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花与黎明（二）
妖精山谷，也叫做“契约之地”，是游戏世界观内并不存在的一方净土，每个玩家只能到这里一次，也就是现在。妖精，一种承载着火焰光芒的小东西，人形，比巴掌稍大。游戏给出的概念非常笼统，但可以确定的是，黑魂能大幅影响和强化身体，但让人物慢慢陷入容易［精神崩溃］的特殊状态，可以粗略概括为“混乱”；光魂则直接影响人物的魔力槽和各种技能效果，并且让角色不易崩溃，也就是“理智”。
其实最让文羽难受的一点是两种灵魂的极度不平衡，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所有敌人都能掉落黑魂，但只有少数敌人能掉落光魂。玩家的光魂还有一个更加正式的名字：［残火］。这是一个基于游戏世界观的名词，虽然不确定和开场动画里燃烧火焰的具体差别，但他觉得二者至少会存在某种联系。两种灵魂通常都是强制拾取的，在没有“固化”之前都会显著影响人物的状态，光魂还好，黑魂的话……会非常麻烦。
曲折的谷底流淌着小溪，花前叶下的妖精在看到陌生的人类闯入后，都立刻躲藏起来，在叶的缝隙里偷偷看着文羽。她们看到了娜萨跟在这个陌生人类的后面，才渐渐安心，小心翼翼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妖精们没有见过人类，但如果是和您一起冒险，她们也会很开心吧。”娜萨蹲在小溪边上，那里有一份折叠整齐的衣服，但是衣服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这话你对每个人都说吗？”文羽问。
“谁知道呢。”娜萨看见了对面草丛中一双羞得要哭了的小眼睛。
“她们的胸都好平……”文羽作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他环顾四周，较之于测试版本没有太大的变化，山谷很大，他不想再逛一遍了。
“您也是个挑剔的人呢。”娜萨把迷你衣服还给那只妖精，回头对上了文羽的目光。“您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山谷里有没有和你差不多身材的妖精。”文羽说。娜萨的身材……不说是魔鬼身材也是超模级别的了，典型的冰山美人，还是不可被攻略的那种。
“没有。”娜萨平静地回答。
“唔……那可真是太伤心了。”文羽看了一眼脚下怯生生围上来的几只妖精，像是精致小巧的芭比娃娃。其实她们也都是非常漂亮的，秀色可餐，挑一只也未尝不可。
“如果您真的不满意……”娜萨手指向上一滑，文羽的面前弹出了一个操作面板。
“这是……编辑器！”文羽看着若无其事的娜萨，“还可以这么玩？”
“您是尊贵的先驱者，能够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那既然可以自由编辑，能不能接外源文件？”文羽大概翻了一下，编辑器里有成千上万的妖精的身材模型，滑不到头。
“如果和游戏数据层不冲突……”
“麻烦把C盘modfox文件夹接进来。”
“……”娜萨的瞳孔中，数据流飞速闪过，一个obj格式文件被丢到文羽的编辑器里，“需要告诉您的是，花妖精是长不出那样的耳朵和尾巴的。”
“赫鲁晓狐党的快乐你不懂。”文羽把文件拉出来，立体的三维模型浮在空中，一只成熟性感的白色狐女，这是他大二自学建模弄了两个月的作品。
“……”娜萨从陈冗的数据库中抽出已经作废了的初代兽人族文件，在妖狐条目里找了一个十多岁的小狐娘，将她的触觉数据拿出来。
“娜萨，你会上色吗？”文羽忽然问道。
“人类定义的上色，可以学。”娜萨说完，数以千万计的数据流再次从她的瞳里闪过，“现在应该会了。”
“帮忙上一下眼睛，还有……隐私部位。”
娜萨看着半空中那个迷你的白狐少女，轻轻抬起手指，少女空洞的金色眼睛里，颜色层层覆盖。她当然没有止步于文羽说的这两点。没有一分钟，小狐女的整个身体都被优化了一遍，有了肉体的质感。不过在文羽的惊叹之余，这具躯体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请跟我来吧。”娜萨双手捧住小狐女，向着湖边走去。
