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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孤岛(二)

    戴上头盔连接游戏,伴随着白光的消散,文羽的身影出现在落日神庭的大厅。这里其实也算是游戏的缓冲区,防止直接进入游戏遭遇突发情况。

    文羽将手掌压七面碑的底座上,其实七面碑可以传送到所有曾经到达过的女神像和方尖碑,不过这需要奉献灵魂,他现在并消耗不起。他将传送点拉回上一次下线的地方,魔力缓缓流入。

    空间猛然抬升,再次落地,文羽已经来到了那片遗迹。他攀上背后的断墙,目光在四周缓慢搜索,虽然在传送前已经用感知确认了附近没有敌人,不过这里是边境森林,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目光所至没有发现危险,他从断墙上下来,略微思考了一下,继续向着深处前进。但不一会儿他就停住了,看着前方下陷的土地,几座倾塌的矮房浸泡在浅水里。

    啊这……感觉有怪,但完全不想下去。或许应该试试勾引一波?文羽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力扔了出去。石头砸在道路中间溅起水纹,四周安静,忽然他听到细微的水花声……

    如果经常看那种丧尸电影,或许已经对这种怪物的形象免疫了,况且这只人形怪还没有丧尸恐怖,长满了黑黑的乱毛,看起来完全不掉SAN。不过文羽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一只、两只……仿佛是捅了马蜂窝一般,那些怪物全都从水底诈尸上来,他立刻回头抢占有利地形,握紧尘霜摆好架势……

    无聊的刷怪进行了几个小时,等文羽再回到迪斯特斯的时候,游戏里已经日渐黄昏。他拎着战利品在商店换了一套基础防御更高的猎人服饰,又重新整理了装备。至于那个猎人徽章……其实不同派系间的猎人关系复杂,而且猎人这一职业本身也并不讨人喜欢,将它戴在身上不太是明智之举,文羽直接把它收进契约。他继续在迪斯特斯搜刮东西,在途经一个几乎倒塌的发霉木屋时,他发现了一个披着深棕色破布的老妇,确切地说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铜摆般重复着一个名字。

    “塞菲尔……赛菲尔……”

    文羽压低脚步靠近,手里紧握着尘霜,灵视张开,老妇的灵魂摇摇欲坠,危险系数几乎没有,已经算得上是奄奄一息了。

    八成是一个支线任务,而且可能会是无门槛的那种,感觉可以试试。

    “赛菲尔……你在哪里啊,我的赛菲尔……”老妇依旧自己念叨着。文羽上前询问,她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扩散并被蚀食成月牙形,毫无疑问她是污秽的感染者。

    “这里发生了什么?赛菲尔是谁?”文羽垂下尘霜的剑尖。

    “啊……您能穿过黑暗到达这里……您一定是尊贵的契子大人……”老妇抬起干枯的手臂,仿佛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看到了太阳,那种渴慕露于言表,却又最终没有更加靠近。她虔诚跪拜,黑色的十指扣合在地面:“契子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我的赛菲尔……”

    “您的女儿?请问发生了什么?”文羽蹲下。

    老妇的言语混乱,一开始那些颠倒的词句还尚能理解,但她的情绪随着回忆深入而逐渐激动,口中发出了似哭似笑的诡异声音,她的双手撕扯着头发,理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文羽没有办法帮她恢复清醒,这种深度的感染想要治疗非常困难,说是他不想冒这个风险,其实也根本办不到。

    “黑色的怪兽……就是那个东西掀翻了马车!啊啊啊……赛菲尔……我的女儿……”

    “是黑潮,教会之人今日便会撤走这里。”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文羽猛然抽剑回身,漆黑的霰弹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当然,也有不明真相的蠢货……被留下。如果你打算猎杀克莱米尔,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持枪的是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猎人,文羽毫不怀疑他那六边形外沿的枪口射出的子弹能轻易打爆他的脑袋,大口径枪械在前期简直就是外挂一般的存在。“克莱米尔”是老妇刚刚提到的名字,看来这个猎人是知道些什么的。

    文羽放下尘霜指出的剑尖,起身。

    “如果你打算去找她的女儿,那么很不幸,她已经死了。”乌鸦猎人放下猎枪,“但如果你是打算猎杀……或者送死,今晚倒是个不错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那东西在哪对吗?”

