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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道

    同样的赶路。

    如今的杨峥在路上要忙碌一些。

    武道纪元记载着武道一途炼体、龙息、开穴、合脉、化罡、意动,其中炼体龙息是最基础的境界,也是最容易的境界,通过日积月累的练习,龙息不难。

    难就难在开穴,这是武道一途的门槛,只有到这个境界,才配说成是武道中人,或者是武道行者,但一般都是称作武夫,除刘申外,包归龙他们皆是学了一些拳脚功夫的炼体龙息武夫,算不得什么高手。

    当日在明月谷,受伤严重的杨峥尝试进入那人身天地,看其玄妙,想按照武道纪元上的方式窥探自己的全身经脉。

    可事与愿违,在运气之时,几处穴位痛疼难忍,所以才会那样颤抖流汗。

    刚一开始,完全可以睁开眼睛放弃,可机会难得,便加快了体内的气机流转,想要一鼓作气,冲破枷锁。

    应该也是冲开了,有一会的功夫没有痛感,全身陷于一种空明和虚无状态,飘飘然如遨游太空,正享受间,脑中一黑,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然后下坠,疯狂的下坠。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好在刘申和白二娘眼疾手快,将掉入梦魇中的杨峥拉了回来。

    武道纪元中有说明,空明和虚无的状态是杨峥已经触摸到了体内的气海,也就是丹田之内储存内力所在,而黑暗下坠,是因为气海内的力极其稀少,停留太久,加上受了重伤的缘故,迷失了。

    如果没有被刘申打醒,杨峥将会被困住,也就是走火入魔,成为那半虚半实,半人半魔的魔头。

    所以这一连好几天,杨峥不敢再进入气海,也没有去刻意操纵体内气机流转。

    武道纪元记载,气海之内,绘全身穴位脉络,存全身经脉之力,进入气海,既是触碰人身天地,如能观其穴位经络,查漏补缺,才是真正的进入人身天地。

    那天其实也算是触碰到了,但气海之内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查漏补缺,穴位脉络是什么样的都没看到。

    开穴之后便是合脉。

    合脉是将全身经脉之力汇入一处,运转不息,有点类似于玄门修丹之术,不过武道将这一处称为命门。

    合脉过后,武道中人不再只是称呼,而是事实,就像玄门那句‘修得金丹客,方为我辈人’的说法。

    合脉之后是化罡。

    是一种气力外放的方式,俗话说隔山打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其实合脉之后也有罡气,不过真正化罡才能随意自如的操纵它,所以到了这一步,可以修习一些特殊的剑法、刀法和拳法,更重要的,可以罡气护体。

    到了化罡这个境界,已经算是武道大家,被称为武道大宗师,在江湖中是极其少见的。

    最后一个境界,便是意动境,太过玄妙,到这个境界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江湖中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所以杨峥心里嘀咕,不看也罢,于是默默念道:

    “淬炼体魄,呼吸如龙,力拓穴位,游于经脉,气沉丹田,合脉为海,化气为罡,以罡为攻,心随而意动,意动而神游。”

    ...

    不疾不徐的赶路已经半月有余,打听了一下,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到清风城,然后清风城再往西,半天的脚程就能到黄二的家乡黄家村。

    这日傍晚,杨峥到了清风城,今晚就不留宿野外了,要找一家客栈好好的洗个澡换身衣服,明日还要去大肆采购礼品,黄二家有个闺女,这糖果点心之类的东西不能少了。

    在军中,黄二很少提及家人,偶尔也会说说,但绝不会像韩东来和曹家宝那样整天挂在嘴上。

    有一次大家喝酒,韩东来曹家宝平儿都已经醉倒了,黄二开始和杨峥聊起家乡,说他的闺女生的如何如何漂亮可爱,又如何如何懂事,虽然姑娘是捡的,但有那样一个姑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没有闺女他是宁死都不参军的,放心不下家中的老母亲。

    黄二说,如果他死了,最放心不下自己的闺女,将来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然后黄二问杨峥将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成家立业什么的。

    黄二临死的时候喊了杨峥和芽儿的名字,也许就是希望杨峥能去他家乡看看,照拂一二。

    即使黄二不说,杨峥也要来看看的。

    这日清晨,杨峥很早就已经醒来,推开客栈的窗户,已是浓春,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