湖面上，星河已然变换，深蓝色的天空和着粉色的重云，星星像是在无边的布景上洒落的碎银。湖面不再倒映着美丽的星空，一朵朵无瑕的白花悄然绽放在湖水之上，白色的花海刹那间连接天际。娜萨将小狐女放在白花的中间，文羽靠近蹲下，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着她，每一根发丝都如此的清晰真实，又有一种恍若幻梦的感觉。
“为她取个名字吧。”娜萨说。花瓣破碎化作温柔的白光，在小狐女的肌肤上凝出纯白的织物。
“猹。”文羽轻轻地说，“Chara，她的名字。”
仿佛是听到了呼唤，小狐女上翘的白睫羽微微颤动。光芒在她胸口的丝绒中间凝出一块湛蓝如湖水的宝石，她缓慢睁开眼睛，像是刚刚苏醒的小兽，金色的瞳眸里写着些许茫然。
娜萨高抬起右手，这是她第一次大幅度动作，瑰丽到无与伦比的美丽从她的掌心迸发而出，此刻的她仿佛集世间大美于一身，古老的苍蓝法阵自天空降临。文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法阵，毫无疑问这是可以跻身到第十阶的［超位魔法］，也就是超越人类的极限的意思。他们被这庞大的魔法笼罩，文羽伸出手掌，单膝跪地，小狐女从花瓣中爬起来，或者应该叫她的名字了，猹本能地伸出手臂，触碰了文羽的指尖。
“愿这不屈之花的灵魂，陪伴您直至永远。”娜萨的身体渐渐破碎，湖水和森林消散，连同眼前的猹的身体。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四周化为了无尽的白色空间，但也不完全是，空间中有只用线条勾勒出的空间感和石碑，仿佛是在二维世界的英格兰巨石阵的中央。文羽转身，只有一扇将近四米高度的尖拱形石门，精美的三维建筑，典型的哥特式风格。
“这转景……”文羽无力吐槽，只能说是自己没有眼光欣赏。
站在巨大的石门前面，一定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其次便是对自己能否推开石门的怀疑了。其实这无需担心，毕竟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但还是会不由得这么想。这个游戏的量化数据并不在游戏内显示，这是为了提高游戏的真实性，HKNR一直致力于将第九艺术推向登峰造极之境。
文羽将双手压在石门上，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发力，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动。视线的余光里，身后的场景燃烧成焦黑的大地，陷落成万丈深渊，他回头，天空是铁锈一般的黑红色，灰色的余烬雪一样洒落，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核冬天。
石门缓慢关闭，前方是一条长廊，两旁的壁画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出颜色。道路两旁延伸而去的上百支蜡烛是这个场景里唯一的光源，当然还要算上从拱顶垂下来的几盏精美的大吊灯，以及墙壁镶嵌的巴洛克风格的镂空烛台，上面也嵌着燃烧的蜡烛。壁画边缘和下方的石台上已经结了蜘蛛网，但是依旧无法掩盖住浓重哥特式风格的浮雕，路的尽头，隐约看到了仿佛巴黎圣母院正中的那扇巨大的拼花圆窗。
“不太一样啊……”文羽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宝箱上。他走上前去，箱子同样落满尘灰，连接处的金属结构锈迹斑斑。他半蹲着双手用力，掀开用金属和硬木制成的沉重箱盖，一把铁剑、两个小袋子和一本精装古书。
初始职业的“无用之人”应该没这么多东西吧，武器不应该是根木棍么，难道还有老玩家福利？
这娜萨是个傲娇吧，真就一个字不提！
四指撑开，印着鱼纹的袋子里装着铜币，另一个印花纹的袋子装着妖精的衣服，文羽直接将它们收进契约，拿起了那本古书。契约的功能之一就是游戏的仓库，他右手的手背上留有契约的纹章，是个黑色的十字纹，猹就在里面，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回应文羽。
眼前的场景名为［落日神庭］，是契约映射出来的古神梦境，可以隔绝外部意识。