    “呵呃……猎人怎么会不知道猎物呢。”乌鸦猎人撤步转身,“别管那个疯子了,等她变成怪物……哦,就请善良的契子大人亲自猎杀吧……如果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啧……”

    文羽曾经听说过乌鸦面具的来历,大约是在中世纪西方黑死病流行的时期,那些坚信疾病是由空气传播的医生用白银和玻璃镜片制成最早的防毒面具,也就是现在乌鸦面具的雏形。他们在长长的鸟喙里面塞满了各种香料,穿着泡过蜡的全身袍,戴着帽子手持木杖,穿行在瘟疫横行的大街小巷。但受限于当时的思想和技术,他们无力回天。他们是为了拯救生命,却更像是在带来死亡。

    乌鸦猎人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既猎杀野兽,也猎杀迷失的人类,到最后自己也被污秽感染,被其他的乌鸦猎人杀死。这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救赎,也许是无法逃脱的宿命,他们或许无法抵抗污秽的侵蚀,却依然踏上了这条绝望的道路。

    地面开始出现大量的积水,但这些水源仿佛带有某种毒素一般,周围高大的树木全都干枯萎缩,完全没有受到水源的浸润。文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但前面的乌鸦猎人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一路上几乎是所向披靡,文羽跟在后面混一点灵魂,有种搭上车队的感觉。两人最终在一片沼泽森林停了下来,文羽注意到脚下浸泡在烂泥里的倒塌石墙,四周树木的下面立着许多木板钉成的发霉的十字架。

    “这就是你们契子抵抗污秽的妖精么……”乌鸦猎人振下长刀上面的血污。文羽将猹从契约中拎出来,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将妖精留在契约一样能抵抗污秽,但是这片区域黑雾的浓度太高了,如果猹在这里的话,她的光芒说不定会减弱黑雾的影响,对乌鸦猎人也有所帮助。

    文羽不置可否,依旧将猹轻轻放进兜帽。他抬起尘霜的锋尖。

    乌鸦猎人停在一座已经下沉大半的钟塔前面,巨大的表盘下有一个破损的缺口。文羽点燃提灯挂在腰上,他此前已经研究过了,这种用特殊油脂点出的火焰非常“粘稠”,不会因为颠簸摆动而熄灭。

    “下去吧。”乌鸦猎人说完,纵身一跃,文羽也跟着后面。

    不同于文羽想象中的结构,钟塔内部维持运转的机械结构已经被拆除,沿着折断的木柱和开裂的石壁向下,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湿气。乌鸦猎人走在前面,沿着生长青苔的倾斜墙壁滑到坡底,下面是一条浸在积水里甬道,黑暗而看不到尽头,让人不禁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词:地牢。

    “主人……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猹微微探出一点小脑袋,她嗅到了黑暗的气味,是那种将千百具尸体堆积腐烂的气味,暗红色的血液绵延成血池,那里孕育着污秽和血的凶兽。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文羽将猹的脑袋按了进去,继续跟着乌鸦猎人向前。毫无疑问,地牢已经知晓他们的到来,花之妖精沁人心脾的体香,想必已经让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野兽疯狂了吧。

    乌鸦猎人左手紧握着霰弹枪,他的手臂上装有类似于机械外骨骼似的装置,缠绕着黑色的绷带,用来缓冲枪械的后坐力。不过他很少使用枪械,黑暗中飞扑而出一只巨大的老鼠,被他瞬间拦腰斩断。鼠身生长着诡异的肉瘤和半鼓的水泡,瞳孔是混沌的灰绿色,像是眼球内部滋生着霉菌。

