作还是要保住的，要不在京城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谁呢。

    到了晚上八点半，来店里吃饭的人少了，芝华坐在吧台旁边的桌子前，揉着小腿。4点多回来进门干到现在一刻没停，跑前忙后地小腿只发酸。老板在吧台后面抬眼看了她：“靠门口那桌客人吃完走了，你赶紧去收拾下，一会儿咱们也该吃饭了。”

    芝华站起来走到桌前，这位客人就点了一个菜一碗米饭，愣是吃的满桌子都是，她一边用纸巾把残羹剩饭往盘子里划拉，一边暗自神伤。“芝华，快点。”老板又催了，她赶紧加快手底下动作，把收拾好的餐盘端进厨房，帮着吴姐一起洗洗涮涮。刚来的时候，她帮吴姐刷碗刷盘子，吴姐还跟她客气，现在也不客气了，她只要进了厨房吴姐就主动向旁边靠靠，话不多说意思很明确，旁边的空位给你留好了。芝华有两次没打算帮忙，进去放完碗盘没理会吴姐给挪出的空位，直接走出厨房，只听见吴姐“咣”地一声将碗盘使劲往水池子里一摞，芝华略站了下，走到餐厅门口看着路上的行人，她上学时从没觉得这社会复杂，辍学出来打工时也以为世间处处美好，凭借自己的双手一定能打拼出一番天下。

    出来工作了几个月才发现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人人都有一双手，可不见得人人都能发家致富，多数人工作也仅为有口饭吃，像吴姐，4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老公赚不来钱她只好出来打工，其他的也干不了，做个服务员老板都嫌她笨，点菜出错两次就打发她去了后厨，看着老实本分的人却也是鸡贼的，得空就歇，芝华主动帮两次便拉住她不放，不帮忙了还嚼人舌根“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一点儿不像我们那时候，一点苦都想吃，一点累不愿受。”合着帮忙是该着，不帮还惹上是非了。

    “芝华来吃饭吧。”厨子小韩，芝华老乡，这份工作也是他介绍的。芝华听见喊声转身走进餐馆，店里的人都坐下了，等着老板，他还在算账，头都没功夫谈。店里加上老板一共七个人，现在老板不过来吃饭，其他人也干坐着等，既没人出声聊天也没人提动筷子。芝华刚来时老板娘兼任店里服务员，她来了老板娘开始偶尔来，查个账坐一会儿又走了，据说天天躺在家里刷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店里有老板，老板娘可不就省心了吗。

    老板总算是放下手里的计算器了，过来坐在大家给他预留好的座位上，刚坐下就指挥上芝华了“拿三瓶啤酒来。”芝华又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两瓶酒，用起子起开，放在桌上，又从吧台里面拿出7个杯子，她知道今天营业额还不错，老板心情好，请大家喝啤酒。果然，老板情绪很高，亲自给大家倒酒，说些言不由衷鼓励的话，芝华笑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收拾完回到宿舍已经晚上10点多了，她累极了往床上摊着，她住的地方是6人间宿舍，老板帮忙在附近找到一个床位300块一个月，算餐馆管住。和她一起住的女孩多是刚毕业找工作或刚工作工资不高的，她斜对面住的女孩是个编导姓肖叫肖岚，天天踩着关门点回来，宿管阿姨都找她好几次了，嫌她回来太晚耽误她休息，女孩表面上哄着宿管阿姨，背地里骂骂咧咧“都是穷人，何必为难穷人，我要是有钱，从宿舍里搬出来还接着住宿舍？”芝华暗自偷笑。

    她对面住的女孩杨艳，倒是每天按时按点进出宿舍，可总喜欢往床底下塞东西，有时塞进去袜子自己都忘了，天一热她的铺位总散发着一股味儿，杨艳还总忘自己的嗜好，一闻到味儿，满宿舍大喊“谁这么不讲文明不讲为生，弄得宿舍臭烘烘的。”刚说完，上铺探出头告诉她“看看你铺下面。”杨艳手往里一伸一扯，一只袜子被揪出来，拿着袜子就往外走，刚出门又进门，抬起床铺一看，东西不少，默默地拿着笤帚一点点收拾。

    芝华看着这几个女孩，她们虽是大学毕业，可也不全都是好学校，大家都年轻都靠自己努力，想在帝都靠着自己的打拼，未来占有一席之地。在拥挤的宿舍里，谁也不会瞧不起谁，芝华高中没毕业出来闯社会，她们也没低看她一眼，反正住集体宿舍人都是流动的，谁又比谁强呢。