《世界卷：来自开发者的话》，这是文羽手中古书的名字，简言之就是游戏的说明书，只不过换了个复古典藏的封装。其实娜萨已经负责了大部分的教学，只是介于文羽是内测玩家，这个过程就略过了。
“不要试图与你的妖精或者其他‘本地人’分享这本书，因为在他们看来，本书的文字全部都是不能被理解的符号语言。顺带一提，我们称这种特殊的负面状态为［认知障碍］。”在书本第一页的正中，潦草的字体如是写道。下面的署名是Doo，游戏总设计师，据说也是宫崎英高的铁杆粉丝。
“应该和公测版本差不多吧。”文羽伸出右手，“钱袋。”
刚才收入契约的钱袋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上。这是游戏的［快捷指令］，也是契约带来的能力，文羽要估算一下冷却时间，以及耗蓝。
建立契约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有［魔力］这个概念了。
万事俱备，文羽把书和袋子收进契约，拿起铁剑。量化的数据在游戏外有官方的APP可以查询，游戏社区和周边也在上面，目前也就只能凭感觉估个大概。但毕竟已经玩过测试版了，打个小Boss应该不成问题……他抬起手上的铁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昏黄的烛光下，剑身的錾花笼罩着黑暗的颜色。
“那么……游戏开始。”他挥下长剑，如是说道。
长廊尽头是巨大的空间，仿佛身处米兰大教堂尽头的中央祭坛，近三米高度的七面石碑立在中间一米高的基座上。祭坛前，一个身穿着类似于中世纪铠甲的骑士单膝跪地面朝着七面碑，仿佛察觉到了文羽的到来，他缓缓起身，一只苍白的妖精从他的手中滑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文羽停下脚步，虽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握剑的手还是略微显露青筋。那骑士是他在测试服的旧档，冰冷的石砖上已经没了生机的妖精，曾是他的第一只妖精。他持剑的手臂抬起，剑尖直指骑士，如果别无选择，那就当这是对曾经努力的敬意，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头盔里猩红的光芒闪过，骑士双手握住那把漆黑的古剑。这一套天鹅绒锁子甲配上胸部板甲，其实是当初内测版本骑士职业的新手装，比现在初始的骑士装备要豪华一百倍；而骑士手中那把漆黑的古剑，是攻略［蒂尔法娜深渊监视塔］拿到的战利品，取苏词二字，名为［尘霜］。
文羽将剑尖对准骑士的胸口，骑士在距离剑锋大约两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指出的长剑能干扰非StrongAI型敌人对危险距离的判定，这是用血和泪总结出来的技巧。文羽缓慢左绕，骑士猛然俯身横扫，左脚发力转身又是一记劈砍，文羽两个撤步躲闪，上步一刺，剑尖挑中了骑士的脑袋。
其实文羽小时候经常被长辈们说体质不好或者缺乏锻炼，曾跟着乡下来的老师傅学过几年武术，棍棒为主防身术为辅，刀剑也略有涉及。这个类似于击剑刺击的招式也是在那个时候学的……确切地说，是和一起练武的小伙伴穿着纸壳子做的铠甲，拿着小木棍互抡的时候学会的。
骑士翻身后撤拉开距离，文羽立刻追上去又补了两刀，虽说是贪刀要命，但对付小Boss就是机不可失。攻击强行打断了骑士的动作，文羽双手握剑拦腰一砍，骑士腰部的锁子甲应声而断。
白铁铸就的甲胄遭到了未知的黑色东西的腐蚀，那是与黑魂混杂的共生体，游戏里称之为［污秽］。就是它令眼前的这个“自己”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骑士上撩长剑，打断了文羽的输出，文羽快步后撤拉开距离。一只乌鸦从他的眼前飞过，他抬头，场景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但这里可是室内。宏伟穹窿上的图案旋转扭曲，地面上溢出黑雾，高浓度的黑雾造成［精神压力］，进而导致［精神异常］。骑士横剑起势，他的身体变得模糊重影，成百上千支燃烧的蜡烛一瞬间变成了幽邃的紫色。
骑士上步，立剑猛然一劈，寒气凝霜成冰，剑锋旋转，剑势一撩，恐怖的冰锥从地面刺出，蔓延数米。文羽躲避攻击的同时继续抬剑控距，骑士的剑技只有第二击才会刺出冰锥，并且会有大约一秒钟的后摇，大致掌握了进攻规律，现在就是要等待一个机会了。
