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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十万个为何

    “给我住手——”

    男子飞快跃步落马,肩上的锦蜀玄帔在风中晃动着衣摆,手里握着一把弯刀,眉目透着无尽的艳媚,却无端令人生出一阵胆寒怯意,一双桃眸多情娇俏,又有种杀人嗜血的绝情,无人敢与之对视。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半睁着眼,颤抖地抬起手,气若游丝:“阿晏……”

    楚晏面色肃冷地可怖,只是瞟了他一眼,便走到乐有初身旁,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穿过背,将她抱了起来。

    “你……你一直以来说的就是她?”其中一名黑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语气十分微妙,问道:“阿晏,是她么?”

    “与你无关。”楚晏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薄唇轻启,寒声道:“听清楚了,我从来都不是太岁帮的人。”

    这句话犹如刀子,地上的黑衣人终于阖上眼。

    至于其他的,无人拦他,无人敢拦。

    姚京玖微微蹙眉,跟了上去,“你……”

    楚晏没空看她,犹自把乐有初放到黑衣人的马车上,脱下黑帔,让她躺到这袭软物上。

    随后将她肩头的衣服拉下,露出了伤口。

    方才那一刀落在锁骨偏上,若是再偏上几尺,伤及心脉,便是扁鹊也回天无力了。

    但其深入骨,鲜红还在向外溢出,好在手臂上的另一道伤口有衣袖绑住止了血,否则此刻定是会失血过多。

    少女面色白的吓人,平日浮在眉间的那股凌厉失了踪影,眼角划出一条泪痕,正忍受着非同寻常的痛苦。

    楚晏看得额角青筋一跳,正手足无措时,姚京玖站在一旁,突然掏出了一瓶药膏,递给了他,道:“这个是她昨夜给我的,说是用了不会留疤。”

    楚晏接过,打开药盖轻轻一闻,又递还给她,语气淡漠:“你来给她弄,手臂上还有一道。”

    “好。”姚京玖低头接过药。

    很奇怪,她身为大理寺卿,连皇帝都要给半分面子。对方这种气场,命令的口气,换在其他任何时候,若都是该会有几分恼火,但只要一抬眼望见对方的神情,她便毫无反驳之意,甚至有几分怯弱,觉得楚晏本来就可以漠视,甚至呵斥自己。

    楚晏绕到前头御马,行驶得极快但却意外很稳,一路没几乎没什么大的颠簸。

    乐有初这一觉睡得极深,梦到了不少曾经。

    九岁的她和乐沥晟一块爬到了宫殿顶上,她手里摇晃着折扇,赤着脚,牵着乐沥晟在上边一个屋檐跳过另一个屋檐。

    一大堆公公、侍卫、婢女在下边求两人下来,父皇坐在正殿里酌茶下棋,笑而不语,也不阻止。

    直到殿外的公公在宣告她母后来了,父皇才忙不迭站起来,跑到外头向他们挥手:“快下来,你们母后来了!”

    乐沥晟毫不犹豫地一跳,稳稳当当地被父皇接在怀里。

    而她学着淡淡一笑,扬着自信的眉毛,使轻功跳了下来。

    这一幕恰好被进殿的母后瞧见,母后火冒三丈,双手插着腰告诫她下次不许再玩。

    她没有听母后的话,不仅下次还玩,还要偷偷溜到宫外,何兄那时才十二岁,但也伶俐得很,晓得她要出宫去玩就替她“偷”来了父皇的出宫令牌。

    乐有初知道父皇一直是默许的,否则也不会将令牌一直放在原处不动。

    她才四五岁的时候,便问父皇:“为何‘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男子能满腹墨水与人高谈阔论,侃侃而谈,女子却要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才华?为何领军打仗的将军只能是男子?为何三公与九卿中无一女子?为何女子学堂不读四书五经,要学三从四德……”

    父皇认真地听自己问完十万个为何,沉吟了良久,道:“世道便是如此啊。”

    乐有初又问:“女子生来是住在后宫的吗?”

    “并不,还有些女子是住在宅院里伺候夫君。”

    “父皇,孩儿以后也要伺候夫君么?”

    “你以后可以招驸马呀,笙之永远是父皇的小公主。”

    “那孩儿可以领兵打仗吗?”

    “太危险,不行。”

    “男子去就不危险了吗?”

    “男子会保护自己。”

    乐有初看向他,说得真挚:“父皇,女子也可以保护自己。”

    “说得对,但,笙之…父皇希望你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父皇,孩儿不想。”乐有初笑了,“孩儿想成为保护父皇,母后,弟弟的人。只要孩儿的武功足够高强,就一定能护你们周全。”

    她父皇也笑了,虽当时不置可否,却在她生辰时,命人打造出一把羊脂白玉的折扇。

    可她没能允诺……

    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在身上流动,冻住了她的四肢,母妃因为她,冤死大殿,以头撞红柱,以死铭志。

    阿晟死于寝殿,年仅七岁。

    父皇日渐消瘦,病入膏肓,心疾负身,朝势颠倒,太后揽权。

    太后扼住她细嫩的脖颈,笑得猖狂,“哀家偏就不杀你,这王朝的更迭总该要有个见证人,让你跟那苟延残喘的废帝,生死不明的废太子,亲眼看看。”

    乐有初半点不怕她,笑得愈发阴森,旋即扬起折扇在太后腕骨处来了一刀,九岁的她已是目中无人,“还早着呢?说不定是你先死呢?”

    “放肆!”太后怒吼,命侍卫将她捉回。

    乐有初拼死挣扎,朝来人放出毒针,晃着早已放空毒针的折扇,扭头朝太后笑得恶劣,“老东西,你再喊一声,给你也试试。”

    后来的几年,她便每日坐在父皇的床榻边,念着奏折,听父皇之意批奏。

    她努力过,但都没能挽留住。

    意识逐渐涣散,她抿紧了唇,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

    蓝风眠是半路被抓过来把脉的。

    他正搁路边摇摇晃晃喝着酒呢,就被楚晏拉上了车。

    姚京玖有些着急道:“怎么样了?”

    “问题不大,应该是有梦魇。不过还是得先把风寒降下去。”蓝风眠揩了把额角上的汗,写了张药材递给楚晏,“就近找个医馆买药。”

    楚晏颔首接过,薄唇抿得几乎没有血色。

    蓝风眠无声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花容月貌,非要扮什么男装跟人打打杀杀呢?

    真是不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