    文羽将一只比二哈还大的老鼠钉死在地上,而后抽出尘霜,黑色的血液带着黑色的污秽向上喷涌了一下。很奇怪,现在黑雾的浓度奇高,他却没有感觉精神异常,虽然很想解释成猹的原因,但总觉得不太合理,契约物带来的祝福效果不会因为收入契约而消失。不过眼下并没有时间让他思考太多,他和乌鸦猎人已经在地牢里走了一会儿了,两旁的牢房里有死去的神职人员和教会骑士,当然也有猎人,手里多还握着折断的猎枪。在这个魔法几乎被教会垄断的世界,枪是猎人生命的一部分,也是玩家前期梦寐以求的“官方外挂”,或者说……是游戏制作组最后的仁慈吧。

    不过总体上讲运气还是不错的,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装备,文羽捡到一把[路德维格教会组合剑]。这是教会猎杀野兽的制式武器,是一把毋庸置疑的巨剑,但同时它也是一个“鞘”,真正的锋利藏在剑身里面。

    两人从一个形似古井的洞穴向下,沿着梯子到达另一个连通的房间。乌鸦猎人在前面打开木门,他们正处于一个类似墙壁缺口的地方,前方是巨大的空间。

    “到了。”

    乌鸦猎人一跃而下,文羽则小心许多,不过确定没有敌人后也从墙上滑了下来。刺鼻的味道已经几乎让人无法忍受了,脚下是一块块钢条拼接的方形笼网,笼网下面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无疑是这里令人作呕的味道的源泉了。文羽看不见下面有什么,或许是混合着腐肉和排泄物的血液,他也不想看见。

    视线像是微微变亮,文羽抬头,虽然看不见头顶,但也勉强能看到同一平面上的全景。他张开灵视又扫视一遍。这么空旷的圆形场景,没场惨绝人寰的Boss战都说不过去。

    只是这样想着,身后猛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脚下的笼网震颤发出响亮的声音。文羽转身立剑,黑暗中燃起一双赤色的烛火,那是一只近乎三米的巨兽,伸长的头颅上残留着毛发,皮肤皱缩,脊骨突出而畸形。它的巨爪上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金属,毫无疑问,那是人类的造物。

    “很好……芬里尔,干掉他们……”

    隐于角落的白烛幽幽燃起。芬里尔,这个以着北欧神话中杀死奥丁的巨狼命名的野兽嗅到了气味,混杂神血的人类的,还有更为曼妙的初火的气息。它压低身子,目光紧锁文羽,而后瞬间猛扑上去。

    文羽毫不犹豫,全身的魔力在瞬间调动,凝于剑锋的寒气刹那斩出,寒锋绵延数米。没有稳固的地面作支撑,就算生成冰凌也没有威胁,他直接利用尘霜的属性攻击,寒锋撕开芬里尔的皮肉,却没能阻挡野兽的脚步。巨爪从身侧甩来,距离已经来不及躲避,一面盾牌瞬间在文羽左臂出现,而后便是一声巨响,以及一个倒飞出去的人影。

    凝结魔力的全力一击竟然没能打出硬直,这是文羽始料未及的。

    芬里尔再次扬起巨爪,却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刃形的血注从胸口喷出,乌鸦猎人的长刀从背后将它的心脏捅了个对穿,抽刀撤步,血振收刀。

    霰弹枪通过奇怪的滑轨装置收到背后,现在又通过同样的机构折回乌鸦猎人的左手,枪口上扬,对准芬里尔的眼睛。

    文羽挣扎着爬起,后撤并且嗑了两瓶生命药水,那面被压在身下的盾牌已经破损,利爪在他的左臂上留下很深的伤口。

    “额啊……有点麻烦了。”文羽看了眼左臂,伤势并不乐观。他此前完全没有预料会在前期攻略这么恐怖的Boss,不然也不会将那枚黑石镶嵌到炼金版块,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准备,毕竟就算是腌咸鱼,几百小时的游戏时长也已经入味了。多毛弱火,油罐子他可是有准备的。

    砰!