骑士头盔里的红光渐渐黯淡，进入短暂暴走后的虚弱期。他两次上步横扫，收势又猛然一个前刺，寒霜的威力已然不再。文羽左闪进步，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一瞬间的后背身位，刺中裂痕抵剑一推，将长剑送进骑士的胸膛。
“啊啊……”骑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动荡的灵魂之火遇水将熄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黑白拼花的地板上升出了黑色的气流，伴随着仿佛淬火的嘶嘶声，那是曾经镶嵌于此的［契石］化为乌有的声音。
中央祭坛的地板上纹理清晰交错，被分成［耐受］、［理智］、［炼金］和［化身］四个部分，就是这个游戏的天赋树；中间的七面碑分别代表着人类的七大原罪，是升级加点的地方，同时也是七个挑战关，最多可以得到七枚［罪石］和六个［契约位］。正对长廊的碑面已经亮起，那是猹所占有的位置，黑雾散去，文羽的掌心凝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发光体。
［光石］，光魂的结晶，［契石］的一种。这是和猹建立契约得到的，文羽作为人类种族，自身还有一枚［黑石］。在象征理智的板块，文羽郑重地将光石嵌进代表［灵视］的凹槽，黑石则嵌进炼金板块的［鉴定］槽位。他把初始点数全部加在了［智力］上面。
骑士的尸体并没有消失，文羽知道建筑下层有安放尸体的洞穴，他把骑士和他的妖精安葬在了那里。骑士铠甲沾满污秽显然已经不能用了，文羽留下了尘霜古剑，剑身已经有些破损，但是刃口依旧锋利。他还在骑士的右手上发现了一个指环，本来想试试新学的鉴定技能，但想到游戏里记忆回溯式的鉴定极其耗蓝，介于一会儿不知道还要攻略些什么，所以还是作罢。
大厅里的烛火已经恢复成橙黄色，雪和乌鸦也消失不见，文羽将指环戴在手上，而后站在七面碑前面，抬头看着古老的石碑。
唯一点亮的那一面是原罪［嫉妒］，纹章的色彩混合着紫黑色，像是一朵妖艳的曼陀罗。说实话有点意外，对这个初始原罪。
文羽将手掌放在石碑的基座上，魔力缓缓注入。
“所以这一次，你的神会祝福我么……”
其实最让文羽难受的一点是两种灵魂的极度不平衡，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所有敌人都能掉落黑魂，但只有少数敌人能掉落光魂。玩家的光魂还有一个更加正式的名字：［残火］。这是一个基于游戏世界观的名词，虽然不确定和开场动画里燃烧火焰的具体差别，但他觉得二者至少会存在某种联系。两种灵魂通常都是强制拾取的，在没有“固化”之前都会显著影响人物的状态，光魂还好，黑魂的话……会非常麻烦。
曲折的谷底流淌着小溪，花前叶下的妖精在看到陌生的人类闯入后，都立刻躲藏起来，在叶的缝隙里偷偷看着文羽。她们看到了娜萨跟在这个陌生人类的后面，才渐渐安心，小心翼翼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妖精们没有见过人类，但如果是和您一起冒险，她们也会很开心吧。”娜萨蹲在小溪边上，那里有一份折叠整齐的衣服，但是衣服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这话你对每个人都说吗？”文羽问。
“谁知道呢。”娜萨看见了对面草丛中一双羞得要哭了的小眼睛。
“她们的胸都好平……”文羽作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他环顾四周，较之于测试版本没有太大的变化，山谷很大，他不想再逛一遍了。
“您也是个挑剔的人呢。”娜萨把迷你衣服还给那只妖精，回头对上了文羽的目光。“您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山谷里有没有和你差不多身材的妖精。”文羽说。娜萨的身材……不说是魔鬼身材也是超模级别的了，典型的冰山美人，还是不可被攻略的那种。
“没有。”娜萨平静地回答。
“唔……那可真是太伤心了。”文羽看了一眼脚下怯生生围上来的几只妖精，像是精致小巧的芭比娃娃。其实她们也都是非常漂亮的，秀色可餐，挑一只也未尝不可。