    整理好床铺,穿戴整洁,梳洗过后,杨峥下楼退了房间,然后来到街上吃了两个肉包子和一碗稀饭。

    等沿街的店铺陆续看门,杨峥便开始逛起来,一大清早的,那个做生意的见客不笑呢,就算是杨峥细致入微,也都由着他。

    路过一间布店,扯了几尺布,特意给芽儿选了带碎花的布料,留着她做身衣服吧,路过点心铺子,挑选了几包。

    买完东西,日头已经不算矮了,杨峥牵马出城,翻身上马,直奔黄家村。

    这里的地势不像千方镇,到处平坦,很适合策马奔驰。

    黄家村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且都是老人和孩子居多,年轻人都进城务工去了。

    在一处略高的地界,有三间土房,门口用竹子围成了院子,院子里有几只鸡在悠闲的觅食。

    已是晌午时分,院子一侧的屋顶上有炊烟升起。

    杨峥压下心头的激动,整整了衣襟,轻声喊道:“有人吗?”

    不一会,从厨房里走出一个老妇人,典型的乡下妇女打扮,头上裹着头巾,腰间系着围裙。

    老妇人用手背拭了拭额头,问道:“你找谁?”

    杨峥放下马绳,抱拳躬身,“伯母,我是杨峥。”

    “杨峥?...”

    老妇人皱眉思量,不记得有个亲戚叫杨峥。

    杨峥解释道:“伯母,我是黄二的军中兄弟,黄二是我大哥。”

    老妇人脸色瞬变,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惊道:“黄二书信上的那个杨峥?”

    杨峥笑了起来,“是啊伯母,是我。”

    老妇人一拍大腿,急忙说道:“快进来快进来,我就说嘛!火在笑!有客到!”

    老妇人无意间擦了擦眼泪,连忙上前牵杨峥的手,“怎么来之前不写信过来,我也好准备一下。”

    杨峥只好解释,“路上出了一些事情,要不然早就到了。”

    “您的身体还好吧?”

    “好,好着呢!”

    老妇人从别处拿来一张椅子,满眼慈祥的看着比她高上一头多的杨峥,“饿了吧?面条马上就好,我给你盛去!”

    “不饿不饿,怎么没看见芽儿啊?”

    厨房内,老妇人揭开锅盖,热气弥漫,眯眼去吹,然后轻轻搅动,又去添了一些柴,才回答杨峥:“芽儿还在地里干活,马上就回来了。”

    “田地都种着呢?能忙得过来吗?”

    “我都是无所谓的,芽儿那丫头非要种,只好由着她去吧。”

    再次揭开锅盖,面条终于熟了,换了大海碗,洗了又洗,捞了半碗面,然后将只够她和芽儿吃的鸡蛋卤全部倒上,送到杨峥面前,“快吃,不够锅里还有,你坐你坐,坐着吃。”

    杨峥面露难色,接过沉甸甸的大腕,“要不等芽儿回来一起吃?”

    “等她作甚,你赶路辛苦,快吃!”

    只好听命吃面。

    一碗寻常人家的面条,平凡简单,吃的杨峥沉重又愧疚。

    第一碗面还未吃完,老妇人就要给杨峥再来一碗,杨峥求饶只好作罢。

    这时,一个少女从远处走来,挽着裤腿和长袖,背着一把锄头,破旧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头发胡乱的挽着一个发髻,有几缕发丝散在两鬓,她面色薇红,额头和鼻尖上布满了汗珠,她的眼睛很大很黑很明亮,仿佛是婴儿的眼睛,她有着精致的五官,有着清新脱俗的纯洁,宛如出水芙蓉。

    进了院子,少女放下锄头,用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杨峥,“奶奶,奶奶!”

    老妇人满头大汗从厨房出来,答应道:“芽儿,这是你爹军中好友,快去洗手吃饭。”

    芽儿显然是听过杨峥的名字的,不知咋的有些脸红,然后赶忙放下袖子,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施了个万福,跑进了厨房。

    杨峥点头致意,说道:“之前一直以为芽儿只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老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叹道:“过了年就十八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啊,她爹都能帮我吵架了!”

    “奶奶...”

    老妇人瞪了一眼芽儿,继续说道:“说媒的来了几次,就是不愿意,说是舍不得离开我,我一个老妈子,怎么活不是活啊,跟我算什么嘛!”

    “正好她杨叔儿也在,你给芽儿好好说说,趁着年轻,趁我还活着,赶紧把家成了!”