    芝华躺在床上听着做编导的肖岚还在打电话沟通工作，心里想着自己赚得少吧事儿也少，翻个身踏实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一阵电话声吵醒，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妈打来的，她拿着手机刚要走出房门，就听见有人说“大清早的，真烦人。”芝华抓紧时间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关上门，走到院子的角落里回拨过去。

    “喂，妈，这么早打电话啥事？”不问她也知道该到给家里打钱的时间了。“没有啥事，这个月的钱啥时候汇过来，你哥新谈了个女朋友，他身上钱不够了……”芝华一听来气了“他钱不够，跟我有啥关系，我让他谈对象了？”“你看你，当妹妹的怎么就不盼着你哥好，现在结婚多难，彩礼那么高，你哥好不容易谈个对象，你还咒他？”“我哪里咒他了，谈对象可以花钱自己赚啊，你说这话的意思要给他钱，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给不给的，你上个月才给家里汇过来500块钱，之前咱们说好的一个月汇800，少了300，我们也没有说啥，你这会拿什么势。”“我拿势？我敢拿势？我一个月就2100块钱工资，给你们800，我还要吃喝还要零用，这些都不要钱？”“你当服务员管吃管住，有什么地方花钱？”“除了吃住其他就不需要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之前说800是没有来，现在来了我也要生活，只能给500，能要今天发了工资给你汇，嫌少就算了。”听芝华这么一说，她妈倒是沉默了，芝华也再给她妈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看眼日子，8号，餐馆发工资的日子，这一天老板娘会过来，趁着空闲给大伙结工资。芝华脑子一转，她也在店里干了三个月了，吃苦耐劳，也该提一下涨工资的事儿了吧。可跟人谈工资，她还没经验，得跟小韩取取经。

    她到餐馆小韩已经来了，她冲他招手喊他出来直接问“你来这么久了老板给你涨工资了吗？”“涨了一次。”“你咋跟老板娘提的？”“我就说最近家里用钱，我也干了好久了，手艺你们也都认可，是不是涨点钱。”芝华点点头问“给你涨了多少？”“200。”“涨得少点，涨总比不涨强，一个月200，一年2400呢。”“你也打算提涨工资？”“嗯，我都干了三个来月了，过了春节来的，到现在都快6月份了，我一直勤勤恳恳，多干少说，昨晚看老板的状态又是收入不错，他们两口子吃肉怎么咱也得喝点汤啊。”“那你试试看。”说完，小韩走了。

    芝华心里盘算了一圈，她也打算用小韩的办法，借着家里有事跟老板提涨工资。

    她本打算老板来了提，老板是来了送酒的也来了，老板忙进忙出地点货算账根本没时间搭理芝华，她好几次想叫住老板都没好意思开口。等老板忙差不多了，客人又来了，她和小洁又开始忙着招呼客人，一忙起来哪还有功夫提。

    眼看着一天过半，还没找到机会提，老板娘也没过来，芝华有些心急了，帮一位客人点餐时人家问什么她都嗯嗯哈哈地应付着，大哥瞅了她半天问她“你能不能好好点菜？”芝华嘴角上扬着冲客人假笑了一下，一手拿着点菜单一手翻着菜单介绍了两个招牌菜，大哥挑了一个，又单点了份凉菜，一碗米饭，一瓶酒。芝华拿着单子递给厨房，拿啤酒和酒杯，开瓶给大哥倒酒。

    大哥似乎心情不好，芝华也有些心不在焉，倒酒的时候没有斜着杯子，啤酒沫多了，大哥不爽了，芝华脸上陪着笑，心里骂着娘，慢慢地倾斜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接着倒酒，仔细观察着酒和沫儿的比例。大哥瞅着芝华“小姑娘行啊，挺有耐心，是个苗子，有兴趣跟哥混吗？”芝华撇了撇嘴把酒杯扶正“我在这儿干的挺好的，谢谢哥，我给您催菜去。”说完，芝华朝后厨走去，芝华清楚这是碰上难缠的客人了。

    她站在厨房里等着菜好的功夫，听见外面传来点菜催菜的声音，老板赶紧拿着菜单赶去点菜，芝华看厨子出菜，立刻端着菜往外走，她躲一分钟的清闲要是被老板看见又免不了一顿说。她给大哥上菜“妹子，你在这儿憋屈。”大哥说完从筷子笼里拿出一双筷子，抽出一张纸巾。芝华走到门口迎新来的顾客，站在一旁帮忙点菜的老板陪着笑看了眼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