“如果您真的不满意……”娜萨手指向上一滑，文羽的面前弹出了一个操作面板。
“这是……编辑器！”文羽看着若无其事的娜萨，“还可以这么玩？”
“您是尊贵的先驱者，能够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那既然可以自由编辑，能不能接外源文件？”文羽大概翻了一下，编辑器里有成千上万的妖精的身材模型，滑不到头。
“如果和游戏数据层不冲突……”
“麻烦把C盘modfox文件夹接进来。”
“……”娜萨的瞳孔中，数据流飞速闪过，一个obj格式文件被丢到文羽的编辑器里，“需要告诉您的是，花妖精是长不出那样的耳朵和尾巴的。”
“赫鲁晓狐党的快乐你不懂。”文羽把文件拉出来，立体的三维模型浮在空中，一只成熟性感的白色狐女，这是他大二自学建模弄了两个月的作品。
“……”娜萨从陈冗的数据库中抽出已经作废了的初代兽人族文件，在妖狐条目里找了一个十多岁的小狐娘，将她的触觉数据拿出来。
“娜萨，你会上色吗？”文羽忽然问道。
“人类定义的上色，可以学。”娜萨说完，数以千万计的数据流再次从她的瞳里闪过，“现在应该会了。”
“帮忙上一下眼睛，还有……隐私部位。”
娜萨看着半空中那个迷你的白狐少女，轻轻抬起手指，少女空洞的金色眼睛里，颜色层层覆盖。她当然没有止步于文羽说的这两点。没有一分钟，小狐女的整个身体都被优化了一遍，有了肉体的质感。不过在文羽的惊叹之余，这具躯体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请跟我来吧。”娜萨双手捧住小狐女，向着湖边走去。
湖面上，星河已然变换，深蓝色的天空和着粉色的重云，星星像是在无边的布景上洒落的碎银。湖面不再倒映着美丽的星空，一朵朵无瑕的白花悄然绽放在湖水之上，白色的花海刹那间连接天际。娜萨将小狐女放在白花的中间，文羽靠近蹲下，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着她，每一根发丝都如此的清晰真实，又有一种恍若幻梦的感觉。
“为她取个名字吧。”娜萨说。花瓣破碎化作温柔的白光，在小狐女的肌肤上凝出纯白的织物。
“猹。”文羽轻轻地说，“Chara，她的名字。”
仿佛是听到了呼唤，小狐女上翘的白睫羽微微颤动。光芒在她胸口的丝绒中间凝出一块湛蓝如湖水的宝石，她缓慢睁开眼睛，像是刚刚苏醒的小兽，金色的瞳眸里写着些许茫然。
娜萨高抬起右手，这是她第一次大幅度动作，瑰丽到无与伦比的美丽从她的掌心迸发而出，此刻的她仿佛集世间大美于一身，古老的苍蓝法阵自天空降临。文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法阵，毫无疑问这是可以跻身到第十阶的［超位魔法］，也就是超越人类的极限的意思。他们被这庞大的魔法笼罩，文羽伸出手掌，单膝跪地，小狐女从花瓣中爬起来，或者应该叫她的名字了，猹本能地伸出手臂，触碰了文羽的指尖。
“愿这不屈之花的灵魂，陪伴您直至永远。”娜萨的身体渐渐破碎，湖水和森林消散，连同眼前的猹的身体。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四周化为了无尽的白色空间，但也不完全是，空间中有只用线条勾勒出的空间感和石碑，仿佛是在二维世界的英格兰巨石阵的中央。文羽转身，只有一扇将近四米高度的尖拱形石门，精美的三维建筑，典型的哥特式风格。
“这转景……”文羽无力吐槽，只能说是自己没有眼光欣赏。
站在巨大的石门前面，一定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其次便是对自己能否推开石门的怀疑了。其实这无需担心，毕竟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但还是会不由得这么想。这个游戏的量化数据并不在游戏内显示，这是为了提高游戏的真实性，HKNR一直致力于将第九艺术推向登峰造极之境。
文羽将双手压在石门上，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发力，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动。视线的余光里，身后的场景燃烧成焦黑的大地，陷落成万丈深渊，他回头，天空是铁锈一般的黑红色，灰色的余烬雪一样洒落，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核冬天。