    杨峥笑了起来,“伯母,这件事得由芽儿自己决定吧,我们还是不要操心了。”

    老妇人走出厨房,从里屋倒了一杯茶,听到芽儿在厨房喊出声来,“奶奶,怎么没卤啊!”

    “自己不会做啊!”

    杨峥接下茶杯,满脸惭愧和尴尬,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老妇人回到厨房,凑到还在生气的芽儿身边,小声问道:“你爹信中说的就是这个杨峥吧?我看着好得很!”

    芽儿翻了白眼,“哎呀奶奶!你先让我吃饭行不行啊!”

    “就知道吃!”

    “夜晚把你爹的信给我拿出来,这次不准给我读一半!我虽然不识字,你杨叔可以!”

    芽儿无奈道:“您看,他都是我杨叔了,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杨叔怎么了!又不是你的亲叔,我看他也没长你几岁!”

    芽儿倍感无力,一下一下的将面条夹到碗里,突然将碗摔下,气冲冲的转身就走,“我不吃了!”

    老妇人气道:“那是你爹的遗书,不答应也得答应,你们都得答应!”

    杨峥正准备进厨房询问有没有活要干,一下就跟气鼓鼓的芽儿撞了个满怀,一杯茶水都洒了出来。

    芽儿低着头,冲了出去,留下杨峥一脸茫然。

    该不是吃了她的鸡蛋?

    杨峥笑道:“伯母,芽儿这是怎么了?”

    “不管她,不管她。”

    “杨峥?你这个名字是那两个字啊?”

    “木易杨,杨树的杨,峥嵘的峥,就是高山的意思。”

    “这名字好,好名字!又是树又是山的!”

    “家中二老还在?”

    杨峥摇摇头,“我爹娘去世的早,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老妇人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人呐!”

    “你就把我这里当个家,在我这住下!”

    杨峥嗯了一声,“终究还要回乡看看的,回去给爹娘扫扫墓。不过,暂时就不走了,眼下该是农忙了,我留下来帮忙,等过了农忙我就离开。”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不能歇歇啦!我这儿没什么活,好好在我这儿住下!”

    “杨峥,婚事都说好了?”

    杨峥笑了一声,“没呢,暂时还没往那边想。”

    “你多大啦?”

    “我应该是三十二吧,说实在的,我自己都不记得多大了。”

    “正是好年岁啊,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也要办了,这晃一下又是一年,时间过得快呢!”

    杨峥无奈点头,问起正事:“伯母,官府的抚恤金都给了吧。”

    老妇人一脸茫然,叹道:“我那儿子活着的时候每月倒是寄过来一些钱,这几年徭役税收也重,能省就省一点吧,刚好够我和芽儿开支用度,碰到年景好的,田地里的收成纳了粮凑合够吃,年景不好的时候,难哟。”

    “我老了,不能下地了,一下地就直不起腰,要躺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就是苦了芽儿,你说跟我在这儿受苦干什么!”

    “眼看着马上就十八岁了,说是上面有规定,从芽儿十六岁开始,官府就得多收一个大人的税,多交一份粮,家里如果剩下我一个人呢,就没有这些了...”

    芽儿突然从里屋冲出来,喊道:“我就不走!就不走!就不嫁人!田里地里的活我能干的动,不就是多交一份粮嘛!我交就是!...”

    说着,芽儿放声哭了起来,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不可收拾,然后她蹲下身子,埋着头,哭的更大声了。

    老妇人悲切的走过去,去拍芽儿瘦弱的肩膀,解释道:“芽儿,奶奶不是撵你走,你别错怪奶奶,奶奶就是心疼你呀丫头……”

    老妇人抹了抹眼泪,叹了一声,走到灶台给芽儿盛了一碗面。

    “不哭不哭,吃饭,啊?”

    芽儿将泪眼模糊的脸抬起来,胡乱擦了擦,一边吃面,一边断断续续的抽泣,一边重复道:“我就不走,就不走,不走...”

    “好好好,不走不走...”

    此情此景,让杨峥怒不可遏,一股邪火攻上心头,烧红了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妈的!”

    杨峥心里怒骂!

    “伯母,芽儿,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

    老妇人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抚恤金,也没人跟他说起过。

    所以在她的眼里,在芽儿的眼里,世界就是这样的,所有的不公平和不公正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应该去接受它,克服它,然后努力活着。

    不!

    这不是杨峥想要的世界,如果世界是这个样子,他会拿起刀,去消灭它!