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此时间很快的就进入了1993年，整个上海因为92年的南方讲话，又焕发出了新的改革高潮，就在陈云芳终于自己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酱菜厂以及附近工厂，在经历一年的各级商讨与论证后，几乎同时做出了生产和工酬的调整。陈云芳的酱菜厂普通职工工资涨到130块，而且还增加了工作性质分配酬劳，比如陈云芳因为年轻主要是在清洗切配线上，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不只是基础的130钱，洗切多少也算一份工筹，过称论斤的算钱绩效。袁和的机械厂基本工资也涨到了300元，在哪个年代可谓是高薪了，也同样采用计件方式，增加工酬。而东方明珠已修了第一个大球了，陈云芳的第一次拿到九十多块钱工资时，着实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是二十来岁第一次自己完全拿到自己的酬劳。

    以前筛沙子，陈父那是两三天就收一次钱走，就算陈云芳耍聪明藏下一些，也从未见过超二十块的大钱。嫁给袁和，结婚和孩子满月以及抓周，看到了大钱，但从来没有在自己手里焐热超一天。内心还是如同小姑娘的陈云芳，难得下了决心，给袁安买了双当时特别时髦的小皮鞋，给王美娟买逛市场时候，王美娟没舍得买的一卷五块钱的羊毛线。以及给老季夫妇买了烟酒，倪阿姨和季美梵分别还收到了一条，陈云芳自己买的羊毛线织的羊毛围巾，款式很是大气颜色也素净，前后花了四十多块，可谓是奢侈了一把。王美娟拿到陈云芳的礼物时，其实是很心疼陈云芳的，也是心疼了自己，因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可是陈云芳过的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但是一有好事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边对自己好的人，这份美好的心，是她王美娟已经被岁月给磨的要忘记了的存在。王美娟以前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每次一信任一个人，自然会说出自己受苦的事，然后原本可以说是自己的内心秘密的事，因为说给人听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自己的苦难成了自己信任的人嘴里的谈资，无异于是一种很大的伤害。这里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上海的许多妇女，没有受过乡下那种苦，即使陈云芳王美娟所在地区，是上海的乡下，但这里的女性甚至听都没有听过那么惨的事，所以很难感同身受，觉得这就是乡下女人说的一个苦情剧，并不是真的现实。所以陈云芳的出现，让一直内心孤独的王美娟，有了一种很深的姐妹情愫，因为两人真的是差不多，一样是农村苦水里泡大的女人。

    尤其陈云芳是个很懂事的人，从来不会乱说话，更不会把听来的话转述给第三人，时间已经证明了她的这个品德，这个在当时妇女里，那是很难得的事，所以陈云芳因此，才会获得不少附近女性的好感。如今这一得了点该得的钱，就想到身边对自己好的人，这人品着实更显得的不错。便是季美梵，在听说了陈云芳之前一个月才十来块钱，还要负担姑姐和一家人生活时，也是心里大感不可思议，因为“眼睛哥”（袁和）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可是酱菜厂这么近，许多事也很容易求证。所以在看到陈云芳送的围巾后，对于这个忍耐朴素又不失善良的妹妹，及心疼又感动。所以在跨入93年的春节，季美梵的爱人又以出差为名，留下女儿和老婆两人在家，实际季美梵很清楚他去了哪里，但是无可奈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就托人带回话，让自己妈妈来市区陪自己过年，当然还有叫上陈云芳母子。老季师傅自然是完全没意见的，袁和虽然不愿意自己这个“瓜女人”出去见世面，可不敢违背老季夫妇的意思，最不爽的就是袁湘。没了陈云芳在家，工厂又都停工，食堂也就关了，谁伺候她吃饭呢？自己弟弟袁和又是个不着家的人，没有陈云芳在还就真的不好过日子了。

    于是在腊月二十所有工厂停工过年，二十五季美梵托人送回的话是，让倪阿姨让陈云芳准备二十九就去市区过年，袁和不得不答应，而袁湘从自己弟弟嘴里得知此事后，那是恶毒的话直到陈云芳走，都没停下来过。“一个乡下没文化的女人，去了大上海别到时候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一不点也不像个过日子的女人，你看看穿的洋里洋气的，还脸上涂脂抹粉的，都是孩子的妈了，做给谁看呢，等等不一而足的奚落和精神打击”，袁和现在打是不敢打了，因为老季夫妇对这很反感，但是语言和精神上的攻击，一点不比自己姐姐逊色，姐弟两只要在家，就是男女混合嘴上谩骂羞辱，袁和不在家就是袁湘的独角戏。王美娟因为腊月二十八要和倪贵龙回苏北老家，所以时不时来看看陈云芳，说是告别其实就是舍不得分开，陈云芳给王美娟在老家的女儿，在镇子街上的饼干厂买了大桶装的饼干，还有几斤大白兔喔喔什么的奶糖，这又让陈美娟觉得，长这么大就没什么人这么关心过她和她女儿，着实又是一阵心里感动。王美娟出现的时候，袁湘那是不敢说什么的，陈云芳从来都是以沉默应对袁湘姐弟两，王美娟可不会这么让着，如今和倪贵龙都打的平分秋色，还能怕她一个乡下女人不成。

    为此王美娟没少为了陈云芳，如同娘家人一样，追着袁湘数落，甚至好几次动手，袁湘一开始那也是你来我往的，但是后来慢慢的就只能躲了，因为王美娟一声喊，那是不少女同志就要出来一起，收拾这个让人看不顺眼的袁湘的，其实陈云芳如果喊一声，宿舍区的妇女们肯定也会出来帮忙，但陈云芳一直都是没有过，这里和陈父从下严厉的管束，和自己母亲从不诉苦，以及没有娘家人可求助有关，也是还顾及这是姑姐以及袁和面子，也是打心底里还是有点怕袁和的打。就这么打打闹闹中，陈云芳在二十三岁，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了“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