石门缓慢关闭，前方是一条长廊，两旁的壁画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出颜色。道路两旁延伸而去的上百支蜡烛是这个场景里唯一的光源，当然还要算上从拱顶垂下来的几盏精美的大吊灯，以及墙壁镶嵌的巴洛克风格的镂空烛台，上面也嵌着燃烧的蜡烛。壁画边缘和下方的石台上已经结了蜘蛛网，但是依旧无法掩盖住浓重哥特式风格的浮雕，路的尽头，隐约看到了仿佛巴黎圣母院正中的那扇巨大的拼花圆窗。
“不太一样啊……”文羽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宝箱上。他走上前去，箱子同样落满尘灰，连接处的金属结构锈迹斑斑。他半蹲着双手用力，掀开用金属和硬木制成的沉重箱盖，一把铁剑、两个小袋子和一本精装古书。
初始职业的“无用之人”应该没这么多东西吧，武器不应该是根木棍么，难道还有老玩家福利？
这娜萨是个傲娇吧，真就一个字不提！
四指撑开，印着鱼纹的袋子里装着铜币，另一个印花纹的袋子装着妖精的衣服，文羽直接将它们收进契约，拿起了那本古书。契约的功能之一就是游戏的仓库，他右手的手背上留有契约的纹章，是个黑色的十字纹，猹就在里面，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回应文羽。
眼前的场景名为［落日神庭］，是契约映射出来的古神梦境，可以隔绝外部意识。
《世界卷：来自开发者的话》，这是文羽手中古书的名字，简言之就是游戏的说明书，只不过换了个复古典藏的封装。其实娜萨已经负责了大部分的教学，只是介于文羽是内测玩家，这个过程就略过了。
“不要试图与你的妖精或者其他‘本地人’分享这本书，因为在他们看来，本书的文字全部都是不能被理解的符号语言。顺带一提，我们称这种特殊的负面状态为［认知障碍］。”在书本第一页的正中，潦草的字体如是写道。下面的署名是Doo，游戏总设计师，据说也是宫崎英高的铁杆粉丝。
“应该和公测版本差不多吧。”文羽伸出右手，“钱袋。”
刚才收入契约的钱袋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上。这是游戏的［快捷指令］，也是契约带来的能力，文羽要估算一下冷却时间，以及耗蓝。
建立契约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有［魔力］这个概念了。
万事俱备，文羽把书和袋子收进契约，拿起铁剑。量化的数据在游戏外有官方的APP可以查询，游戏社区和周边也在上面，目前也就只能凭感觉估个大概。但毕竟已经玩过测试版了，打个小Boss应该不成问题……他抬起手上的铁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昏黄的烛光下，剑身的錾花笼罩着黑暗的颜色。
“那么……游戏开始。”他挥下长剑，如是说道。
长廊尽头是巨大的空间，仿佛身处米兰大教堂尽头的中央祭坛，近三米高度的七面石碑立在中间一米高的基座上。祭坛前，一个身穿着类似于中世纪铠甲的骑士单膝跪地面朝着七面碑，仿佛察觉到了文羽的到来，他缓缓起身，一只苍白的妖精从他的手中滑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文羽停下脚步，虽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握剑的手还是略微显露青筋。那骑士是他在测试服的旧档，冰冷的石砖上已经没了生机的妖精，曾是他的第一只妖精。他持剑的手臂抬起，剑尖直指骑士，如果别无选择，那就当这是对曾经努力的敬意，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头盔里猩红的光芒闪过，骑士双手握住那把漆黑的古剑。这一套天鹅绒锁子甲配上胸部板甲，其实是当初内测版本骑士职业的新手装，比现在初始的骑士装备要豪华一百倍；而骑士手中那把漆黑的古剑，是攻略［蒂尔法娜深渊监视塔］拿到的战利品，取苏词二字，名为［尘霜］。