    霰弹命中,芬里尔摇晃着巨大的脑袋,乌鸦猎人右手紧压刀柄,肯定是有加成的吧!现实中一把插在刀鞘里的刀,怎么可能快得过拔出的刀?不过已经无所谓了,那柄刀鞘此刻正向外界溢出鲜血,刃身轻启,近乎两米的血刃顷刻起落。那由血液延长出的刀身燃烧着,又一次血振尽数抖落,再入鞘。惨叫的怪物后退,身后文羽直接撑起教会组合剑砸过来,巨大而沉重的组合剑,其设计的目的之一便是去砸碎这些怪物的脊椎。

    “该死!芬里尔……芬里尔……”隐于角落的白烛悄然熄灭,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扣在石栏上,而后又重新垂下。颤抖的手重新将火焰点燃,泛着白色荧光的粗制粉末倾倒在火焰上,光芒照亮了黑袍下狰狞的面容。

    “让他们看看你的怒火吧,芬里尔……”

    垂死的野兽倒在地上,乌鸦猎人拔出插在它脖子里的长刀。忽然他嗅到了一股气味,味道之浓烈,哪怕是隔着塞满香料的乌鸦面具都能闻见。文羽也注意到了,他追随着乌鸦猎人的视线,在右方四米高度的石壁上有一个看台似的缺口,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令人迷醉,似曾相识,就像……火焰!

    脚下的野兽忽然一动,乌鸦猎人立刻撤步压刀,文羽也向反方向后退,警惕Boss可能存在的二阶段。埋于芬里尔体内的炼金药缸此刻正将混合着污秽的药浆泵入血管,断裂的骨节劈啪作响,它们在那浓郁到让人沉溺的异香中苏醒。文羽将最后一个油罐丢过去,捏在手中的隐炎纸顷刻点燃飞至,火焰瞬间腾起。在烈焰中,兽缓缓直起庞大的身躯,扬起巨爪,像是神话中复苏的魔鬼。

    “啧……”文羽止住万般槽点不知从何吐起的心情,将组合剑插在地上。他的双手握住剑柄,巨剑的剑身微微开启,一柄长剑从中抽出。这是组合剑的里剑,常沐鲜血的剑身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金属白,纯黑的剑锷上雕有复杂的纹饰,修长而平衡,宛若一个十字。

    芬里尔摇晃着膨大的身躯,猛然跃起砸向文羽的方向。文羽后撤不及被利爪刮中,十字剑稍作阻挡,旋身一剑击中怪物的手臂。手腕翻转,剑刃倒悬,纵向一道凛冽的白光,文羽直接将怪物的巨爪钉穿。他左手尘霜一个倒手,怪物嚎叫着举起另一个巨爪,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直接一跃,长剑插向怪物的头颅。

    那把十字剑是有很高的穿刺加成,尘霜嘛……

    斜刮着坚硬的头颅,尘霜的侧刃割开坚硬的兽皮。文羽的身体砸向地面,芬里尔咆哮着挥舞手臂,钉穿右爪的十字剑割裂脚下脆弱的笼网。忽然间从它的背后,乌鸦猎人的身影升起,借助踩在怪物腰背的力量,他一跃站上怪物的后颈。猎人的血刃捅进染黑的脖子,霰弹枪抵在坚硬的头顶,一声轰然巨响,子弹几乎贯穿头颅。猎人倾身下坠,他右手拉着刃口向内的刀柄,借自身的重力将怪物的脖子压断,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猎人落地,他的身后是轰然倒地的野兽,血振收刀,他的斗篷如同浸润黑血的鸦羽。

    “该死!”枯瘦的手狠狠捶了一下石栏,但黑袍人立刻意识到问题,再向下看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乌鸦猎人的目光追随着声音而来,隔着面具的镜片,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浓浓的死意。他仓皇翻身向身后的密道中逃窜,手臂撞翻了烛台,散发着刺鼻烧焦味道和怪异香气的白烛,此刻已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