文羽将剑尖对准骑士的胸口，骑士在距离剑锋大约两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指出的长剑能干扰非StrongAI型敌人对危险距离的判定，这是用血和泪总结出来的技巧。文羽缓慢左绕，骑士猛然俯身横扫，左脚发力转身又是一记劈砍，文羽两个撤步躲闪，上步一刺，剑尖挑中了骑士的脑袋。
其实文羽小时候经常被长辈们说体质不好或者缺乏锻炼，曾跟着乡下来的老师傅学过几年武术，棍棒为主防身术为辅，刀剑也略有涉及。这个类似于击剑刺击的招式也是在那个时候学的……确切地说，是和一起练武的小伙伴穿着纸壳子做的铠甲，拿着小木棍互抡的时候学会的。
骑士翻身后撤拉开距离，文羽立刻追上去又补了两刀，虽说是贪刀要命，但对付小Boss就是机不可失。攻击强行打断了骑士的动作，文羽双手握剑拦腰一砍，骑士腰部的锁子甲应声而断。
白铁铸就的甲胄遭到了未知的黑色东西的腐蚀，那是与黑魂混杂的共生体，游戏里称之为［污秽］。就是它令眼前的这个“自己”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骑士上撩长剑，打断了文羽的输出，文羽快步后撤拉开距离。一只乌鸦从他的眼前飞过，他抬头，场景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但这里可是室内。宏伟穹窿上的图案旋转扭曲，地面上溢出黑雾，高浓度的黑雾造成［精神压力］，进而导致［精神异常］。骑士横剑起势，他的身体变得模糊重影，成百上千支燃烧的蜡烛一瞬间变成了幽邃的紫色。
骑士上步，立剑猛然一劈，寒气凝霜成冰，剑锋旋转，剑势一撩，恐怖的冰锥从地面刺出，蔓延数米。文羽躲避攻击的同时继续抬剑控距，骑士的剑技只有第二击才会刺出冰锥，并且会有大约一秒钟的后摇，大致掌握了进攻规律，现在就是要等待一个机会了。
骑士头盔里的红光渐渐黯淡，进入短暂暴走后的虚弱期。他两次上步横扫，收势又猛然一个前刺，寒霜的威力已然不再。文羽左闪进步，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一瞬间的后背身位，刺中裂痕抵剑一推，将长剑送进骑士的胸膛。
“啊啊……”骑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动荡的灵魂之火遇水将熄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黑白拼花的地板上升出了黑色的气流，伴随着仿佛淬火的嘶嘶声，那是曾经镶嵌于此的［契石］化为乌有的声音。
中央祭坛的地板上纹理清晰交错，被分成［耐受］、［理智］、［炼金］和［化身］四个部分，就是这个游戏的天赋树；中间的七面碑分别代表着人类的七大原罪，是升级加点的地方，同时也是七个挑战关，最多可以得到七枚［罪石］和六个［契约位］。正对长廊的碑面已经亮起，那是猹所占有的位置，黑雾散去，文羽的掌心凝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发光体。
［光石］，光魂的结晶，［契石］的一种。这是和猹建立契约得到的，文羽作为人类种族，自身还有一枚［黑石］。在象征理智的板块，文羽郑重地将光石嵌进代表［灵视］的凹槽，黑石则嵌进炼金板块的［鉴定］槽位。他把初始点数全部加在了［智力］上面。
骑士的尸体并没有消失，文羽知道建筑下层有安放尸体的洞穴，他把骑士和他的妖精安葬在了那里。骑士铠甲沾满污秽显然已经不能用了，文羽留下了尘霜古剑，剑身已经有些破损，但是刃口依旧锋利。他还在骑士的右手上发现了一个指环，本来想试试新学的鉴定技能，但想到游戏里记忆回溯式的鉴定极其耗蓝，介于一会儿不知道还要攻略些什么，所以还是作罢。
大厅里的烛火已经恢复成橙黄色，雪和乌鸦也消失不见，文羽将指环戴在手上，而后站在七面碑前面，抬头看着古老的石碑。
唯一点亮的那一面是原罪［嫉妒］，纹章的色彩混合着紫黑色，像是一朵妖艳的曼陀罗。说实话有点意外，对这个初始原罪。
文羽将手掌放在石碑的基座上，魔力缓缓注入。
“所以这一次，你的神会祝福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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